她从木盆里拿出十几根大蕉干放到铁架上，翻了翻后扭头扫向几个沉默不语的儿子和媳妇身上，从她提出那两个问题开始，他们就一直这么沉默着，似乎在思考怎么应对。
过了一会，铁架上的木蕉开始变软，边沿部分向中心部分卷了起来，她拿筷子将大蕉块翻向另外一面，只见刚才向下的一面被烤成了金黄色，软乎乎的，有汁/液流出。
烤了约莫三分钟，大蕉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是那种甜而不腻，香而不浑的味道。
她将烤好的香蕉夹了起来，用瓷缸装好，然后重新放下新的大蕉干。放完最后一片大蕉干，她敲了敲瓷缸的边沿，敲出‘梆梆梆’的声音。
叶大壮等人纷纷看向她，叶八妹抱着瓷缸道：“想出办法没有？”
说着，她夹起一块烤香蕉干吹了吹后送到叶国文嘴边，叶国文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眯起眼睛咬住香蕉干的一端，将香蕉干叼在嘴里。
叶七壮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声道：“别顾着吃，要先谢谢奶奶。”
叶国文呼了呼嘴里的热气，奶声奶气道：“谢谢奶奶！”
叶八妹说了声不客气，拉过一张凳子，将凳子放在众人中间，在瓷缸上放下几双筷子后把瓷缸放到凳子上。
叶七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蕉干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就将整块大蕉干咽下。他舔了舔嘴唇，看向叶八妹道：“娘，咱们够钱买一辆自行车吗？”
叶八妹摇头，她手上不够三百块，哪怕算上叶二壮等人这个月的工资，保守估计也不超过五百块。他们家还要买年货，还要准备过年的送人礼品，还要预留孙子们来年的学费，总的来说没有余钱买自行车。
叶六壮想了想道：“咱们可以找村长租自行车，每个月给他们家几块钱。”
叶八妹这次没有摇头，她拧起眉头道：“村长家人口也不少，他们家每个虚日都会去镇上赶集，而我们家每个虚日也要去镇上卖酸辣菜，如果真的租他们家的自行车，不管是我们家还是他们家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能用自行车。我叫你们想办法，并不要求你们想一个万全之策，只是希望你们能想出一个在目前来说切实可行的办法。”
叶大壮挠了挠脑门，一脸苦相道：“娘，您知道的，我脑子笨，只会干活，想办法的事情就交给六弟和七弟了，他们了脑子转得快，一定能想出来。”
叶八妹拍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白吃这么多米饭了。”
叶大壮傻笑，左右躲闪叶八妹的巴掌。
叶七壮笑了笑道：“娘，您有办法了吗？”
叶八妹心里是有想法了，但她不能说出来，起码在儿子们没想出比较靠谱的想法之前不能说出来。
她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叶七壮脸色暗了暗，求安慰似的握住红梅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红梅拍了他的手背一巴掌，瞪了他一眼道：“娘，我有个笨方法。”
叶八妹连忙看向她，春秀等人也跟着盯着她看。红梅被看得怪不好意思，讪笑道：“你们这样看着我，我有点起鸡皮疙瘩。”
听了她的话，春秀移开视线，冬兰假装拍了拍膝盖骨，叶大壮假装拿棍子撩木炭，叶六壮佯装在思考，叶七壮鼓励地看着她。
红梅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咱们可以租村长家的自行车，当然了，咱们要和和村长商量好租他们家的车不按天算，按日子算。比如说一天一毛钱，咱们用多少天就给他多少钱，到了虚日，假如他们家要用自行车，咱们也可以在村里租别人的自行车。”
叶八妹提出疑问：“要是村长不满意咱们租别人的自行车呢？”
红梅愣了一会，随后道：“咱们可以事先和他讲清楚，如果他们家不能接受，我们就找别人呗。咱们村虽然穷，但自行车还是有几辆的。对了，我记得小脚婶婶家就有一辆，娘您不是和小脚婶婶关系好么，咱们可以租他们家的自行车。”
红梅说的小脚婶婶是叶八妹的好姐妹袁君，因为她自小裹脚，脚长得比别人小的关系，同村的小辈都喜欢叫她小脚婶婶或者小脚奶奶。
叶八妹心里的想法和红梅的想法差不多，以前她觉得几个媳妇中二媳妇是最聪明的一个，七媳妇是最嘴甜的一个，现在她开始对七媳妇改观了，也许她不比二媳妇笨。
她笑眯眯鼓掌，见她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红梅被他们的热情搞得有点不太自然，双手下意识揣紧衣角。
叶八妹夹起一块烤大蕉喂到红梅嘴边，说道：“你这个想法很好，这是奖励。”
红梅嗷呜一口将烤大蕉咬住，口齿不清道：“谢谢凉。”
叶八妹放下筷子，看向他们道：“红梅的想法很好，你们还有别的想法吗，没有的话咱们就采纳红梅的想法。”
