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女神的日子——公子闻筝
时间:2018-09-08 07:38:29

  她曾断定,星光电视台,不会以卵击石,不会以蜉蝣撼树,不会公然和国家政策唱反调。
  可是那时,她怎么没想过自己。
  她敢和电视台单打独斗吗?
  她可以为了当下环境学会沉默,可沉默的时间多了,心底的呐喊,总有一天会如一把锐利的剑,刺破喉咙,畅快淋漓的叫喊出声。
  蒋妤离开陈文洲办公室,拿着文件,半路上,她遇到了蒋嫣。
  蒋嫣正容光焕发迎面走来,与蒋妤打了个招呼。
  “蒋妤,你还好吧,我听说,你在贵州遇险,没事吧。”
  蒋妤面无表情,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你脸色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节目的事,我也听说了,既然台里下了决策不能播,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说不定政策变了,总会有办法的。”
  以后?
  她等得起,小山村里的山民可等不起,被掏空了山腹摇摇欲坠的大山等不起,还有六旬的老人等不起,还有那些怀揣着新闻理想,高举新闻不死旗帜的人,等不起。
  “哦对了,爸爸最近一直在念叨你,还说,想见见你的儿子,等闲下来,有时间,你带孩子回家看看爸爸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很奇怪,蒋妤看着蒋嫣脸上的笑,很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笑得这么从容,这么开心。
  而她,脸上紧绷绷的,扯不出一丝笑意。
  蒋妤想,这或许就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吧。
  事实证明,像蒋嫣这种爱笑,有女人味的女人,都会比她更受欢迎。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蒋妤目不斜视经过蒋嫣身边时,听到了蒋嫣的一声短促的笑。
  鬼使神差般的,她停下了脚步,看着蒋嫣的背影,突然问道:“蒋嫣,你为什么要放弃两大品牌的赞助,转而选择一个三流的汽车品牌呢?”
  蒋嫣一愣,但又飞快回过神来,笑道:“你别多想,我可不是故意要抢你的赞助。”
  蒋妤淡淡一笑,“我知道,哪有人会放弃眼前的利益,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对吗?”
  面对蒋妤的笑,这是蒋嫣第一次慌了神。
  刺出了心里那把剑,蒋妤心底既舒服,又畅快。
  她大步朝着台长办公室走去,手上拿着的一叠文件,至始至终,还未翻开过。
  林主任不看,陈副主任对当下无奈,她最后能一试的,只有最终能决定这个节目播不播的星光电视台台长。
  蒋妤站在台长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秘书请她进来,很巧的是,今天许薄苏也在。
  相比于许薄苏在台长面前的拘谨与恭谨,台长看起来和气得多。
  台长一见蒋妤来了,似乎早有准备,笑着问她,是不是为了节目的事情?
  蒋妤这才瞧见,放在台长和许薄苏之间的茶几上的资料,正是有关真相周刊节目组在贵州山村的报道。
  蒋妤诚实点头,单刀直入,“是,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希望得到领导的批准,能让我在节目中公开报道这个事件。”
  台长脸上笑容逐渐散去,沉眉望着蒋妤,“煤矿业一直是国家扶持的对象,也是国家经济的重要支柱,你现在播这个新闻,报道这个事件,是在打国家的脸,你想过播出节目后的后果吗?”
  “想过,所以我不敢贸然在节目中报道这个事件。”
  “所以你想得到我的批准?”
  “是,得到一个能让我播出节目的正当理由。”
  台长的意见,不可谓不是最正当的理由。
  台长将目光望向了许薄苏,“薄苏的意见呢?”
