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淇后背一僵,瞬间要躲闪。乔彻睫毛颤颤,侧侧头,在她瘦削的肩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睡得愈发香甜。
邵淇盯了半秒,再一次没舍得唤他。
一垂眸,瞥到男孩身上那件松垮毛衣,心里忽的一颤。
强壮的男孩子和松松软软的黑色毛衣。
组合在一起,竟有种微妙的化学反应。
邵淇看得心痒痒的,想伸出一只手,好好地,轻轻地,上下搓揉一番。
她天生对于毛绒绒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比如家里的雪球。
邵淇压下那股怪异冲动,转过脸,倚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条老巷子前。
曲水路全是待拆迁的筒子楼,墙壁斑驳,地面满是污垢,窗户外侧晒满廉价衣物,天气潮湿,有的衣物还未干,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滴水。
一角的路灯忽明忽灭,灯光昏沉,愈发衬得这片老楼灰头土脸,与A城其他地方彻底脱节。
乔彻一边走,一边偷眼打量,他神色间并没有丝毫不屑或者好奇。看着这些,他甚至觉得有一点点熟悉亲切。
邵淇扶着他上到二楼,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犹豫半秒,把男孩子搀扶进去。她刚要开灯,手指还没触到开关,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突然从沙发底下窜出来,扒住男孩子的小腿。
“喵呜!”异常凶狠的一声。
乔彻被吓一大跳。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猛地站直,往后退几步。
邵淇打开灯,淡淡望向他,“你好点了?”
白光骤亮,室内清晰。
“好点了。”乔彻揉揉头,哑声道:“就是头还有点晕。”
他说着,便扶住沙发的扶手。
腿上,小家伙还在喵喵叫。
乔彻低头瞧,一只毛绒绒的小黑猫正在狂挠他的腿,黄眼睛瞪得滚圆,恶狠狠地看着他。
那副样子——像是见到有陌生人侵犯领地,要拼了命保护女主人。
乔彻忍不住就啧了一声。
他坐到沙发边,抬手,想抚摸那只小猫。
邵淇正把刚脱下的风衣挂到衣架上,也没注意到他那边。
“嗷嗷嗷——”
忽然听见一声痛吟。
她转头,看到雪球咬住男孩手指,全身炸毛,高高竖起粗粗的尾巴。
乔彻小脸一皱,但也没舍得打它,只摆摆手要挣脱,雪球坚定地咬紧牙不松口,一猫一人纠缠在一块儿。
邵淇眉头一紧,赶紧走过去,把雪球拉开。
“不好意思,它就是对陌生人比较凶。”她拍拍雪球,歉意地看着他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的。”
他手上皮糙肉厚,她又来得快,并没有破皮,只有一道浅浅红印。
“真没事?”她单手握起他手腕,仔细看了看。
乔彻摇摇头。
“你刚刚叫它什么?”乔彻从她指腹滑腻触感中缓过神,指指她怀里的猫。
“雪球。”
雪球还在挣扎,对新客人十分不友善。
乔彻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它乌漆嘛黑的毛上,扯起唇角。
“这么黑,不应该叫煤球么。”他调侃道。
雪球像是能听懂,猛地从邵淇怀里窜出来,跳到他身上,要挠他的手。
乔彻一抽右手,躲得很快。
“雪球雪球,行了吧,你最白了。”他咧咧嘴,换了种口吻,伸出另只手小心抚摸它。
雪球并不吃这一套,但男孩子的手势极温柔,一下一下。
它也没再闹腾,眯起眼睛。
屋内安静下来。
乔彻懒懒散散地倚在沙发上,低着头和黑猫打打闹闹。他的黑色毛衣看上去意外和谐,同雪球的黑毛融成一团。
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温馨画面。
邵淇看着他们,抿唇吸了口气。
墙壁上老挂钟的秒针规律而富有节奏地转着。
已经快五点了。
十一月,天亮得晚,窗外仍是沉沉一片。
“你家离这远吗?”邵淇问。
乔彻顿了顿,垂下眼皮,“很远。”
“那怎么……”她有几分犹豫。
他把雪球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我不可以在这里凑合一晚么?”他拍拍沙发,仰脸看她。
