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不用。”
“哦,那……那好吧。”
放下电话,邵淇揉揉额头。
张铭扬比她大两岁,两人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可他这人……往好听里说是比较耿直,往难听里说就是脑筋太轴,只认死理。
她拒绝过他无数次了,但张铭扬就是一条道走到黑,怎么说都没用。
他喜欢她,改不了,没办法。
邵淇收拾好碗筷,穿上风衣外套,又俯身摸了摸委屈巴巴的雪球,这才拿着雨伞出门。
晚上七点,blood还未正式营业,招牌却是大亮的,鲜艳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在稍显冰冷的夜色里连成一片。
邵淇从侧门进去,刚走上三楼,眼尾一扫,发现旁边有道黑影。
她神色一凝,握紧伞柄。
黑影从旁边走了出来。
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些,“你?”
男孩子点点头,面孔仍隐匿在门后的阴影里,神情模糊。
邵淇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瞥她一眼,又低头望向脚尖,哑声道:“在等我大哥。”
邵淇哦了声,没想到他还真有什么鬼大哥,随口问:“张龙?”
男孩子无声地走近些,“你认识他?”
邵淇摇头。
Blood现在还没开门,这个时间段能随意进出的也就是张龙了。
张龙先前她也听说过,以前就是一地痞流氓,也不知怎么就发达了,一跃成为这里的二把手。
虽说是个粗人,但据说还蛮有商业头脑,来Blood后生意突飞猛进,给大老板赚得是盆钵满满。
乔彻说:“他很厉害的。”
“是么?”
她应着,要越过他。
男孩子身体一挡,把她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邵淇脸色平淡,精神却高度集中,“你干什么。”
乔彻稍稍俯身,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头顶。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歪头瞧她,“我就是想谢谢你。”
“谢什么?”
“虽然很疼。”乔彻拍拍自己胸膛,“不过谢谢你没到处讲,要不然进女厕、又被个女人踹成这样…传出去的话我可是混不下去了。”
“……不客气。”
男孩子眯起眼,认真打量她。
她没化浓妆,没穿妖艳的衣服。一张清爽的小脸,浅驼色长风衣,露出一截藕段似的小腿,配着白色平底鞋。
简单随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邵淇被看得发毛,想绕开乔彻。
她往左边侧身,乔彻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男孩子年纪虽轻,但身型高大,堵得死死的。
“你……”
他一脸无辜,“怎么了?”
邵淇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下,变成干巴巴的——“闪开”。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沟通,尤其是同异性,沟通也是多用拳头沟通,比如当时的张铭扬。这一个闪开,她说得颇有底气。
乔彻却没闪开,笑得邪气,“闪哪去啊姐姐?”
邵淇身体一僵,抬起眸。
刚才的底气随之男孩子的这声“姐姐”松懈下去。
她看着他,眼神又有些飘忽,凛冽的面容也一点点柔软下来。
乔彻见她露出这幅怪怪的神情,“喂”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他捻着下巴瞧她。
这女的,怎么成天跟梦游似的。
“嗯?”
邵淇转向他。
这两日秋雨绵绵,气温陡然降低好几度,男孩子却还穿着上次那件薄薄的T恤。
邵淇盯着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臂,忽然说:“怎么穿这么少。”
乔彻没反应过来,“啊?”
邵淇愣了两秒,定定神,游离的目光收回来,神情有些歉意。
“抱歉,我把你当成别人了。”她勉强笑了笑。
狭长的走廊只亮着几盏壁灯,昏黄的光线折射在浮动着灰尘的空气里。那一瞬,相似的少年,身型,神态,声音,都太像了。
“别人?”乔彻勾起唇角,眼睛眨了眨,“谁啊,你男人?”
“……”
邵淇就是再不会聊天,也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轻薄意味。
她再次握紧伞柄。
乔彻背脊一凉,眼珠子往下转,看见那把长柄雨伞,心里咯噔一声。
居然还带了冷兵器。
他立即敛了神色,问:“下雨了?”