  蒋妤了解他,在公众与领导面前,许薄苏向来谨言慎行。
  其实以许薄苏的手腕与能力,能得到台长的看重并非是难事,当初也不是非她的牵桥搭线不可。
  有句话这么说的,是珍珠,在哪都会发光。光芒足够大,即使深埋地底,也能划破黑暗,从泥土缝隙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个节目,我持同意态度。”
  出乎蒋妤的意料,许薄苏竟然与她站在同一边。
  许薄苏继续说:“据我所知,现如今国家对于煤矿业并非如十几年前那般热衷,已经有其他的经济产业替代煤矿业,更何况,环境污染的问题也逐渐形成,国家对于环境保护的问题也开始重视,而煤矿产生的环境污染越来越重,取缔或是减缓煤矿业的开采,我觉得国家暂时只是缺乏一个时机。”
  很多时候,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任何一个话题,许薄苏总能和你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或是拿出自己的论证,说服你。
  台长沉思片刻。
  “薄苏,你先回去吧。”
  许薄苏笑着起身,“我先走了。”
  许薄苏不曾看蒋妤一眼,蒋妤也不曾给他一个目光,两人眼神平行得像两个陌生人。
  台长看到这一幕,无奈摇头叹息,“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的倔。”
  蒋妤倔强的将资料递给台长,“我希望您能批准这期节目的实施,我想试试。”
  台长没有结果资料,凝眉看着蒋妤,“许薄苏说的是一方面,但你又没有想过,一旦估计错误……”
  “您在害怕?我猜,您应该有听到一些风声,许薄苏都知道的事,我不信您看不透。”
  上头政策可大可小,但没有文件正式确定下来,始终是个变数。
  蒋台长叹了口气,将资料接过,在文件背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后,递还给蒋妤,低声道:“晚上回家吃饭。”
  蒋妤接过文件,淡淡道:“等节目结束之后。”
 
 
第26章 
  对于蒋妤进台长办公室一趟,节目便批下来事情,在台里传了个遍。
  有心人将上次蒋妤开办真相周刊的事情,与这次联系起来。
  这其中,似乎都有台长的影子在。
  一个电视台,上上下下几千人,人多嘴杂,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好听的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但经过上次节目事件,说这些流言的,只是占少数,可尽管是少数,还是传到了蒋妤的耳朵里。
  面对陶蓁蓁的忿忿不平,蒋妤生性淡然,并不将这些话放在耳朵里,还是如上次一样的教训她,“听你该听的,在意你该在意的。”
  陶蓁蓁与蒋妤相处这么多天,也隐约摸到了蒋妤的性格。
  “好吧,对了,蒋妤姐,上次咱们去贵州时候我拍了几张照片,我发QQ给你吧,你QQ号多少?”
  蒋妤笔停了,笔尖将纸面戳破,“我没有QQ,照片的话,发我邮箱吧。今天晚上全体加班,为明天的节目做好准备,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行!”
  蒋妤望着手边的节目策划,说实话,这期节目比上一期更让她劳心劳力,也更周折。
  可是这期节目播出来的效果,蒋妤不敢期待,拿到这个事件的播出权实属不易,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一旦国家不允许,那么封杀她一个小主持人,连蒋台长,也得让她暂避锋芒。
  这期节目,蒋妤请来了周大爷一家人。
  周大爷还是老样子,对山神一事,深信不疑,周信为难,蒋妤却不强求扭转观念,只说,节目上该怎么说,怎么说吧。
  她信奉真实的声音,有时候,语言要有力量,并不需要刻意去粉饰,往往像周大爷这种最朴素的人,说的最朴素的话,更有力量。
  蒋妤给了周年一颗大白兔奶糖,“周年,待会在台上不要紧张好吗?姐姐问你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害怕。”
  “姐姐你放心,我不害怕的。”周年一双眼睛透着光,小小年纪虽然是一副懂事的语气,但终究只是个毛头小子。
  “蒋妤姐,十分钟后上场。”导播提醒道。
  演播厅就位的工作人员个个如临大敌,现场的应急方案徐甘写了一套又一套,唯恐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蒋妤接过陈轲递过来的话筒,站在走进演播厅的那道门槛前,望着演播厅内良久。
  观众已就坐,工作人员已到位,嘉宾也到了现场,一切似乎整装待发,可蒋妤总觉得差点东西。
  “蒋妤姐,怎么了?”
