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
茂密的树林,直树参天,抬头往上看,太阳都好像离得很远很远。慕言蹊赤脚走在丛林里,看着前面虚幻的人影,隐隐约约有很熟悉的感觉。
她想张口叫他的名字,却发现嘴巴被粘的紧紧的,说不出话,想跑着追上去,却觉得脚上像是负了千斤重,一步一步走的很费力,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她急的不知所措,泪流了满脸,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最终还是模糊成一光点。
最终消失不见。
在空荡的树林里,有虫鸣鸟叫的声音,还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回来的,她的哭声。
好像还有什么声音,梦里的她抽噎着,迫使自己凝神,认真听着。
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谁呢?
言儿——
言儿——
是季临渊!
只有他会用这么亲昵的声音叫她,声音柔柔的,哄着她。
哭声渐渐消了,那声音越加的清晰起来,被圈在衬衣里的身子动了一下,慕言蹊从睡梦里惊醒。
眼睫被泪水沾湿,就连枕头都泛着潮意。
身上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冷,出了一身的汗。
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出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当中。
静静待了两秒钟,没有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所以是现实了,她在酒店里,而季临渊并没有在这儿。
慕言蹊难过的想着,头往被子里钻了钻。
直到听见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迷迷糊糊费力的睁开眼,看见她刚刚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微弱的光。
她摸手机过来,透过泪湿的眼睫看过去,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再想想刚刚的梦,忍不住咽下一声哽咽。
夜晚是人们最容易释放脆弱的时候,这话果然不假。
慕言蹊点了接听键,还未张口,听见季临渊那声“言儿”时,刚被压下的那声哽咽却一下子窜了上来,她听得出来他声音轻快,本想要说什么的,却被她一瞬间给吓住,愣了两秒,然后压着嗓音问她:“哭了?”
即使慕言蹊这会儿,还不太清醒,也知道刚刚自己没抑制住的那声,根本没办法骗他。
只好用仍旧带着哭腔的声音“嗯”了一声,解释,“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季临渊安静了一会儿,轻轻笑一下,“那噩梦一定很可怕,把我言儿都给吓哭了。”
慕言蹊闻言把手机拿开一些,捂着嘴吸了吸鼻子,接着尽量让自己声音正常的对着话筒“嗯”了一声。
“别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哭,”季临渊声音轻轻柔柔的,“我会心疼。”
刚止住的泪,因为他的话,又落了下来,慕言蹊把脸埋到枕头里,好半晌都没回他。
“嗯?”
听见他又问,她才闷闷的应一声。
“以后我不在,不管是做噩梦还是因为任何事情难过,都要及时打给我,知道吗?”
她闭上眼,顺着他的意,“嗯”一声。
“难过的时候有人在一旁陪着会比较好,对不对?”
她深吸口气,再“嗯”一声。
“那开门吧。”
她听见季临渊笑着说了一句。
“嗯…”慕言蹊尾音顿一下,睁开眼,变了音调,“嗯?”
话筒里的叩门声和房间门外的叩门声,一并响了起来。
慕言蹊坐起身,扭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你?”他不是到后天才会回来的吗?怎么…
季临渊听着她语气的哑然,轻轻笑一下,又在门上敲了两下,低声道:
“季太太,还不开门?”
第60章 暗思明月密(03)
临·慕
暗思明月密(03)
慕言蹊听见季临渊最后那句话, 没顾得上穿鞋, 赤着脚小跑到门边, 准备打开门时,停了一瞬, 像是确认般, 看了看手里的手机, 又打开猫眼往外看, 外面的男人有所感应, 拿着手机冲着猫眼的方向,笑着挑了挑眉。
慕言蹊这才松口气, 挂了电话, 把房门打开。
季临渊以为门打开,门里的人会欣喜的朝他扑过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人儿只是一手紧握着手机, 一手紧握着门把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屋里没开灯,只有脚边的两个感应小射灯亮着, 走廊上昏黄的光线映进去, 她眼里还噙着泪, 水汪汪的,长发有些乱,鬓角还粘着几缕汗湿的头发,模样看起来…真的有些可怜。
季临渊眼睛从上到下打量她,在看到她身上穿的什么时, 眼神微暗,衬衣上面的两粒纽扣没系,细致姣好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衣长度只堪堪盖过了圆臀,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在外露着,季临渊看着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着胸腹烧过来,可当视线移到她□□的双脚时,却皱了皱眉。
“怎么不穿鞋?”