“还没。”
“借我伞用用?”
“干什么?”
乔彻说:“晚上可能要出去,我没带伞。”
见邵淇没反应,他又换种说法:“唉,如果我大哥被淋湿的话,他会骂死我的。”
她仍没理会。
“拜托你了,姐姐。”
男孩子弯腰,抱拳,行事像个古装片中的小侠客。
邵淇一滞,禁不住最后俩字,伞一扔,“拿去。”
“谢姐姐。”
乔彻单手接过,握紧伞柄放至胸前,眉梢轻抬,颇有种“倚天一出,谁与争锋”的气场。
邵淇淡淡看着他。
“小乔?”
身后突然响起道粗哑男声,乔彻脸色一变,伞收身后,殷勤地蹦过去,“哎,大哥!”
靠近她时,他压低声说:“等着下班时还你。”
邵淇回过头。
一个彪形大汉,塞在一套小了N号的西装里,寸头皮鞋大金链,打扮得不伦不类。
目光撞上,大汉笑笑,用一种看剥蒜小妹儿的眼神打量她。
邵淇胃里一阵翻滚。
乔彻乖巧地跟在张龙身后,眼皮耷拉着,也没敢再看她。
他放身后的雨伞却竖了起来,在肩膀位置露出个头儿,晃悠来晃悠去,像是在跟她招手。
*
邵淇在服装间挑好衣服,又去隔壁的化妆间等专人化妆。她来得稍迟了点,坐在旁边等候。
方姐斜她一眼,问:“你刚才是在跟龙哥在一起?”
足足反应三秒,她才想到龙哥就是刚才的彪形大汉,说:“刚好碰到了。”
方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的?”
邵淇点点头。
方姐离开后,昨天和她搭档的苗苗凑过来,说:“他们是老相好了,你不用搭理,她成天吃醋。”
“是么。”
“是啊,她连乔弟弟的醋都吃。”
邵淇想起自己的那把伞,“乔弟弟?”
“就是龙哥身边的那个小弟。”苗苗说:“你不认识他么?”
她想了想,摇摇头。
也不算认识吧。
“长得可帅了,身材也挺棒,就是……”苗苗戴上耳钉,惋惜地说:“就是感觉脑子有点笨,而且身体好像不太行。”
邵淇自然听不出后面的深意,只抓住“笨”字,奇道:“他笨么?”
虽然接触不多,可她没觉得他笨。
相反,她觉得他相当狡猾。
“也不是笨,就是那种傻里傻气的,对龙哥孝顺得不行……哎,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身体不行是真的。”
“他是生什么病了?”
苗苗“呵”了一声,以为她在开玩笑,顺着说:“对啊,就那种病嘛。”
邵淇隐约明白过来,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惊雷炸响。
紧接着,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终于下雨了。
邵淇走到窗前。
窗户未关,狂风卷起白色窗帘一角,扫过她浓妆后的脸颊。
雨水斜斜地打进来,落在窗台上,带有几分萧索的凉意。
她忽然间就觉得无望。
来Blood已经两周了,仍旧是毫无头绪。
“你干什么,刚化好的妆花了怎么办?”苗苗焦急道。
邵淇没听见,将淋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蓦地,楼下响起一声沙哑的吼声:
“关窗啊,姐姐!!!”
隔着暴雨,隔着狂风,隔着惊雷,传进她的耳朵。
邵淇低下头,一时怔住了。
第4章
乔彻站在楼下,举着那把黑伞。
察觉到女人看向自己,他往上一蹦,伸出另只手臂,哗啦几下,做出关窗的动作。
伞面随之倾斜,少年的面容沉在雨幕里,只能看清一双发亮的眼睛。
“小乔弟弟?”苗苗走近窗户,刚好看见楼下动作滑稽的乔彻,噗嗤笑了,“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说完,又觉得形容的不太贴切,改口:“大哥家的傻儿子?”