其他人纷纷摇头，叶八妹点了点头道：“好，自行车的事情就按红梅说的做，七壮，这件事情交给你和你媳妇解决。”
她夹起一块烤大蕉咬了一口，接着道：“接下来是河蟹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
叶大壮积极举手，见叶八妹朝他点了点头急忙道：“这个简单，咱们去抓就行了。冬天河蟹都躲在洞里冬眠，咱们要是去抓的话，一摸一个准。”
叶八妹适当提出质疑：“你们要忙水田的事情，谁有时间去抓河蟹？”
叶大壮接话道：“这个更简单，国民他们明天不是放周末么，让他们抓去，都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了，该帮家里干点活。娘，想我们几兄弟小的时候，十岁开始下河摸鱼，十五岁开始开田赚工分，半个小子可以当大人使。”
叶八妹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叶大壮他们确实年纪很小就开始给家里帮忙，从来都是她和叶爱国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任劳任怨，不会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总是抱怨。
她点了点头道：“这个办法可以，你们反对吗？”
没有人反对，叶八妹提出的两个问题用了半个多小时全部解决。她拉过钱袋，勾起嘴角道：“解决完事情，咱们来说点高兴的事情。”
她拿出一沓一毛钱，数了八张出来，一个人给了一张。
叶大壮拿着钱有点不明所以，他望向叶八妹，举起钱问：“娘，您给我们这个干嘛？您拿着就好啦。”
叶八妹将自己的钱收好，又将属于小白龙的钱塞到他的爪子里，小白龙闻了闻手里的一毛钱，然后嫌弃地将钱推给叶八妹，似乎在说：“给你，我的钱都给你保管 。”
叶八妹摸了摸他的头，拿过他推过来的一毛钱和自己的一毛钱放在一起收好，放好后拍了拍口袋才看向叶大壮道：“这是给你们的工资，以后都这样，二壮他们每个月将大部分工资上交，其他部分自己留着。而你们因为在家里，没有收入，所以娘决定从每天的利润中抽一毛钱给你们当工资，你们可以用来买吃的、买喝的、也可以攒着以后养老。”
几个媳妇激动得说不出话，心里再次感叹自己的婆婆太好了！别人家别说给工资了，连一毛钱零花也不会给，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克扣媳妇的伙食，不给他们吃饱不说，轻则谩骂，重则打骂。
像叶八妹这么好的婆婆，很少见。
叶大壮拿着钱傻笑，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了眼。春秀看不过去掐了他一把，叶大壮被掐得龇牙咧嘴，他将钱收好，扭头望向叶八妹道：“娘，您真好。”
叶八妹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烤大蕉，笑眯眯道：“别傻乐了，快将烤大蕉都吃了，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干活呢。”
叶大壮的心思早就飘远了，根本没留意叶八妹说了什么，他将嘴边的烤大蕉全部塞进嘴角，思考着要用自己的工资给儿子们买什么礼物。
第17章 有个秘密
次日，叶八妹早早到菜园割了一把韭菜回家，韭菜不是季节性蔬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长，这次割了，过不了半个月又能长出一茬嫩韭菜。
她打算用韭菜和猪杂做一道猪杂韭菜炒木薯，韭菜炒木薯在农村是一道很常见的美食，因为买不起肉，而韭菜带有异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韭菜炒木薯，使得寡淡无味的木薯增添新鲜滋味。
奢侈一点的人家会在虚日割半斤猪腩肉做猪腩肉韭菜炒木薯，也有人家用陈年的油渣做油渣韭菜炒木薯，而会吃的人家则会买猪杂做猪杂韭菜炒木薯。
猪杂味腥，处理不当的话会导致整锅炒木薯腥臭难下咽，徐水村只有几户人家会做猪杂韭菜炒木薯，而叶八妹家是其中的一家。
木薯和大薯不同，木薯长得像一棵树，果实和粉葛很像，不过木薯的果实长得比较细，带有毒性，吃的时候要先将木薯过水，然后泡上几天才能吃。
他们家没有新鲜木薯，只有木薯干，木薯干在晒之前已经进行过过水和泡，不需要再次进行去毒，只需要泡发就可以入菜。
冬天的菜园非常潮湿，菜叶子上余留着霜水，霜水很冷，摸上去冰冷刺骨。菜园里的泥土因为霜水的关系也很潮湿，但凡走过的人都会被粘上满鞋底的泥水。
回家的路上，叶八妹去了一趟袁君家，袁君她家大儿子跟人学了一门做豆腐的手艺，起先只卖水豆腐，后来赚了钱后开始增加卖油炸豆腐。
她去她家买了一块钱豆腐，豆腐一毛钱四块，一块钱就是四十块，一块豆腐有三两，加起来约莫有十二斤。
回到家，叶八妹到天井边提水冲洗鞋子，从鞋底开始，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洗好后脱下鞋子，换上黑色的毛鞋，转身走进厨房拿出木盆开始洗韭菜。
