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春秀等人摆好了碗筷,春秀道:“娘,吃饭了。”
叶八妹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饭桌边上。
春秀像以往一样拿起饭勺正要分饭,忽然被叶八妹打断。
叶八妹说道:“秀儿,以后咱们家取消分饭的规定,以后谁要吃饭,自己盛去。”
以前粮食少,人人都吃不饱,经过大锅饭以后,徐水村有了分饭的制度。每次煮饭都要事先统计多少人吃饭,每个人吃多少。
多少个人煮多少粮食,不许煮多,也不许煮少。
实行家长分饭制度,为的是防止有人自私、敞开肚皮吃饭,把别人的份量也给吃了。
叶八妹自从重生后就想过要取消分饭制度,只是她担心家里人一时接受不了,才会推延到现在。
听了叶八妹的话,春秀愣住了,以为叶八妹是对她产生了不满,想要剥夺她管家的权利。
她联想到冬兰和红梅两人,一个每天能赚几块钱,一个每天能赚一百来块钱,只有她没给家里赚过一分钱。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委屈,她虽然不会赚钱,但是她将家里的活都包了,每天操心田里的水不够,担心家里的活做不完。
难道她做得还不够好,所以才要被剥夺管家的权/利?
越想越是觉得委屈,春秀想得红了眼眶,低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30章
叶八妹只是觉得春秀最近为了家里的生意总是早起晚睡太辛苦了,想要减轻她的负担而已,没想到她会因此哭了。
她忙站了起来,走过去抱住春秀,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娘的秀儿啊,你怎么哭了,要是有什么委屈,你就告诉娘,别一个人憋着。”
春秀哭得直打嗝:“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您指出来,我下回一定改。”
叶大壮在一旁搓着手发愣,就在刚才,她媳妇还说这段时间是她半辈子以来最快活的日子,她要惜福,要更加听他娘的话,给妯娌们做好长嫂的表率作用。
她的话才说了没几分钟,这会就哭上了,还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哭得气都喘不上来。
他愣愣地看着叶八妹上前抱住春秀,愣愣地看着春秀扒着叶八妹的肩膀,他被春秀哭得脑子绕成了一团麻绳。
而叶八妹这边,听了春秀的话,她思考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春秀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顺了顺春秀的后背,安抚道:“秀儿啊,你做得很好,哪哪都好,没有半点不好。”
春秀打了个嗝,吸了吸鼻子道:“那您为什么不要我分饭了?”
叶八妹拉着她坐下,横了叶大壮一眼,温和道:“娘不是不让你分饭,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没道理要你下田回家还要伺候老的小的。以后咱们家都不需要分饭,自己的饭自己盛,想吃多少盛多少,能吃得下多少盛多少。”
春秀抹了一把眼泪,以为叶八妹在逗她,破涕为笑道:“娘您是长辈,有咱们几个儿子和媳妇在,哪能让您自己盛饭,这不显得咱们几个不孝么?”
闻言,叶八妹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上辈子他们家是在九十年代取消分饭制度,到了两千年的时候,全国上下讲究孝道,他们家也紧跟潮流讲孝道,由家里的小辈给长辈盛饭。
叶八妹摸了摸春秀的头发,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以后家里就由最小的那个盛饭吧。”
她看向叶国文:“文文,现在家里你最小,以后你负责盛饭行不行?”
叶国文看向红梅,一脸迷茫,但见红梅点了点头,他便道:“好。”
家里的几个儿子和媳妇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叶八妹哄好春秀后,都各自坐好,安安静静地开始吃饭。
吃罢了晚饭,叶八妹喊春秀留下,打算和她聊会天。
随着灯火一闪一闪,铁锅里的木炭无声地燃烧着,屋外响起簌簌的风声,偶尔有一阵寒风溜进正厅,直吹得人脖颈发凉。
屋里就剩下叶八妹和春秀俩人,叶八妹抓起春秀的手,慈爱地看着她。
她说道:“秀儿啊,今天的事情,娘要给你道歉,是娘想当然了,考虑不够周到,忽略了你的感受。”
春秀一贯不是个多话的人,心里虽然有心想要说些体己话哄叶八妹,但话临到嘴边,脑子忽的一下变空白,死活想不起刚才自己想要说的是哪个词,哪样的句子。
她笨拙地回握住叶八妹的手,低着头,像是被训的孩子一样满脸羞愧。
过了很久,她才哆嗦着开口道:“娘,是我做的不够好。”
叶八妹握着春秀的手,她知道她心里有结,这个结大概从冬兰去徐水镇上卖酸辣菜就开始生根发芽。
她早先提醒过叶大壮要他关注自家媳妇的心情,和她多聊天,解开她的心结。没想到叶大壮是个蠢的,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春秀心结的问题所在。
既然这个结是因为她种下的,那么今天就由她来解开。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七个媳妇当中,你是长嫂,是最稳重的一个。你心思单纯,性子简单,不爱和村里的婆娘们嚼舌根。起初大壮说他看中了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媳妇。”
春秀慢慢抬起头,她一直以为叶八妹不喜欢她,觉得她又笨又不会说话,没想到她竟然是喜欢她的,她顿感受宠若惊。
叶八妹与春秀四目相当,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
她接着道:“后来大壮娶了你回家,而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一个善良、勤奋、孝敬婆婆的好媳妇。春秀,我知道你最近心里慌,觉得冬兰和红梅都能给家里赚钱,而你却不能,因此感到很不安。”
春秀咬住下嘴唇,不安道:“娘,我···我知道错了。”
叶八妹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傻孩子,你没有错,你会觉得不安是很正常情况。其实在这个家里,不止你觉得不安,冬兰和红梅一样觉得不安。”
春秀震惊不已,猛地抬起头问道:“她们俩怎么会不安?”
