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比起那点子煤铁,更要紧的是它在苍梧郡正中。”
谭元洲敲了敲桌上的示意图道,“我们打通两江后,就算我们苍梧郡的兵家必争之地了!”
管平波点头:“既如此,按原计划进行吧。”
众人齐齐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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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撵人
开完会,王洪就与石茂勋回了盐井。
如今训练任务重,无人有心情磨蹭。
何况被留在盐井的石茂勋,比起韦高义与潘志文,很是吃亏。
要知道行军打仗之事,谭元洲有时都得请教管平波,他们就离的更远了。
韦高义跟随在管平波身边,能学到的东西非石茂勋可比。
不想落于人后,石茂勋只得自己想法子,便更要多花功夫。
不愿耽误,他甚至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在食堂领了两个夹了肉的粽子,就走了。
因两边教授刀法,谭元洲倒是留在了百户所,顺便补一下自己的文化课。
他在盐井时,便把兵书上不认得的字抄录下来,带到云寨同人请教。
他现认得千把个字,寻常公文能看懂了,却知道自己还远远不足。
在自己的办公室,认认真真的临着贴,用心记录着字形字义。
陆观颐的办公室在谭元洲的隔壁,算了一回账,呆愣愣的望着窗外出神。
历经诸事,管平波越发威严,谭元洲越发老练,韦高义李玉娇等人,都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成长。
唯独自己,一开始被护在羽翼下,依旧做着可有可无的内管家。
人难免受环境影响。
如若陆家不曾败落,她能侍奉好公婆夫君,理清一家子衣食住行,便够得上贤良淑德了。
可惜身在老虎营,她如何能用内宅妇人来要求自己?
打下飞水,沿着水路可纵横苍梧。
管平波的野心她比谁都清楚。
将来地盘只会越来越大,她能靠着裙带关系吃一辈子么?虽有古人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她在营内也不能说全无贡献。
只是,比起其它人,实在太不显眼了些。
又核算了一回修路需要的用度,陆观颐放下笔,敲响了谭元洲办公室的门。
谭元洲的亲卫张力行打开门,见到陆观颐,行了个军礼:“陆镇抚好。”
陆观颐笑笑:“谭千总得闲么?”
谭元洲起身迎了出来,笑问:“寻我有事?”
陆观颐点点头,谭元洲请陆观颐坐了,不主动开口,只等陆观颐自己说话。
陆观颐也不扭捏,开门见山的道:“我想去一趟武攸。”
谭元洲怔了怔:“去武攸作甚?”
“修路!”
谭元洲笑道:“何须你亲自出马?”
陆观颐道:“我想离开营长一阵子,试试自己能否独当一面。
否则一直在营长的庇佑下,容易纸上谈兵、不求实际。
只我不知如何跟营长说。”
谭元洲道:“直说便是。
我从未见她有拦着人上进的。
然你比不得我们,我觉着得带几个可靠的亲兵,还有你得学会骑马。
我们营里的几匹矮脚马虽不如西域马跑的快,总比人强。”
陆观颐有些头痛的道:“话虽如此,可我出门了,营里的琐事交给谁呢?你们练兵就够苦的了,莫不是账目还得营长亲自操刀?”
谭元洲想了想,问道:“雪雁的账目学的怎样了?”
随侍在一旁的张力行听得此话,耳朵不自觉的动了动。
陆观颐道:“差着些火候。”
谭元洲道:“趁你没出门,一股脑扔给她。
制衣队的琐事谁都能管,但账目却不能交给生人。
雪雁紫鹃都好,且看他们谁更合适。”
陆观颐心中暗暗比对了一番,道:“紫鹃管着衣食住行的调配,恐不得闲。
只得雪雁了。”
又道,“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旁的事也得找可靠的人接手。
不独为我想出门,军营里可不能什么事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万一我有个好歹,这一摊子事,连个接手的人都无,岂不是裹乱?”
谭元洲笑道:“虽此言不祥,不过于我们而言,很有道理。
行军打仗,未算胜,先算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多练兵技巧,营长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同我分说,便是为了这一桩了。”
陆观颐轻笑:“她可真看的开。”
谭元洲也跟着笑了:“我这旬都呆在云寨,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
陆观颐无奈一笑:“你会骑马么?”
“自然。”
谭元洲笑道,“不过骑术不好。
我帮你问问营中谁擅马术的。”
陆观颐叹息道:“小时候我家养了好些高头大马,偏生守着规矩不曾学过,如今在南边儿想学,怕是不容易。
罢了,马术便拜托你了。
我且去寻营长报告一声,打搅了,告辞。”
谭元洲点点头,把陆观颐送出了办公室大门。
百户所的主屋内,窦宏朗看着甘临笨拙的吃着藕粉。
一岁多的孩子,手脚不大听使唤,管平波便做了个歪脖子的勺子,让甘临能抓着勺柄,勉强的把食物送入嘴中。
那吃一半撒一半的可怜模样,惹的窦宏朗直想去喂,却是管平波有话在先,不许旁人插手。
甘临越饿越急,越急越拿不好勺子,不多时气的把勺子往地上一砸,哇哇大哭起来。
奈何此刻能为她做主的一个都不在家,只有个不中用的亲爹陪着着急。
嚎了十来声,见确实没引来援兵,只得委委屈屈的重新捡起勺子,继续费劲的吃着。
窦宏朗摸摸甘临柔软的短发,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有些机会,当真错过了就再等不来。
在石竹呆足两个月才知道,管平波不愿让他近身,他就真的碰不着。
甘临是很可爱,但她不是儿子。
不是儿子,便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只怕将来管平波与女婿家还要更亲。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想到此处,不由苦笑,谁能想亲生的兄弟,能彼此憎恨到这个地步呢?
