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扬动作僵了僵,尴尬地停在本空中,又坐回去,“那好吧。”他大掌拍拍雪球,雪球懒散地眯起眼,他笑,又问:“那你饿不饿?”
邵淇还没回答,肚子却非常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她只在昨天上班前啃了点干面包,现在胃里空空如也,确实很饿。
“我买了些吃的。”他拎起茶几上的两个大塑料袋,径直往厨房走,“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雪球兴奋地喵呜一声,摇着小尾巴屁颠屁颠跟在海鲜袋子后面,拐进厨房。
邵淇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客人进厨房给自己做饭。
邵淇想想,还是跟着进去。
一推门,张铭扬正在洗鲳鱼。
几条鲳鱼已经被切除内脏,扁扁的鱼身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显得异常小巧,他洗净后放在案板上,利落地在鱼身两侧划开口子,问:“红烧鲳鱼可以吗?”
“……啊?”
雪球像是能听懂,扒住他粗壮的腿,点头:“喵喵——”
张铭扬低头看雪球,笑说:“你抱着它出去吧,别烫到你们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就随便点个外卖就好。”
“没事,不麻烦。”他往不锈钢碗里倒上酱油料酒,腌上鱼后又开始洗青菜,说:“你现在一个人住,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有什么困难就同我讲,这几天我正好休假,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邵淇深吸口气,刚要开口,却被男人抓住肩膀,连带着小雪球一起,赶出厨房。
他肌肉似铁,动作却很温柔。
厨房门砰得关牢。
邵淇坐在沙发上,一手抚摸雪球,一手捂住额头,只觉得格外郁闷。
半小时左右,三菜一汤上桌。
知道她爱吃海鲜,张铭扬把鱼做得格外鲜美,菜一出来,扑鼻的香味弥漫在房间。潮湿的老屋染上一股世俗的烟火气,就连窗外的雨声都跟着温柔起来。
看着满桌精心烹饪的热菜,和坐在对面——用一种期待眼神看向她的男人,邵淇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来吃饭。”他敲敲桌子。
邵淇坐下。
一顿饭吃得很是安静,只能听见雪球绕着桌脚发出喵喵声。
“张铭扬。”她想想,还是放下筷子,开口,重复之前说过无数遍的话——
“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们之间真的不……”她话还没完,被他打断,“我知道。”
邵淇眉头蹙起。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张铭扬一双黑眸沉沉望着她,“出了那样的事,你现在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
“厨房里给雪球煮了鸡胸肉,应该好了。”他看着她,半晌,突然转了话题,起身往厨房去。
邵淇先他一步进去,道:“我去,你坐这儿吧。”
邵淇逃一般进入厨房,关上门。
她一边捞出鸡肉呈进碗中,一边整理烦杂思绪。
“你现在一个人。”
这句话无端就蹦进她脑海里。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厨房,不自觉回想起过去在这里温馨的一幕幕。
以前……她可不是一个人的。
屋外,餐桌上。
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桌子小,张铭扬随意歪头瞥一眼,好像是条转账提示,他也没多在意,刚要转头,一条短信又窜进眼帘:
“昨晚开房钱。”
短短五个字,简洁,干脆。
闪了一下后,屏幕就灭了。
张铭扬呆了两秒。
每一个字都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联想,他脸色稍沉,握紧手中筷子。
蓦地,屏幕再次亮起, “收到没?”
张铭扬再忍不住,拿起那只边角有些掉漆的旧手机,低头看。
是一条陌生号码,没有姓名备注。
突然,掌心的手机震了震,一个电话打来。
是同样的号码。
张铭扬看着满桌子有些凉了的菜,又抬眼,发觉厨房门仍是紧紧闭着的。
他拇指滑了下屏幕,接起。
“喂——”
那端声线慵懒又沙哑,像是刚刚睡醒,“钱收到了没,我没转错人吧。”
听上去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眉头紧了紧,神色难辨。
“怎么不说话,傻了?”
张铭扬轻咳一声,“喂。”
那边,乔彻把手机拿下来,看着屏幕。
这号码是他问张龙要来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上去的,也没错。
乔彻眯起眼,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你是?”
张铭扬笑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客气道:“小淇现在在厨房,你稍等一下,我把手机递给她。”
他起身,敲敲厨房门,“你电话。”
门半天才开,邵淇端着盛鸡胸肉的盘子,低声问:“谁?”
“陌生号码。”他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歉意道:“我不小心接了。”
邵淇诧异地瞥他一眼,拿过手机,发现那头已经成了忙音。
她看看号码,也不认识,道:“可能打错了吧,没事。”
张铭扬点头, “那快吃饭吧。”
雪球闻到香味,火急火燎地窜了过来。
*
乔彻盯着那个通话记录,好半天才放下手机。
心里无端憋着股闷火。
恨不得把张龙提溜过来训斥一番。
她不是一个人住吗,她不是没男朋友吗,现在这是什么鬼情况。
消息不实,得扣工钱。
乔彻越想越闷,大剌剌地躺在床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他一直不喜欢空白的东西,觉得太过死气沉沉,他搬进这栋房子的第一天,就专门命人在天花板上贴了一面极富情趣的镜子。
一面被各种线条切割成的镜子。
线条凛冽,切得有大有小,十分怪异。
此刻乔彻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好几个他也正往下看。
对视上,大眼瞪小眼。
乔彻转开目光。
二十分钟后,有人来敲门。
他听到张龙的声音,更是烦躁,“进来。”
张龙见他还没起床,一脸担忧,“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昨天那么大的雨,您淋了那么久,要不要请……”
“没事。”他语气很差,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
头还真有点晕。
乔彻揉揉脑袋,看了看时间,就要去洗漱。
张龙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 “刚才王秘书来过电话,说老板最近有点事情,今天就先不过来看您了。”
“要不……您就再多休息会儿。”
乔彻脚步僵了下,“他不过来了?”