洗韭菜是一个大工程，冬天的韭菜掺杂着无数枯黄的杂草，需要一根一根慢慢搓洗才能确保每一根韭菜都能被洗得干干净净。
她割了有十来斤韭菜，光是洗韭菜就洗了一个多小时，临近十点，她将洗好的韭菜切成段放到竹篓里沥干净水。
家里的猪杂在买回来那天就清洗干净、煮好了，不需要再次清洗。她把竹篓提进厨房，拉开厨房的灯闸，将其中一个铁锅里的水舀出来。
铁锅里的水是昨晚剩下的洗澡水，家里只有三个铁锅，一个用来焖饭，一个用来蒸菜，一个用来炒菜。
一般来说，他们家只用蒸菜的锅来烧洗澡水，因为蒸菜的锅比较干净，锅底没有油。她这次用是蒸菜的铁锅来炒木薯，不是她不怕麻烦，是在是没办法，因为几个锅当中，只有这个锅最大。
她要做的是二十多人的午饭，只有蒸菜的铁锅容得下这么大的量。舀干净锅里的水，她往锅里放了一勺水，用丝瓜瓢沿着边沿往下擦洗，擦洗几遍后再次将锅里的水舀干净，重复两次才算将铁锅彻底洗干净。
她扫了一眼柴垛。厨房里的芒草昨晚用了，而芒草是起火的重要材料，她得去柴房挑一担芒草回来。
柴房不远，在第一个院子的左手边上。叶八妹盖上锅盖，拿过门后边的扁担到柴房挑了一担芒草回厨房。
解开扁担，她抽了一把芒草放进灶台，拿起火柴抽出一根划着点燃芒草，随着火星子在芒草上跳跃，火势越来越旺，她连忙往灶台里面添加木柴。
起好火，铁锅开始冒烟，她拿过锅铲将锅底的水铲走，随后往锅里放下膏状的猪油，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猪油膏融化成黄橙橙的液体。
伴随着一股油香味飘起，她将沥干净水的木薯倒进锅里，匀速翻炒，等到木薯普遍裹上一层油后往锅里倒下韭菜。
韭菜很快熟，炒到变成青绿色就可以将放盐放水，然后焖上几分钟，等到锅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后将猪杂放下去，翻炒均匀焖上十来分钟就可以吃了。
盖上锅盖，叶八妹往另一个锅里倒下小半桶井水，起好火后拿出砧板和菜刀切豆腐。每块豆腐有巴掌大小，她把每块豆腐分切成九块小豆腐，在锅里的水还没煮沸之前放到锅里。
她只切了一半豆腐，剩下的一半放着晚上吃。
随着锅里的水煮沸，豆腐在水中翻滚，她往锅里放了一勺猪肉，随后放下昨晚腌制的酸辣冬萝卜，搅拌几下合上锅盖。
不一会，空气里弥漫着酸辣菜的辣味，和猪杂的肉香味，两种味道相互交织着，使得整间厨房香味扑鼻，引得叶八妹的肚子‘咕咕’叫。
她揭开炒猪杂韭菜木薯的锅的锅盖，往锅里放了两勺猪油，轻轻翻炒后拿出木盆将猪杂韭菜炒木薯盛了起来。
随后拿出大铁勺把另一个锅的豆腐汤舀到炒木薯的锅里，豆腐有吸油的功能，而炒木薯的锅里还残留着汤汁，她将豆腐汤舀进这个锅里，是想要让豆腐吸收锅里的油脂。
厨房响起一阵子‘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院子外传来细微的嘻嘻哈哈的嬉笑声。叶八妹将灶台里的火全部泼水熄灭，快步走出院子门口等着。
等了大概十分钟，远远看见叶国民带着弟弟们快步往家里走，他们有的背后背着柴火，有的手里拿着芒草，有的手里提着箱子。
叶八妹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国民，国泰、国荣······国祥，你们回来啦。”
听到她的声音，十几个孙子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将她团团围住。叶国民放下肩膀上的木柴，扬起嘴角笑道：“奶奶，好香啊，你煮什么好吃的了？”
叶八妹点了点他的鼻子，跟着笑道：“你啊你，跟你爹一个样，回家第一件事都是问吃什么。”
叶国民摸了摸鼻尖，憨笑道：“当然，我是我爹的儿子。”
叶八妹抱起叶国祥，抱着他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道：“今天中午吃猪杂韭菜炒木薯。”
话落，十几个孙子哗然，纷纷吵了起来，这个说猪杂韭菜炒木薯好吃，那个说好久没吃猪杂韭菜炒木薯了，还有人说他饿了，必须吃三大碗才能吃饱。
叶八妹领着他们回到厨房，等他们放下手里的木柴后，领着他们去客厅，放下叶国祥，叶八妹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粥水。
这些粥水是早上刚煮的，还很新鲜，家里只有在农忙时节才会吃蒸米饭，平时都吃捞饭和粥，吃捞饭的时候会将粥水留下当水喝。粥水里还有米香味，喝起来比白开水好喝。
喝下一碗粥水，叶国民抹了抹嘴角道：“奶奶，咱们是去田里吃午饭吗？”
叶八妹点了点头，接话道：“是去田里吃饭，去之前奶奶想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上次不是和你们说过家里在卖酸辣菜么，生意还不错，现在家里做酸辣菜的河蟹快用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