  周年跑过来,将蒋妤递给他的大白兔奶糖又递还给蒋妤,“姐姐你紧张了是吗?别紧张。”
  握着那颗糖,蒋妤的心,莫名又安稳下来,很踏实。
  她望着周年笑了一笑,“谢谢你,我不紧张了。”
  周年羞涩的一笑,“不用谢。”
  她将奶糖放进上衣口袋内,怀揣着年轻人该有的热情,昂首挺胸,走进演播厅。
  今天的《真相周刊》观众席,满满当当,座无虚席。蒋妤一出现,现场便响起了雷鸣般的响声。
  蒋妤微笑鞠躬,以示感谢。
  直到导播倒计时,蒋妤这才敛去笑容,站在演播厅的中央,目视镜头,“大家好,欢迎收看《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蒋妤。”
  背后大屏幕上出现两个月前的新闻报道,远离城市的大山深处,一个山洞里,被几名背包客发现了数十具白骨,法医鉴定,排除他杀,而距离这座大山数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一座村庄,经过DNA比对,死者是山村里的老人。
  屏幕画面定格于落满了树叶的山洞前,黄色的警戒线还未被树叶覆盖,漆黑的山洞里,曾经埋葬着十余条人命的未解之谜。
  “这则新闻报道于两个月以前,可能大家会觉得奇怪,新闻讲究时效,为什么两个月以前的新闻,我还会选择跟踪性报道。”蒋妤扫视观众席,无数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没错,时效确实是新闻的价值所在,但是我今天要讲的是,一则新闻,只要没有揭露背后的真相,那么无论是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它都有报道的价值。我们节目组深入贵州山村,得到了这么一组报告。”
  蒋妤指着大屏幕,一座大山的高空俯拍全景图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那座大山的原貌,而山下的村庄距离事发地不过十几公里,村庄里现存五十多户人家,这个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一直以来,因为进山的路难走,很少有人涉足,所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重大泥石流,掩盖了山村五十多户人家。”
  现场观众一声惊呼,蒋妤继续说:“没错,三十年前这个山村里,有一百多户村民,因为一场泥石流事故,只余现在的五十多户,然而这期重大泥石流事故,却无从查证,没有记载,更没有救援。”
  “可能你们会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今天我请来了山村里的一户村名,周大爷一家。”
  周信扶着周大爷从演播厅门口走进,一阵掌声后,镜头对准了周大爷一家人。
  刚坐下,周大爷就对蒋妤说:“那是山神发怒了!不是什么泥石流!”
  泥石流是个什么东西,在周大爷脑海里根本毫无概念,只知道山震了,山踏了,山神发怒了。
  蒋妤问周大爷,“你们觉得三十年前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灾难,是因为山神发怒了,是吗?”
  “是。”周大爷颤颤巍巍看着蒋妤,说:“那只有山神怪罪,才会有那样的力量,整座山啊,都踏了一半,把村子都盖住了,好多在家的小孩和女人,都被山神带走了,还有好多人,也被山神降罪,砸断手脚的,不在少数。”
  “那你们是怎么做的呢?”
  “我们之后就供奉山神的像呀,你猜怎么这,往后的几十年里,一直相安无事,可就是在五年前,山神又发怒了。”
  “又发怒了?”
  “山神怪罪的,肯定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我们靠山吃山,掠夺了山神太多的财富,所以我们要上山祈求山神的原谅。”
  屏幕后是一段周大爷在山上祈求山神原谅的视频。陈轲长了个心眼,在山洞附近架起了摄像机,震动没将摄像机砸坏,反而录到了周大爷跪在山洞前,绝望祈求山神原谅的佝偻的背影。
  绝望凄厉的嘶吼与因震动而不断倒下的大树与巨石,砸在周大爷身边。
  可一心只为山村祈求原谅的周大爷丝毫不顾,他大声的叫喊,大声的祈求原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信看红了眼,“爸,我不需要您向山神请罪,我只想您平平安安活下去,如果真的要请罪,让我去就行!”
  蒋妤将话筒递给周信,“你也认为是山神在怪罪吗?”
  周信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山神怪罪。”
  “那是什么。”
  “是因为那座山,已经被挖空了。”
  蒋妤起身,屏幕上定格的是那座大山的探测图,图上清楚的显示,整座大山,已经被挖空,只剩下外层裸露的皮囊。
  “上个世纪,我国经济高速发展,煤矿业成为重要的经济支柱,贵州是南方煤炭资源最丰富的地区,素以‘西南煤海’著称,保有资源储量排全国第五,这样的一个煤炭省份,挖掘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在这肆无忌惮的挖掘背后,却是一座座大山被挖空,五十多户人家,七八十条人命,死于非命,然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泥石流的爆发没有救援,甚至于在泥石流爆发时,山区以外的人,无人知晓,挖掘煤矿的工人会撤退,可是依山而生的村民却无处可逃。”
  周大爷依然强调,“不是泥石流,是山神在怪罪!”
  蒋妤蹲在老人面前,“周大爷,您相信这个国家吗?”
  “当然相信!”
  “那您相信山神吗?”
  “相信!”
  “那国家和山神,您更信任谁?”
  周大爷迟疑。
  蒋妤又问:“如果国家保护您,不会再让山神伤害您,您愿意相信国家,抛弃山神吗?”
  周大爷越发的迟疑,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
  蒋妤握着周大爷布满皱纹的手,说:“周大爷,以前国家不知道你们受苦,现在知道了,国家越来越好,国家和政府会是您的保护神,不会再让山神怪罪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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