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淇并没有听出什么暧昧意味,还沉在伤痛里,也没答话,只尝试着站起。
“刚刚什么掉了?”那端又问。
她动动脚趾,忍住钻心的疼,“哑铃。”
“你还玩那个啊。”乔彻一听,拿着手机走出卧室,直奔二楼的健身房,“你等会。”
他找了半天,踮起地上的一个,说:“我这也有,要不咱们一块儿练?”
邵淇听到那边刻意的喘息声,抽出面纸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道:“你自己慢慢玩吧。”
话毕,就要挂电话。
“等下。”乔彻动作停住,喘口气,手臂放下,哑铃垂在身侧,说:“你先别挂,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说。”
“那你快说。”
“过两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邵淇:?
“我大哥有点事,最近我们可能都不会去店里了。”
“哦。”
乔彻听不出她的情绪,只继续道:“一个周左右吧,我才能回来。”
“哦。”
“你怎么只会个哦。”他调侃一句。
“没事了吧。”
乔彻想到什么,语气认真些,说:“还有个事情。”
“你上次撞见的那个人叫赵全财,他这人……脑子有毛病,你以后看见他就绕着走,知不知道?”
邵淇:“……”
她一时不太能接受男孩子这样的语气,像是在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说话。
明明她比他年纪要大。
“千万不要跟他动手。”乔彻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总之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听到那边换成干巴巴的“嗯”,乔彻又无奈又想笑,拧下眉心,“行了,那没事了,就这样。”
他攥紧哑铃的杠子,唇边一句“你可不要太想我”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利落地挂掉了。
只能咽回喉咙里。
乔彻清清嗓子,看着通话记录,放下手机。
他也觉得自己管太多了,但不知道怎么,一听到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就是忍不住。
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天真极了,气势上竟还能那么压倒人。
也是怪了。
*
雨连下三日,月底,A市才终于出了太阳。
天气更冷,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没丝毫暖意。
去Blood的一路上,枯叶满地,寒风料峭,似乎一瞬间迈入冬天。
那天邵淇下班,方姐把她叫过去,通知她从明天转去做服务生,不用再赶场子了。
她愣了下,“为什么?”
方姐解释:“突然来了个小姑娘,比你合适点,你不是一直想去当服务生么。”
见她不语,方姐又道:“这样,要不你们轮班来?”
邵淇摇头,赶紧谢过方姐。
她关上门,心里还是觉得挺奇怪。
邵淇记得很清楚,半月前她来应聘时,方姐说得非常明白,人手足够,近期都不会再招服务生。
想留下,只有那一条路。
她那时心里是不愿的,一方面她不会跳舞,一方面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跳这种舞,太过于香艳。
她打心眼里接受不了。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邵淇培训了小半个月,这才跳了几天,又突然改了。
她想着,走到化妆间同苗苗打了个招呼,又去服装间领了服务生的衣服胸牌,回家仔细清洗过后,次日就开始上班了。
刚好是赶上周末,经历了前几日天气原因带来的低迷,Blood搞了个酒水大促销,简直爆满。
她被安排在一楼,负责靠近舞池的卡座。
每日点单,开单,巡台,清理卫生。
工作看似简单轻松,但客人形形色色,喝醉的有,找事的有,闹事的也有。她每日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寻着各种方式应付过去,不经意间还要插着空看看别处情况。
这么做了两三天,邵淇愈发觉得——这个地方太平静了。
她来了半个月,一直都太平静了。
像是死气沉沉的静止湖面,一丝丝的波动涟漪都没有。
记得刚来的那阵子,二楼的豪华包厢她去过几次,监控室她也偷偷摸摸转进去过,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现在一楼也是。
她想找的,好像就是不存在的。
或者说,被藏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这里的员工,从和她搭档跳舞的苗苗到现在的兼职服务生,嘴巴都像有把密码锁似的,除了工作问题和乱七八糟的私生活问题,从来都不会聊别的。
邵淇在交际方面又毫无天赋,迄今为止,当真是一筹莫展。
她又撑着过了几天。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周后的晚上。
那天Blood又弄了个什么“迷情之夜”活动,客流量再次翻番,客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外的拐角。
她终于收拾完桌子上的酒杯和烟灰缸,一抬眸,看见挤进来的满脸兴奋的人群中,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紧抹布,看向为首的块头最大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字数原因,明天晚上那章改到早上。然后晚上就不更了,周五恢复正常。
女主家里应该都猜出来了吧。→_→
文短,希望不要养肥肥,爱你们。
第9章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紧抹布,看向为首的块头最大的那个。
她曾经在邵河的高中毕业照上看到过这个人。
手心抹布快被扭成碎布,另一桌客人不耐烦地敲敲桌子,道:“小姐,点单。”
“哦……”她转过脸,目光却仍停在那人身上,“稍等下。”
那堆男孩人不少,被安排在门口的卡座。
她放下抹布,擦净手后拿起酒水单,稍稍俯身递过去。
随之动作,事业线尽展,白嫩一片。
桌上的男客人看得眼热,更垂眸瞧了瞧。邵淇一门心思都在那头儿,也没多注意。男客人见有机可乘,看得愈发肆意,眼睛都快烧起来。
此刻,Blood门口,乔彻跟在张龙身后走了进来。
乔彻低着头,稍有些驼背,两手插着裤兜,模样十分乖巧。
一路上都有相识客人来打招呼,张龙点头回应,乔彻倒也不用瞎操心,一边走,眼尾一边四处乱瞟。
总算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斜眼看去,刚刚好就是这一幕。
女人穿着标准制服,外翻领白衬衣,细腰掐着收进去,黑色包臀裙,细高跟。
身材高挑,十分晃眼。
旁边的客人眼睛都快黏上去,笑得一脸猥琐。
乔彻抿抿唇,不悦地眯起眼,嗤了声,“真有病。”
张龙正装着逼笑呢,听见身后极低的骂声,也顺着看过去,摇了摇头。
怎么还在惦念这个女的。
自始至终,邵淇都没看见乔彻。
点完单后她就安安静静地杵在卡座边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店里气氛越来越热,人越来越多,音乐声也越来越大。
她眼角却始终锁着那边,像是摄像机镜头,自动对准焦。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看到那大块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喝得微醺,似乎要往卫生间方向走。
她神色一凝,同旁边卡座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说是去上wc,便急急跟在他身后。
她脚步很轻,走得飞快。
见那人拉门进去,邵淇环视四周一圈,今天人多,走廊上都有不少人,男厕门口还站着一个醉鬼,正扒着门呕吐。
她倚在墙边,耐心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人就出来了。
见那人快走回卡座,邵淇这才上去,欠身,伸出一只手臂拦道,“这位先生,稍等下。”
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大块头转过身,神情有些醉酒后的茫然,看着突然接近的女服务生,略清醒些,“有事?”
