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把孩子抱了过去,急不可耐地掰开孩子的大腿,见孩子身下是小弟弟不是小妹妹后,脸上狂喜。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五媳妇,你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可别睡了,快给我的乖孙喂奶!”
叶八妹靠着墙壁颓然坐下,蜷缩在墙角跟,喘着大粗气。
她脑子晕乎乎,她被叶爱山拉着回家,等听到屋里响起婴儿的哭叫声后,叶爱生她娘将孩子塞到她手里,叫她拿去溺了。
在农村,五六十年代的时候闹饥荒,人人饿得面黄肌瘦,养孩子艰难,所以不少人家会把生下来的女婴溺死。
到了七八十年代,国家要求生一胎,但农村人养儿防老的观念根深蒂固,一时间是改不了的,所以,人人都想生儿子。
为了能有个儿子,那些生了女婴的人家,要么将生下来的女婴扔到外边任其自生自灭,要么放到尿桶溺死。
不过,农村比较迷信,觉得溺死自己的孩子会遭报应,一般会找上了年纪,较为德高望重的女人帮忙将女婴扔到尿桶里。
叶八妹的正好符合以上两个条件,被叶爱生骗了回家。
叶爱生家五媳妇破了羊水,叶爱生他娘急急忙忙吩咐叶爱生去喊叶八妹,可是村里人都知道叶八妹从来不干溺孩子的事情,没办法,叶爱生便骗叶八妹他媳妇难产,要叶八妹去帮忙。
只是这个帮忙可不是帮助产妇生孩子,而是在产妇女娃后,帮忙将女婴溺死。
村里很多老人,但是愿意干这事的基本没有,一般有人家里生了女娃,都是找家里的亲戚动手。
叶爱山找过叶八妹和叶爱民的媳妇,只是叶爱民媳妇是个泼辣的,不好惹,叶爱山不敢去骗叶爱民媳妇。
说来也是可笑,叶爱生家五媳妇生的是儿子,但由于天色昏暗,灯火暗黄,以至于产房中几个老眼昏花的老婆子看孩子长得好看,便误将男婴看成了女婴。
叶爱生他娘得知媳妇生了个闺女,脸色一下子就沉了,骂了句:“又生了个赔钱货”,便将孩子抱出门□□到叶八妹手上。
叶八妹是被人推着到另一个屋子,直到自己被锁在了屋里,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听着孩子哇哇叫着,她的双腿不停地颤动。
许是孩子命不该绝,叶八妹扫了孩子一眼,正好扫到孩子的小弟弟。
叶八妹急忙将孩子抱了起来推开门。她将孩子还给叶爱生后骂了叶爱生一顿,然后才颤颤巍巍坐下喘息。
休息了一会,她没通知叶爱山一家人自己离开。
走了三十分钟,叶八妹走到了家门口,她肝颤了颤,佝偻着身子推开木门,踱步进去。
大院中间的房子透着些许黄色亮光,那是她家的客厅,叶八妹踟蹰片刻,最后咬牙上前推开门。
屋内的人齐齐看向门口,坐在门口的春秀拍了拍胸脯,站了起来。
她走到叶八妹身边,扶她进屋,扶她坐下后问:“叶爱生家的孩子生下来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叶八妹扫了春秀一眼,急忙拍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她怒骂道:“瞎打听这个做什么。以后不许和叶爱山家来往,他们家丧良心。”
春秀小心翼翼问:“难道他们家……?”
叶八妹点了点头不想多说,叶大壮站了起来,生气道:“叶爱山个王八蛋,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六弟,七弟,走,咱们找他算账去!”