一个会做酸辣菜,虽然每天赚的钱不多,但也算帮家里赚钱了。
一个赚钱很多,嘴巴又甜又得娘的欢心。
她们俩怎么可能会不安?
叶八妹笑了笑,解释道:“都是人前风光人后多想,先说冬兰,冬兰和你一样不怎么会说话,只会埋头苦干,她现在每个月能给家里赚几十块钱,看起来她很厉害,但是她也会不安。
她会担心自己赚的钱太少,自己忙活一个月都不够红梅一天赚的多。
再来说红梅,她是每天能赚很多钱不假,但是她厨艺不行,要是没有你起早煲粥,她也就没有了这份赚钱的伙计。
她会担心你不高兴,害怕你哪天不乐意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熬粥,撂挑子不干了。”
“咱们是一个家,每个人有每个适合干的活,你看大壮憨实,他就适合干田里的活,六壮脑子转的快,他能帮忙给家里出谋划策,七壮性子野,他可以给家里寻摸点野味吃吃。”
“你在娘心里是顶顶好的媳妇,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比不过人家。”
听完了叶八妹的话,春秀再次哭得泣不成声,她抱住叶八妹,枕在她的肩膀上,眼泪顺着眼角低落在她的袄子上,泛起了涟漪。
叶八妹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只是她的眼泪太多了,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索性不擦了,放下手绢,抱着春秀的肩膀,任由她哭个够。
等她哭得眼睛发涩,哭得眼泪流不出来了,叶八妹才道:“以后心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别一个人憋着,你可以和大壮说,要是和大壮说不明白,你可以找娘说,知道吗?”
春秀猛点头,抱着叶八妹不撒手。
叶八妹往墙角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那头有个人影,看人影的模样是叶大壮无疑。
她拍了拍春秀的后背,脆声道:“来都来了,就别躲着瞧热闹了,快出来。”
叶大壮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傻笑着挪到叶八妹面前,小声道:“娘,都怪我。”
叶八妹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骂道:“蠢儿子,不是早和你说了你媳妇心里有事吗,你怎么就不知道找她聊聊。你个蠢货,非得要你媳妇哭你才知道她心里有事是不是?”
叶大壮耷拉着耳朵,半句话都不敢反驳。
叶八妹横了他一眼,继续骂道:“还傻站着干嘛,快来哄你媳妇,她都哭了一晚上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叶大壮急忙上前,半抱住春秀道:“媳妇,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肝颤,浑身难受。”
农家汉子说话淳朴,哪怕说着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听起来也很是朴实。
春秀很少听叶大壮说情话,乍一听他这么说,瞬间感动了,眼眶泛红,眼看着眼泪又要决堤而出。
叶大壮见情形不对,赶紧道:“你可别哭了,再哭下去,隔壁会以为咱们家养了耗子。”
春秀瞪大眼睛看着叶大壮,眼泪挂在眼角落不下来,要说刚才有多感动,听了叶大壮的话后就有多生气。
她捶了叶大壮一拳,怒骂道:“叶大壮,你混蛋!”