男孩子眸中醉意散了大半,脸颊仍有些苍白,黑眼圈浓重,很是倦怠。
邵淇默了一瞬。
“头晕,超级困。”他仰起脖子靠在沙发垫上,咬咬唇,“过去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
后半句他说得是实话。
两边一头一尾,一新区,一老城区,确实很远。
邵淇看他许久,最终缓缓点头。
“那好吧。”她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搭把手。”
“哦,好。”他不明所以地站起。
邵淇推开旁边的房门,乔彻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间,环视一圈——
空气里盈满一股清爽的洗衣粉味,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呈豆腐块状堆在床尾。
他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邵淇打开同样整齐的衣柜,从底下翻出一套厚厚的羽绒棉被。
“拿着。”她扬扬下巴。
乔彻上前接过,抱在怀里。
“还有这个。”她翻出枕芯,毛毯,一一往后递。
半晌,见后面的人没动静,她说:“拿着啊。”
邵淇奇怪地转过头。
厚厚的棉被把男孩子身体挡住大半,双臂搂着棉被,勉强扭过脖颈,目光落在她的床头柜上。
邵淇顺着看去,脸色稍变。
她两步走到床前,收起那张合照,迅速放进抽屉。
这几日她情绪一直不太好,失眠严重,睡前多看看照片上的亲人,心里才会安稳一些。
她平常一个人住惯了,也没注意。
乔彻神色微妙,嘴唇紧抿,眼神稍有些暗。不过一瞬,他脸上的表情褪去,换成一副温和的笑,“你家人吗?”
“嗯。”
邵淇不愿多谈。
乔彻点点头,也没再问,抱过棉被毛毯,走到客厅。
“客厅冷,暖气片老化严重,家里也没空调,你就凑合住一下。”
邵淇恢复常态,麻利地把毛毯铺在沙发上,嘱咐道。
乔彻认真看着她,“谢谢你。”
“那边是卫生间。”她指指。
“好。”
邵淇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困倦地理理头发,说:“我先去洗漱了。”
“嗯。”
等她用完卫生间,乔彻也简单进去洗了下,出来后便缩在那张对他而言略有些窄小的沙发上。
他躺了一会儿,爬起来,关掉客厅的灯。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她房门底下还透着微亮的光。
乔彻两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看。
身上盖的羽绒被太过厚实,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他稍稍掀起被子的一角,侧眸,转向她房间旁边的另一扇房门。
门是紧紧锁着的,湮没在一道阴影里。
乔彻缓缓地吐出口气,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那张合照,胸口有些发闷,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石头。
倏地,她房间的灯关了。
那抹亮光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黑暗。
乔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可那扇紧锁的门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一次次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哇看到好多刚来的小仙女,想挨个抱起来亲。=3=
第12章
可那扇紧锁的门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一次次睁开眼。
忍不了了,乔彻猛地翻身下床。
还未走到房间门口,背后一声轻喝把他惊得汗毛倒竖,“你在干什么。”
他转身,见邵淇倚在房间门口,冷冷望着自己。
乔彻一顿,立即低头看脚尖,解释:“我……我走错了。”
“走错了?”邵淇看着他旁边的那扇紧锁的房门,又回头瞧瞧自己房间的门,疑惑道:“你是想进我这间?”