邵淇关好窗,雨水迸溅在玻璃上,她抽出面巾纸擦净脸上的水,道:“好了,走吧。”
楼下,乔彻看见三楼的窗前没了人影,慢慢放下手臂。
等待没多久,张龙从侧门出来。
他撑着伞匆匆迎过去,一并走到车前。
张龙下意识要坐驾驶座,被他一眼瞪回去,乖乖地到后面坐下。
车子开出百米,张龙才收回大哥的架势,凑到前面,“对不起啊少爷,今天出门太匆忙,忘记带伞了。”
乔彻冷哼一声。
张龙道完歉,想起一事,“对了少爷,昨天你让我查那个女的,我……”
乔彻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街上车水马龙,耳边不是喇叭声就是雨声,他想找个地方,好好得听。
张龙挠头,难得有眼力地闭上嘴。
等绿灯间隙,雨刷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地扫净玻璃。乔彻看着,敲敲方向盘,忽然说:“你今天那是什么眼神?”
“啥啥眼神?”
“刚才我借伞的时候,你那是什么眼神。”
“哦——”张龙顿悟,无辜道:“就是……就是看女人的眼神啊。”
“瞎看。”乔彻想到那个色眯眯的样子,不悦道:“小心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张龙绷绷嘴,满是横肉的大脸皱成一团。
乔彻觉得张龙这个样子太辣眼睛,移开目光,认真开车。
四十分钟左右,车子开进郊外的一栋豪华别墅。
乔彻下车,撑开伞。张龙要过去帮忙,乔彻嫌弃地白他一眼,握紧伞柄。
进门,他简单地擦了擦身上的雨水,窝进沙发。张龙殷勤地倒来杯水,又按照他的喜好加了冰块。
乔彻轻抿两口,抬眼:“说吧,那个女的。”
张龙理下思路,说:“她本名叫邵淇,就是水字旁,那个淇河的淇。”他在空中笔画着,“在这里叫Mary,半个月前来的,今年二十三岁。”
乔彻打断他,“虚岁?”
“二十三周岁。”
张龙不解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顿了顿,才说:“是A城本地人,就住在老城区那边的筒子楼,家里好像就她一个人。”
“什么叫好像?”
张龙低头,小声解释:“您当时不是让我能查多少是多少嘛,别打草惊蛇,所以这些都是我从方姐那儿听来的,可能……”
“行行行。”乔彻不耐烦,“说吧。”
“这个女的应该是念过些书,还会英语,方姐那天还看见她跟外国人说话,挺牛逼的。”
“不过,她家里是真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也不会化妆,对男人那回儿事更是完全不懂……”
张龙吧啦吧啦讲一堆,也没个重点,心里有点担忧少爷不高兴,结果抬眼一看,乔彻支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
“方姐暗示过几次,她也没有找人包的想法……”
张龙又瞥一眼,果然,乔彻看上去有点点失望。
他心里有了数,说:“那女的其实也不会跳舞,一直想去当服务生,两周前来应聘的也是服务生,只是……”
“你等下。”乔彻听出什么,“应聘服务生?”
“对。”张龙点点头,“但当时不是出了点儿事嘛……您亲口说先不要招服务生。”
乔彻微挑眉梢。
张龙说: “但她条件很好,求了半天,说是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方姐心一软,正好那边缺个跳舞的,就把人留下了。”
乔彻听到这儿,轻嗤一声, “她倒是善良。”
张龙看着他的神色,问:“少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彻一时没答。
他扫一眼玄关处的黑色雨伞,若有所思。
半晌,他又笑了笑,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修长的手指, “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张龙小心打量他的脸色,磕磕巴巴道:“如、如果是有什么问题的话,要不就让方姐明天直接开了她,没事的。”
“不用,没问题。”
“那……方姐她不会有事吧?”张龙到底是担心自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