季临渊跨了两步进去,反手关上门,脱了身上的大衣,托着她的臀抱起她往屋里走。
慕言蹊没应声,就那么被他直直的抱在身前,俯下身子双臂紧紧环在他脖子上,把头埋得低低的,在他颈边蹭了蹭。
她虽一声未吭,可周遭弥漫的伤心和难过,却根本让人难以忽视。
季临渊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紧拧,须臾,他在面前慕言蹊因为领口敞开而光裸的肩上亲一下,抬手在她后背安抚的拍了拍。
季临渊放她到床上,用被子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自己和衣半靠在另一侧的床头,这才连着被子搂她到怀里抱着。
慕言蹊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轻舒口气,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蓦然来了睡意。
“有些困。”
她喃了一句。
季临渊蹭蹭她眼角,在她额上亲一下,低声道,“睡吧,我在这。”
慕言蹊没应声,不过片刻,她呼吸已经稳了下来。
季临渊低头看怀里的人儿,想着刚刚进门前隔壁房间门口的动静,思忖了一下,身子轻轻动了动,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机,先调了静音,才找到那个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
对方估计也没在睡觉,短信回的很快,
沈深知:嗯,下午到的,陪言言吃了顿晚饭。
沈深知:我听言言说你最早后天回来。
季临渊:嗯,提前了。
季临渊:她刚刚做噩梦,哭了。
半天没收到回复,季临渊又发了一条过去。
季临渊:她这会儿睡着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觉得跟你有关。
又是两分钟过去,季临渊依然没收到沈深知的回复,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季临渊看着没动,耐心等着。
少顷,屏幕亮了。
沈深知:除了对我爱她这件事,她从头到尾的迟钝,其他的事情,她一向敏感,就像我上次给你说过的,她打电话给江眠月,你们领证那天,她还问过妈。
季临渊看着他发过来的前半句,环抱着慕言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脸颊贴着她额头,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深知:我从没奢望过能够瞒她到最后,可至少瞒她到我离开这里。
沈深知:拜托。
季临渊看着最后那两个字,抬手摸了摸慕言蹊的发,然后退出到短信页面,点开设置,清空短信,没再回复。
季临渊把手机放到床头柜,身子往下滑了滑,侧着躺好,又把慕言蹊往怀里带了带,才合上眼,睡觉。
季临渊是被下巴上的一阵轻触弄醒的,他闭着眼,握住慕言蹊的手到唇边吻了一下,接着低头,嘴唇沿着她额头,鼻梁,鼻尖,最后印在她的唇上。
先是在她的唇上蹭了蹭,在慕言蹊微仰起头回应时,才张嘴含住她下唇轻轻吮了两下。
“醒了?”
季临渊眼睛仍闭着,沙哑着嗓音贴在她唇边问她。
“嗯,”慕言蹊被他握着的手动了动,和他交叉着握住,又往他身边贴了贴,“为什么不盖被子,会着凉的。”
“没洗澡,也没换衣服,”简单解释了一句,季临渊翻身隔着被子压在她身上,鼻尖在她侧脸蹭着,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还是暗的,他微微侧头,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往外看,天还没亮。
“陪我洗澡?”