叶八妹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打情骂俏,一个人悄悄从边沿溜走,出了正厅,她回到房间。
打开灯闸的瞬间,整个屋子闪烁着荧黄色的光芒。
叶八妹脱下鞋子泡了泡脚,冬天冷得不行,很少人天天洗澡,有时候两天洗一次,有时候三天洗一次。
尽管家里天天有热水,每日有煤炭烤火,但由于寒冷的关系,她的脚后跟和脚底板上还是长出了冻疮。
在徐水村冻疮不叫冻疮,叫萝卜子,因为冻疮一个个长,长得和霜打过的萝卜似的,故而叫萝卜子。
这种冻疮很难痊愈,发作起来瘙痒难忍,为了让冻疮不那么痒,老祖宗传下来一条土方子,那就是用假萝卜叶裹盐擦脚,哪里痒就擦哪里。
假萝卜叶细长,粗略一看长得和萝卜叶无异,但是细看却比萝卜叶更为翠绿和肥厚。
她用热水将脚泡暖,随后拿过旁边的假萝卜叶,往萝卜叶里面撒了一把盐,包裹好后慢慢地搓揉着脚后跟。
她的脚后跟长了几个冻疮,一到晚上的时候总是痒得不行,痒的时候不能伸手去挠,不然会越挠越痒,严重点还会挠破皮,以至于发炎长脓包。
搓揉了一会,脚后跟开始发烫,一阵酸麻感蔓延至全身。
她忙扔开假萝卜叶,往热水里撒了一把盐,将双脚伸进热水里。
泡了一会脚,她伸起脚穿上鞋子,将木盆里的水倒到屋外,关灯睡觉。
她琢磨了一晚上,总觉得由小白龙带叶大壮等人上山逮野猪群会暴露小白龙的特别之处,左思右想了一番后,她想了一个办法。
她想着自己先带着小白龙上山寻找野猪群,然后在野猪群附近挖一个陷阱,再让小白龙将野猪群赶到陷阱里,这样一来可以保护好小白龙不被人发现异样,二来自家可以独占整群野猪。
不过,这事得明天才能去办,今天一早他们家得杀牛。
早上四点左右,除了叶国文,家里的所有人统统起床了。
叶八妹、叶大壮、叶六壮和叶七壮几个男的梳洗打扮后窝在正厅烤火,而春秀、冬兰和红梅几个女的则在厨房烧火做早饭。
吃罢了早饭,鸡鸣声响起,天亮了。
第一个院子的门被悄悄推开,村长走了进去,见到村长到了,叶大壮等人纷纷站起来喊人。
村长点了点头,看向叶八妹问道:“现在开始吗?”
叶八妹嗯了一声,扭头看向叶大壮道:“大壮,你去把母牛前来。”
叶大壮转身走出屋外,不一会,他牵着母牛从第一个院子走到第二个院子,绑好牛绳后小声道:“村长,娘,母牛牵来了。”
村长站了起来,摸了摸别在腰上的杀牛刀,沉下眼睑,快步往门外走去。
叶六壮和七壮俩人快步跟上。
不一会,门外响起一阵凄厉的牛叫声,又过了一会,叶大壮捧着一包东西小跑着跑进正厅。
他激动道:“娘,牛黄,母牛肚子里面真的有牛黄。”
他摊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叶八妹连忙走了过去,拿起一块看了看,闻了闻。
“确实是牛黄,这可是好东西,趁着天还没亮,你带上六壮一块骑咱们家的自行车去镇上把牛黄卖了,省得夜长梦多。”
叶大壮连连点头,小心翼翼重新包好牛黄,将牛黄揣进怀里,拿起柜子里的军刀别在腰上,神色匆匆往外走。
叶八妹目送叶大壮离开后用木棍将铁锅里的木炭掏了一个洞,拿起一根拳头大的番薯放进洞里,拨了些木炭盖好,然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拿出小白龙,将他放到膝盖骨上,捧起他的脑袋朝着他的脑门亲了一口。
小白龙迷迷糊糊地拍了她一爪子,张了张嘴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叶八妹点了点他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小白龙好像长大了点,比一开始的时候长了几厘米,多了几两肉。
又过了半个小时,村长和叶七壮结伴回屋,村长拉过门后的椅子坐下,伸手烤了烤火。
“整头牛已经肢解好了,我一会带走一半牛肉,剩下的牛内脏都给你家。”
叶八妹点了点头,建议道:“你家今晚别做晚饭了,来我家吃牛杂煲,刚好大壮他们买了几瓶好酒回来了,叫他们陪你喝几杯。”
提到酒,村长连连说好,双声道:“那就这么定,我今晚过来喝酒,你可别拦着不让大壮他们喝。”
叶八妹笑着点了点头。
六点多的时候,村长带着牛肉离开,临近七点钟,徐水村的人收到了一条消息,据说叶八妹家刚买的母牛死了,亏了不少钱。
九点多钟,叶大壮和叶六壮归来,叶大壮双手发颤地交给叶八妹一袋钱。
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摸到这么多的钱。
九点半,叶大壮等人恢复好心情下田劳动,叶八妹将叶国文送到袁君家后打算上山一趟。
叶八妹拿着镰刀和锄头一个人偷偷上山。她不确定野猪群在哪,因而出了家门后,她就将小白龙掏出了出来,将他放到肩膀上。
她摸了摸小白龙的脊背,问道:“老头子,你给我指一指野猪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