叶八妹连忙喝道:“都坐下,以后别搭理他家就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时候不早了,春秀,准备吃饭吧。”
此时是下午的六点左右,正是农村吃饭的时候。
春秀见叶八妹脸色不愉,撇了撇嘴叫上一旁的红梅,俩人走出屋去厨房端饭拿菜。
叶八妹坐的是主位,从她的左手边数起依次是大儿子叶大壮,六儿子叶六壮,七儿子叶七壮,以及几个媳妇。
不一会,春秀端着一个铁锅进屋,六媳妇冬兰端着盆子,盆子上放满了碗筷,七媳妇红梅则一手端着一盘菜。
三个媳妇依次走进屋,红梅将手上的两盘菜一一放好,一盘放到叶八妹面前,一盘放到中间。
春秀打开铁锅的盖子,拿起勺子讨好叶八妹道:“娘,我给您多捞点干饭。”
叶八妹点了点头,伸手到铁锅边拿了一碗粥水之后坐回主位上。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水煮的萝卜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想起了叶爱山他儿子血淋淋的模样,忍不住反胃起来。
她压了压胃部,强忍着酸意道:“开饭吧。”
第27章
再是和善的人被触碰了底线之后,都会生气。叶八妹放下筷子,拿过旁边的粥水抿了一口。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能善了,村里这么多老人,叶爱生谁不找偏找了我,是看准了我比较好糊弄啊。”
春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娘,他们一是看您人好,认为骗您容易获得您的原谅,二是他们家想要蹭您的福运,您看您一连生了七个儿子,七个儿子又生的都是孙子,这多招村里人羡慕啊。”
叶八妹听了她的话大感有道理,其实不止是叶爱生家,徐水村但凡有谁家怀了孩子,那户人家的媳妇都会时不时到叶八妹面前晃悠,为的就是蹭她的福运。
还有的会在生产的时候找她到门口守着,希望借此可以一举生个男娃。
叶大壮怒不可遏道:“叶大生个龟/儿/子,娘您放心,明天一早咱兄弟三人就去找他算账去,要他到您跟前赔礼道歉。”
叶八妹扫了一眼几个儿子,见他们每一个眼里都露出怒火,点了点头道:“行,这事就交给你们办了,记住,不要玩过火,要注意分寸。”
说完,她饭也不想吃了,提溜起小白龙,起身离开。
次日,叶八妹六点多起床,天色还没完全亮,天的边沿地方一边挂着月色,一边挂着初升的太阳,
她穿好衣裳,抱着小白龙坐在门槛上吹风。
她做了一晚上噩梦,梦到自己被一群血淋淋的婴儿追着咬,她不停地跑,不停跑,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会被婴儿们找到。
后来,一阵清风拂过,小白龙出现在了她的梦里,他张起爪子吓跑了婴儿,叫醒了她。
叶八妹摸了摸小白龙的肚子,心有余悸。
农村早些年因为战祸、天灾、人祸之类的死了不少人,有的就地挖坑埋了,有的用茅草席子卷成一团随地埋了,有的用棺材抬着埋到了山上。
因为死的人多了,后世发生了不少灵异神怪的事情,以至于流传下来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她嫁给叶爱国不久,有一次一个人去田里放田水,在回家的路上听到身后响起零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微弱,像是小孩子蹒跚学步所发出来的声音。
她一开始不害怕,回头去看,但是当她回头的时候,脚步声消失了,只听到淅淅索索的虫鸣声。
她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米,脚步声又开始响起,且走得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秒就会走到她的身后。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但是,随着她加快脚步,身后的东西也跟着较快脚步,还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嬉笑声,声音很尖,犹如鬼叫,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她开始怕了,知道自己怕是惹上了所谓的脏东西。
村里的老一辈说过,当你惹到脏东西的时候不要害怕,要挺直腰杆,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样子,然后背向脏东西骂他们。
骂得越难听越好,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一骂他们,脏东西就会害怕,他们一害怕就会离开。
她骂了十来分钟,身后的脚步声慢慢消失,等到脚步声消失后,她连忙跑着回家。
回到家,她当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自己被一群四五岁的孩子追着打。
她一连做了几天的噩梦,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叶爱国,叶爱国当天去找了黄神婆,黄神婆连夜给她做了法。
从此以后,她再没做过被小孩子追着打的噩梦。
现在,她忽然又梦到自己被婴儿追,难道她又惹上脏东西了?
天边月色缓缓隐没,太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大地,鸡鸣声起此彼伏,你方叫罢我方登场,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八妹站了起来,回房间带上毛绒帽子,拿了钱,打算去一趟黄神婆家。
黄神婆家住在半山腰,独门独户,她今年八十多岁,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她突然来到徐水村,然后不知不觉成为了徐水村人。
整个徐水村的人都姓叶,只有黄神婆她姓黄。姓氏表明了她是个外姓人,和徐水村的祖先没有半点关系。
走了一个多小时路,她到达黄神婆家,站在她家院子门口往前看是一片翠绿色的竹林,竹林的旁边种着几棵杨槐树。
杨槐树属阴,传说在家门前种这种树容易招鬼。
黄神婆大概是真的神婆,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敢做别人不敢做之事。
叶八妹敲了敲门,然后站到一边等着。
过了几分钟,屋里传出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黄神婆半倚着门边问:“八妹,你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她就站在门口问,半点请人进去详谈的意思都没有。
黄神婆的脾气很古怪,她从不对人笑,说话也喜欢说一半留一半,保有神秘感。
叶八妹点了点头,将自己被叶爱生骗去溺孩子的事情,以及自己昨晚做噩梦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黄神婆,末了,她问:“我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
黄神婆朝她伸出手,神色淡淡。
叶八妹明了,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三块钱,放到黄神婆手上,问她:“这个数目够吗?”