他咬着她耳朵,压着嗓音诱惑着。
隔着棉被,慕言蹊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昨晚他抱着她上床时,就有反应了,可念着她情绪,忍住没要她。
这会儿,慕言蹊哪舍得拒绝。
而且,刚刚因为噩梦出的一身汗,她现在也确实不太舒服。
她伸出手臂,圈住他的颈,在他唇上亲一下,算是默认。
季临渊扬了扬唇角,掀开棉被,托着她后腰和腿弯,起身进了浴室。
关上浴室门,季临渊抱她到洗手台上坐下,打开水龙头湿了手,拿香皂认真的洗了洗手,才握着她大腿让她换了个姿势,挂在自己身前,一边亲着她,一边把她紧紧压在淋浴下的墙边上。
慕言蹊:“……”
男人急起来,是连洗个澡的功夫都等不了的么…
……
季临渊把水打开,冷水浇在他的后背,却丝毫浇不灭他身体里飞腾而起的热气,反倒是慕言蹊因为后背墙上的冰凉和双腿被溅到的水花,打了个寒颤。
幸好两秒钟后,出来了热水,慕言蹊在他嘴里喟叹口气,闭着眼回应着他强而有力的需索。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喘息着停下,季临渊仍旧留在她体内没有出来,握着她大腿紧紧抵着她,一下一下的咬着她耳垂,感受着激狂后的余韵。
慕言蹊浑身无力的靠在他颈窝里,闭着眼,双臂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喜欢你穿着我衬衣的样子。”
季临渊靠在她耳边,轻喘着低声说了一句。
慕言蹊睁开眼,低头看着半挂不挂的搭在她身上的白色衬衣,本来因为刚刚晕红的脸颊,又红了几分。
她忘了这个……
季临渊看着她一脸窘迫,哑哑的笑了,慢慢的从她身体里出来,看着她闭着眼,浑身轻颤,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慕言蹊没了他的支撑,身子软的直往下滑,季临渊捞住她的腰,又笑。
慕言蹊睁开眼,哀怨的看他,季临渊这才低下头,在她唇上安抚的轻啄一下,抱她到浴缸边坐下,放水给她泡澡。
从浴室出来,两人窝进被窝里,天仍旧暗着。
季临渊搂着慕言蹊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点钟。
想来刚刚两人也没睡多长时间,他低头看慕言蹊,后者睁着双眼,看着他胸口上的疤,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临渊捋了捋她的头发,低声问,“还要睡吗?”
慕言蹊仰头看他,摇摇头。
他蹭着她的脸,柔柔笑一下,“想聊一聊吗?”
慕言蹊看他眨眨眼,须臾,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没应声。
季临渊也没催促,摸着她头发,无声安慰,耐心等着。
“你帮我哥哥的事,进行的还顺利吗?”慕言蹊忽然开口。
季临渊对她开口第一句说的这个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一声,“挺顺利的。”
“还要多久可以结束?”她又问。
“……不用多久。”季临渊模糊应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慕言蹊没再开口,须臾,她额头抵着他胸膛,轻声道:“我觉得哥哥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外,大概是因为我吧。”
季临渊抚着她头发的手一顿,没应声。
“就跟你把工作重心移到国内一样,都是因为我。”
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自我厌恶,季临渊眉头紧拧,抱着她的手臂收紧,隐在黑暗里的瞳孔收了收,仍旧一声没应。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想了很多,”慕言蹊吸吸鼻子,哑声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看着你和另一个女人相恋结婚…”她停了一下,在他怀里摇摇头,“我一定接受不了,一定一定接受不了,想想都会很难受很难受。”
“可是,”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我怎么会想着我哥哥他就可以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人人都有七情六欲,自己做不到的,如何就可以想着别人能够做到?
有句话说的很贴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有了裂痕,就像揉皱了的纸张一样,即使抚平,也再回不了最初的模样。
而沈深知和她之间的裂痕,就是被他挑明的那一层感情,离开南城的四年,她希冀有一天像如今这样,他能够想通,变回以前那个疼她宠她的哥哥。
等到他真的回来时,慕言蹊确实是开心的,可这种开心,从第一天开始就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一个人无意流露出来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自从有了季临渊,她对沈深知偶尔趁她不注意,透过来的目光太过熟悉,那是一种看着今生挚爱的热切眼神,就跟每当她想起季临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是一样的。
季临渊感觉着胸口上的湿意,透过窗帘缝隙看着窗外的夜色,眉间依旧紧紧锁着,他亲着她发顶,仍旧一语未发。
“其实他走了之后,应该就没打算再回来吧。”
过了很久,慕言蹊轻声开口,甚至都不是用的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季临渊敛眉,想着刚刚沈深知在短信里说的,压着从心底咕噜咕噜冒出来的酸意,低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不想要再看到你们,”慕言蹊从季临渊怀里抬头看他,目光灼灼,即使隔着夜色,也是亮晶晶的。
季临渊回看着她,刚想张口,又听见她道,“得不到你的回应已经够悲惨了,如何要自己天天看着你们在我面前亲亲我我,秀恩爱?”
她语气蓦然变得有些强硬和急切。
“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