甘临艰辛的吃完木碗里的藕粉,折腾的一脑门子汗。
刘奶妈一脸讨好的道:“满崽真能干!满崽会自己吃东西了。
回头我定告诉妈妈知道,要妈妈表扬你。”
甘临嘴一撇,差点又委屈的哭出声来,顺手抓住搁在她脑袋上的爪子,用力一扯。
窦宏朗就着她的力道往下,抽回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个镚儿道:“小小年纪,这般大的气性和力气!现你妈叫管老虎,小霸王的外号给你了!”
甘临听不懂长句,指着外头道:“抱出去玩!”
窦宏朗笑着摇头:“太晒了,等太阳落山。”
甘临不高兴了,预备使出吊嗓子大法。
窦宏朗亦有万能应对:“你妈妈不许!”
甘临的哭声戛然而止,恼的冲窦宏朗直蹬腿。
窦宏朗无奈的道:“蹬阿爷有什么用?阿爷怕老婆。”
刘奶妈没忍住,噗嗤一笑。
窦宏朗在石竹闲的长蘑菇,自嘲道:“你休笑话,这是我们巴州的男儿本色,再不错的。”
待甘临闹腾够了,窦宏朗就在地板上,陪着她歇晌。
一觉睡到未正三刻,窦宏朗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望着天花板,心里已动了回巴州的念头。
被当小白脸养着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不多时,甘临醒来,见着太阳偏西,从地上爬起,迈着小短腿扑到了大门处,敲着栅栏嚷道:“出、去、玩!”
是到了放风的点了,刘奶妈才打开门,一群狼狗就奔了过来,甘临朝里头挥手,示意拿肉来喂。
刘奶妈早做惯了此事,从橱柜里抬出一大盆肉,由着甘临一块一块的抓着喂狗。
因甘临处日日有加餐,一群今年才生下来的狼狗都同甘临亲的不得了。
吃了个爽快,就在外头的泥地里,同甘临滚做了一处。
要说窦宏朗对管平波养孩子有哪里不满,便在此了。
逼着孩子自己吃饭倒没什么,穷苦人家哪有闲工夫细致照看,休说一岁半自己拿勺子,遇上聪明些的,能拿筷子的都有。
但日日同狗混在一处,就太过分了。
甘临好多小动作跟狼狗一模一样,能见人?可惜他在老虎营内说话不响,管平波不搭理,众人就当他是耳边风,吹过算完。
眼不见心不烦,窦宏朗起身往武场走去。
老远就见管平波又拿着木刀在练习。
她的头发很短,似刚还俗的和尚,又比胡乱长的显的有味道。
按照她的话说,这叫短碎发。
为此,老虎营后勤处竟是专门有了剪头的地方,五花八门的短发应运而生。
走到街上,是不是当兵的,一目了然。
但与宋时脸上刺字的屈辱不同,老虎营的短发兵,是相当自傲的。
每每抬头挺胸,比当官的还嘚瑟几分。
却又与当官的不同,他们傲归傲,可是从不敢随意招惹是非。
在老虎营内,欺男霸女惩罚的比袭击长官还重。
军纪当真无话可说。
一片短发中,管平波总是最扎眼的那个。
因为她的衣裳,与全营都不相同。
营内军服分为三种,旗队长以上为蓝色棉布军官服;小队长以下,为土黄色麻布军服;医疗队则是纯白色棉布衣裳。
唯有管平波,穿的是玄色,浆洗过的衣服烫的齐齐整整,穿在她身上尤其显的挺拔。
越发衬的她肩上铜制的肩章闪亮。
所到之处,兵士纷纷见礼,好不威风!
休息的竹哨声响起,不一时,在地里劳作的兵士们扛着锄头唱着歌曲鱼贯回营。
食堂传来阵阵饭香,战兵加参与劳作的后勤兵把农具放回专门的屋子,又在水渠边排队洗手。
新来的总不习惯,但军营内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理解不了病从口入没关系,执行就好了。
拒不执行的,就会见到如鬼魅般随时出现的李玉娇,然后挨上一顿好打,打到长记性为止。
管平波扛着长刀,大步流星的走到窦宏朗跟前,问道:“寻我有事?”
窦宏朗道:“我今日得了巴州传来的消息,大哥打下潭州了。”
管平波吹了声口哨:“不错嘛,终于想起走正道了。”
窦宏朗道:“你不着急?”
管平波轻笑:“我为何着急?窦家实力增长不是好事么?你大哥学会直道而行了,你也长进点才是。
你可知古时有个寓言,专讲你们兄弟行事的”
窦宏朗问道:“什么寓言?”
管平波毫不留情的嗤笑道:“兄弟争雁!①”
窦宏朗:“……”
管平波道:“天下群雄逐鹿,你们家连苍梧郡都不曾拿下,就斗的你死我活。
老爷子没被你们气死,当真命大。”
窦宏朗没好气的道:“是我争么?”
管平波笑道:“大哥现在不糊涂了,你若想有一争之力,亦不能糊涂。
你是当过管事的人,倘或手底下一派和气,个个不思进取,你也是要恼的。
但个个使小手段耍阴谋,你更要恼。
不是不叫你们兄弟争,堂堂正正的上进,哪个当爹的不爱?既是大哥打下了潭州,想必家里许多事要做,阿爷定是忙不过来,你何苦在石竹虚度光阴?不若回去巴州,帮阿爷跑个腿也是好的。”
窦宏朗似笑非笑的看着管平波:“我回去之前,你就不来城中宅子里住上几夜么?”
管平波没有回答,一个跨步上前,抓住窦宏朗,利落的来了个过肩摔,而后面无表情的道:“这个玩笑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