张龙点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分辨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乔彻脸上只有一种浓浓的倦怠,眼皮都快耷拉到地上去。
“老板最近比较忙,但他心里还是挂念着您的,好几次打电话过来……”
“行行。”乔彻摆手,“徐老板日理万机,我明白。”
张龙皱起眉,他其实不太喜欢乔彻对大老板的这种态度。
怎么说都是血缘相连的亲生父子,搞得却像是合作伙伴。
但他一外人又不好多说什么。
张龙挠挠头,又想起一事,道:“早上那个女的已经被送回家了,很安全。”
“嗯。”他反应两秒,才意识到那个女的指的是邵淇。
乔彻想到那个电话,顿时更暴躁了。
他抬手揉了揉脖颈,缓了会儿,说:“等过两天营业了,你找个由头,去让她做服务生吧。”
“啊?”
“没事的,她想当就当吧。”
乔彻拉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神情很淡,“多大点事儿。”
别墅临海而建,此刻窗外暴雨不停,细密雨滴落在宽阔海面上,激起微小的波纹,这几日一直涨潮,海水已漫过近处的礁石和沙滩。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少开一夜,他就少赚一笔钱。
乔彻心痛地想。
张龙皱着脸,“少爷,要我说就把她开了算了,最省事。”见窗边的人没说话,张龙又急急地说:“您不会真对她……”
乔彻转过头,笑容懒散,“都闹着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_→
感谢追文。
第8章
张铭扬离开后,家里变回往日的空荡凄清。
吃撑了的雪球慵懒地缩在沙发上,偶尔看向女主人,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睡觉。
邵淇简单收拾一下厨房后,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
张铭扬今天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一遍遍回荡在她脑海。
他这人说话向来直接——邵淇其实也知道他是好意,但终归还是刺耳,她听得难受。
一颗心空空落落的。
邵淇拧亮床前的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下来,给冷白色的墙壁添上了一抹暖意。
那种孤独淡了一些。
她在床边枯坐一会儿,想到什么,突然蹲下,拉开最下面的床头柜,翻出一张倒扣着的合影。
合影上有三个人。
笑得最灿烂的她,笑得最和蔼的外婆,还有笑得最敷衍的邵河。
邵淇躺在床上,把那张合照举起来,深深地看着他们。
此时此刻,她格外的想念他们。
看了许久,她稍稍眯起眼睛,像是恍然间才发现——这个时候的邵河,已经有些消瘦了。
这张照片是他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拍的。
颧骨下略微凹陷,下颌线条分明,脸颊清瘦。
男孩歪着头,敞着衣领,眼角吊起,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不驯。
她那时还以为他是长开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真五谷杂陈。
也可见她这个做姐姐的当时有多不上心。
邵淇低低叹息一声,抱紧被子,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不起。”她缩在被窝里,对着照片上的人说。
*
直至深夜。
邵淇被雪球一脚踩醒,从枕下摸出手机,才看到那两条短信和转账提示。
人民币200元整。
房费138,加上押金,她当时总共是交了二百,押金他应该是在退房时拿了回来。
不多也不少。
邵淇回到短信页面,看到“开房费”三个字时紧紧皱起眉。
为什么好好的话到他这里就变得那么古怪。
她回复: “已收到。”
没过几秒,又一条短信:我是乔彻。
我还能不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放下手机。
邵淇几乎睡了整整一天,躺得是头晕脑胀。她抱着膝盖坐起来,怔怔地看着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却还未停歇。
这样糟糕的天气,也不能出去跑步。她烦躁地换了身衣服,走进客厅。
邵淇闷闷地绕着沙发来回踱步,走到第六圈,忽的想起什么,跪在地上,从电视柜底下拖出两只哑铃。
哑铃已经很久没人用过,竿子上沾满灰尘。她找出纸巾擦拭干净,双手握紧,掂了起来。
这对哑铃足有三十五公斤重,是以前邵河健身的必需品。
这个重量适合练过一段时间的,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男性。
后来,他就很少再用了。
邵淇想起小河,脸色又黯淡下来。
她努力不让自己陷入痛苦回忆中,咬紧牙,拎起哑铃,双臂上下交替。
35公斤对于女性来说实在是沉重,她抬起没几下,额头上就冒起一串串的汗珠。
最近熬夜,她的生物钟乱七八糟,吃得也不好,身体自然也跟着变差许多。
邵淇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似的,越练不下去,越想撑着练。
没练几分钟,房间里的手机响了。
她放下一只,走过去,看了看号码,皱着眉接起。
“在干嘛呢。”那边慢悠悠地问。
邵淇另一只手还举着哑铃,正在努力抬臂,粗气都未喘匀,听到乔彻声音烦得要命,随口应道:“运动。”
乔彻一顿,语调微微变了,“运、动?”
他飞快看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又听那边气息喘喘,似乎在用力一样,他脸色稍变,不自觉想到下午接电话的那个男人。
“哦,那你忙吧。”
他冷冷应了声,刚要挂电话,却听手机里咣当一下巨响,像有什么东西砸下。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忍着疼。
乔彻有股热意自后颈涌上,心里暗骂句脏话,骂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到底在干嘛。”
邵淇沉着脸蹲下,轻轻揉捏被哑铃狠狠砸痛的脚趾,没好气答:“锻炼身体。”
“……”刚才的不快缓和些,他舒口气,试探着问:“一个人?”
“不然呢。”
乔彻扯了下唇,神色间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我可以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