黄神婆收钱只收单数,且只收和三有关的数目,比如三毛,三块,九块,十三块之类的。
黄神婆瞥了一眼手掌心,拿起钱数了数,数完后将钱放到裤兜里。
她冷然道:“是遇到脏东西了,不过,只要你带着那玩意,就不怕那些小东西。”
说着,她瞄了一眼叶八妹的胸口。
叶八妹心惊胆战,佯装淡定道:“什么玩意?”
黄神婆切了一声道:“行了,那玩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那玩意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
说着,她当着叶八妹的面关上门。
叶八妹摸了摸胸口,重重吸了一口气,猜测黄神婆所说的那玩意应该是指小白龙。她不由得伸手进怀里掏出小白龙,捏了捏他的尾巴。
小白龙张开朦胧的睡眼,舔了舔她的指尖,似乎在安慰她。
叶八妹怕他冷到,忙又把他塞回怀里,抖了抖身上的露水沿路返回。
走到十字路口,她遇到了去菜园摘菜的袁君,俩人停下来打了声招呼,袁君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昨天叶爱生他媳妇生了,生了个儿子。”
叶八妹抽了抽眼角,欲言又止地看着袁君。
袁君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丝毫没被她影响到,依然兴致不减道:“我还听说,起初他们家以为生的是闺女,就叫人拿去溺了,也是那孩子福大命大,被人发现是儿子不是闺女,又被抱了回去。”
叶八妹清了清嗓子道:“他们家找的人是我。”
袁君愣了片刻,随后骂道:“一家子都是烂心肝的东西,他们家怎么好意思找你去做这腌臜事,真不怕天打雷劈。”
骂完后,她啧了一声,说道:“老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不是玩意,怎么还敢和他家扯上关系。”
叶八妹叹了口气:“叶爱山来找我,把他媳妇说得特别惨,我一时心软,就跟着他走了。殊不知他们家心黑,竟然强迫我做那样的事情,幸好他媳妇生的是男孩不是女孩,不然······”
袁君拍了拍她的手,转移话题问道:“你从那边过来,是去找了黄神婆?”
叶八妹如实告诉了袁君,袁君再次咒骂叶爱生一家,随后问:“我正要去菜园,你去不去?”
袁君家的菜园和叶八妹家的菜园相隔不远,袁君家的菜园在河流的左手边,叶八妹家的菜园在河流的右手边。
叶八妹想着家里的菜不多,说道:“一起去吧。”
俩人拉着手,一路说说笑笑走到菜园,叶八妹摘了一把芥菜,袁君摘了一把白菜心。
回到家,叶大壮等人已经下田了,叶国文坐在门口烤火,他见到叶八妹的身影,忙小跑了过去,抱着叶八妹的大腿喊奶奶。
叶八妹一手抱着芥菜,一手拉着叶国文,她先去厨房放下芥菜,然后带着叶国文去房间。
她昨天买了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本想着昨晚拿几颗给叶国文吃的,没想到遇到了叶爱生他家那样的事情,她就给忘了。
叶八妹抱叶国文坐到床上,从箱子里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数了五颗出来,走到床边道:“文文猜一猜奶奶手里有什么?”
她将四颗大白兔奶糖放进衣兜里,一颗握在手掌心,握手成拳,让叶国文猜。
叶国文抓着她的手,闻了闻,撅起小嘴吧,笑眯眯道:“文文猜不到。”
叶八妹摸了摸他的头发,摊开手,露出手心上的大白兔奶糖。
叶国文哇一声拿过大白兔奶糖,拿在手上闻了闻,奶声奶气道:“奶奶买的吗?”
叶八妹嗯了一声,拿出兜里的奶糖放到叶国文手上。
“奶奶昨天买的,文文高兴吗?”
叶国文重重点头,剥开一颗奶糖,送到叶八妹嘴边。
“奶奶吃。”
叶八妹见还有四颗,便张嘴含住奶糖,这时候的大白兔奶糖量很足,一入口,裹在外边的白色塑料纸立刻融化,味道甜甜的,香香的。
她拿起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放到叶国文嘴里。
由于大白兔奶糖太大,叶国文的嘴容不下,他只好捏着大白兔奶糖的一端,小口小口地舔着奶糖。
他添了一会,眯起眼睛说道:“奶奶,糖糖很好吃。”
叶八妹问他:“剩下三颗别一次吃了,要留着一天吃一颗知道吗,不然牙里面会长虫子。”
叶国文摇了摇头:“文文不吃,剩下的爹和娘一颗,六叔和六婶娘一颗,七叔和七婶娘一颗,文文一颗,奶奶一颗,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