她笑笑,礼貌问:“抱歉先生,请问您是C6桌的么。”
“昂。”
“刚才我们在监控里看到,您的车子出了点小问题。”
大块头愣了两秒,“什么问题?”
邵淇抬手,将垂下的一缕发丝饶到耳后,歉意道:“被刮了一下。”
“啊?”那人露出一副真的假的表情。
她声音温和:“您现在方便吗,能否跟我出来确认一下。”
大块头一顿。
他本来就年纪不大,也没想太多,见她穿着服务生衣服,又是个瘦瘦的女人,点了点头。
……
停车场位于地下。
两人一走进电梯,邵淇顿时感觉世界清净了许多,耳边再没那种快炸掉的音乐。
走了一会儿,那人挠了下头,道:“我车好像不是停在这个区吧。”
邵淇没理会,眼角余光瞟向后面的摄像头,默默寻找死角。
终于在车身后侧同墙壁之间有半米距离,刚好能隔开两边监控。她眼睛一眯,往前走两步,迅速握住他手臂。
“美女?”突如其来的靠近并没让他兴奋,反而谨慎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回走,却被女人两手轻轻一抓,擒住双臂,反身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动作利落而干脆,速度极快,像从天而降捕食的猎鹰。
大块头因为醉酒,反应稍有些迟缓,这么被擒,下意识就要扭动挣脱。他力气不小,动作也重。邵淇动作轻轻巧巧,化开力道,并没有弄伤他,只是钳制起来,不能动弹。
两人缠斗一会儿,大块头勉强回头看一眼,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女人,力气顿消了几分,说:“我说这位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邵淇盯着他年轻的脸看。
“没有。”
她当时看过邵河那张今年六月份的高中毕业合影,记忆一直很深刻。
因为块大,这人在里面很显眼,很凸出。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就到处找人打听。
但邵河大多数同学都去外地念了大学,留在A市的,又终日无所事事的,也只有这一个。
邵河那时正准备复读,两人也确实有过不少来往。
她先前也找过这男生几次,但他好像搬了好几次家。问了整整一圈,也没有音信。
“我就是向你打听个人。”邵淇声音压低,缓缓地问。
“你好好问不成吗?”
邵淇手上力度稍稍放松,歉意道:“实在抱歉,我怕你……一听就跑。”
大块头脸色立即变了变,像是猜到什么。
邵淇看着他,脸色苍白,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光了全身力气:
“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我弟弟邵河的事情。”
*
从停车场出来,邵淇整个人的魂都丢了。
她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每根骨头似乎都变软了,像是被人拎着丢进一堆烂了的泥沼里。
她抱着酒水单,昏昏沉沉站在卡座边上。
有人点单,她就抱着酒水单过去,离开了,她就俯下身擦桌子清理垃圾。
恍恍惚惚也这么过了大半宿。
光影交错,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
人渐渐走光了,音乐声渐渐小了,灯光也渐渐灭了。
她还是站在那里,化成了一樽死气沉沉的雕塑。
刚才大块头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脑海——
“你就不要再问了,人都已经没了,你再问出来有什么意义吗。”
“他到底怎么了?”
“邵河当时自己亲口跟我们说的,他就是想这样,他不想再念下去了,觉得读书没意思。”
“是他自己想出来混,想混出个人样。”
……
邵淇觉得自己脑筋有些不清楚,越想,越成一片浆糊。
邵河这个名字突然变得好陌生。
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邵淇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念书,毕业后也留在了当地。
好在两地离得也不算远,都在一个省内。
她平时也会回来看看,比如不忙的周末,比如国庆,比如五一。
她来来回回的次数也不少,但真没看出邵河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那样,不太爱学习,贪玩儿,一门心思都花在篮球和电脑游戏上。
成绩一般,但也没有特别差。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孩子。
直到今年六月份,邵河高考失利。
外婆和邵淇都建议他再复读一年,邵河也同意了,报了复读班,重新开始备考。
安顿好弟弟后,邵淇继续回去工作。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十月初,她突然接到外婆电话,说邵河失踪了。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复读压力太大,去附近散心或者去网吧打游戏之类的。
可等了半夜,仍旧没有音信。
邵淇感觉出不对劲了。
她打了一圈电话询问,但邵河同学那时都已各奔东西,没有人知情,更问不出什么消息。
第二天,她们报了警。
仍然杳无音讯。
又等几天,警方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
邵河毒·瘾发作,精神错乱,在海边自杀了。
据说尸体找到时,已经快被泡烂了。
……
这个消息严重刺激到了年过七十的外婆。
一夜之间,邵淇失去了两个亲人。
她从来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