“也不是。”乔彻抬手,揉揉睡得微乱的碎发,低声说:“太黑……我想去卫生间。”
邵淇脸色沉下,抱起手臂。
乔彻深知她露出这个神情就是极不爽了,垂下眉眼,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
邵淇皱起眉,“别这么叫我。”
他轻轻哦了一声,余光仍偷偷瞥邵淇。
她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长袖长裤的睡衣,上身有点像男士衬衫,许是起身匆忙,最上面的几颗纽扣都没有系。
白皙肌肤隐约露出,再细看,还能看清文胸凸起的肩带。
邵淇察觉到男孩的目光,稍侧过身,拧紧眉。
乔彻眨眨眼睛,突然巴巴地贴了过去。他挨得极近,俯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那两颗扣子系上。
“你……” 邵淇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
“现在天好冷,你又把厚被子给了我……”他垂下浓密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无害又柔软,“扣子系好,千万不要着凉了。”
邵淇这才反应过来,敏锐地往后退一步。
乔彻偏偏凑得更近,嘴唇贴到她洁白的耳垂,轻呵一口气。
邵淇一滞,只觉得脖子上酥酥·痒痒,肌肤发颤,像有数千只蚂蚁在爬。垂眸,看见男孩宽松的袖口上冒出一点线头,两根黑色毛线纠缠在一起。
她有点走神,克制不住地,想去揪掉。
“还有……”乔彻眼尾往下一扫,慢慢弯起唇,“不要穿胸罩睡啊,不好的。”
邵淇脸色顿变,手一伸,把那根线头快速揪掉,捻在手心,另只手推开身后的门,进去后重重关上。
“睡觉吧你。”
黑暗再次笼罩,她的声音像是沉在冰里。
乔彻奇怪地看了看袖口,摇摇头,躺回沙发。
他用手指一点点把眉峰抚平,没再去想那扇门。
*
一夜无梦。
乔彻睡得香甜,梦里都是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似乎置身于深秋时分的林荫道。
他梦见第一次相识时她那条长腿从头顶劈下来,破空的凛冽风声仍在耳边……
然后,他脸颊突然一疼。
乔彻一边感慨这梦竟如此真实,一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邵淇从厨房出来时,刚巧看到这一幕。
雪球突然蹦到乔彻脸上,把人硬生生踩醒。
男孩子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先是惊讶,随后掐住雪球的小身板,放至自己胸口,轻哼一声:“干嘛踩我脸……”
他声音里透着一种慵懒的沙哑,“嫉妒我比你白么。”
邵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少年与猫的温馨画面,这才把手里的鸡蛋面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醒了?刷个牙来吃东西。”
“哦……”乔彻把毛毯掀开,看了看挂钟,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他从卫生间出来,精气神稍稍好一些。
“你做的?”乔彻屈下身体,两条长腿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窄的空隙里,端起碗吃面。
邵淇点头。
他低头看,一碗很普通的挂面,面煮的有些老,不知是想做荷包蛋还是什么,蛋清碎在碗里,金色蛋黄却流出,最上面飘着层绿色葱花。
乔彻吃了两口,味道…一言难尽。
“挺好吃的。”他饿极,也不在意,捧起碗大口吃。
放下筷子,他想起什么,问:“你吃了吗?”
邵淇说: “早上吃的。”
“哦。”乔彻这才放心。
邵淇坐了一会儿,拿过他桌上的空碗,“那你再休息会吧。”
乔彻听得出她在下婉转的逐客令——等休息完,就必须要离开了。
他挽起衣袖,站起,从她手中抢过碗,“我来洗吧。”
说着,乔彻穿过客厅走进厨房。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他特意放缓脚步,趁着白天,仔细环顾一圈她的家。
客厅是暗厅,窗户朝着外面走廊,显得有几分阴郁;但好在她打开了卧室门,上午的阳光从门口撒落进来,落在冷白的墙面上,晕染成温暖的黄色。
雪球正趴在一团暖光里,埋下头梳理毛发。
阳光把它黑黑的毛镀成了一种漂亮的金棕色。
那一瞬,乔彻突然就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能住在这里,感觉一定很美好。
况且,她看上去又那么孤独。
或许特别需要一个人陪。
乔彻一边洗碗一边思索。
屋外,邵淇正弯下腰拿抹布擦桌子。她在Blood做了一周服务生,这种活现在做起来是得心应手。
听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时,她稍微顿了一下,下意识瞥一眼厨房里的男孩子。
“小淇,你不在家吗?”
张铭扬敲了两下,奇怪地问。
乔彻耳边满是哗哗水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男人声音,关上水龙头,眯起眼睛。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
他把洗净的筷子插进筷筒,探出一个脑袋,“好像有人在敲门。”他指指门外: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