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睡觉吗?”
外面敲门声仍在继续。张铭扬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找出她的号码,打算拨过去问问。
邵淇头痛地望一眼防盗门,冲乔彻道:“没事,你不用回避。”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乔彻得到圣旨,擦擦手上的水珠,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
张铭扬进来,看见年轻的男孩子,背脊顿时一僵。“小……”他下意识便要开口,但想想,怎么可能会是邵河。
张铭扬敛神,浓眉紧蹙,上下打量乔彻一番。
虽说身形气质的确有几分相似,但那张脸,分明是不同的。
一个很陌生的年轻男孩。
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她家里……张铭扬的脸色沉了沉,再看乔彻的眼神,冷了许多。
邵淇给他倒来杯热水,“最近休假这么多吗?”
“不多,只是实在不放心你。”张铭扬喝了口水道。
乔彻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余光却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他听出了这个男人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粗哑,醇厚,语调沉稳,那声亲昵而带有丝丝柔情的“小淇”,一直印象深刻。
“这位是?”
张铭扬视线再度落到男孩子身上。
男人身材魁梧高大,口吻不善,加上职业原因,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乔彻转过身,唇角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稍稍垂下眼睑。
邵淇刚好坐在对面,乔彻只给了她一张侧颜。
她看不清男孩子脸上的笑容,却瞧见他眉眼无辜地下垂,神情礼貌而温和。
她突然有点不喜张铭扬这种审讯的口吻。
“我是她……”乔彻说得不紧不慢,唇边笑意却愈发肆意,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
“朋友。”
邵淇帮他答了。
“嗯。”乔彻把嘴边的“弟弟”咽回去,“朋友。”
最后两字特意被拖得意味深长。
张铭扬脸色更加难看。
或者说,从乔彻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也听了出来,就是那个什么开房钱男孩。
张铭扬手指无意识攥紧杯把,口吻却平和些,仿若一个长辈,“是还在念书吗?”
“没。”
张铭扬点头,并不意外,“高中毕业了?”
见男孩没答,他紧追不舍,淡笑,“难不成是大学?”
乔彻听出他声音里的讽刺,胸口有股火气猛地窜上来,竟嗯了一声。
张铭扬的目光有一点点意外,这男孩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
他只当乔彻是在骗自己,故意追问:“学的什么?”
乔彻换了个坐姿,懒得再答话。
“张铭扬。”邵淇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朝张铭扬递了个眼神,“你是人口调查?”
“就是随便问问么。”张铭扬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是什么学校啊?”他转过身,指关节敲敲桌子,“A大?”
乔彻从男人眼底读出了一丝轻蔑和挑衅。
他胸口一阵怒意翻滚,脸色不耐,也没再考虑那么多,扯扯嘴角道: “沃顿商学院。”
此话一出,邵淇和张铭扬都愣住了。
邵淇还好,她认识乔彻有一段日子了,知道这个男孩千变万化,特能演戏,第一反应就是这学校是他胡诌的。
她本身也没有留学经历,日常生活跟这些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压根没听说过这学校。
张铭扬想的却不一样。
他同样不了解这些外国名校,但听了这话,第一感觉是——这男孩子果然不爱学习,但家里貌似还挺有钱,被送出国读书了。
再看乔彻,那种不屑更浓了。
“在国外念的书啊。”张铭扬笑笑,“你学的什么?”
“……”
乔彻第一次见装个逼别人都听不懂的。
他简直快被气吐血了,眼皮一翻,“学数钱的。”
邵淇听他说得这么随意,再联想他平日里的生活,点了点头。
嗯,果然是瞎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书名好像不太妥当,被朋友说不吸引人,也不可爱……
想改成《晚安小姐姐》你们觉得怎么样,
今天回答我的发红包。=3=么么啾。
第13章
乔彻平生还从未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张铭扬坐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把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他说话既不拐弯也不婉转,就是单刀直入地问。
仿若他是什么危险罪犯一样。
乔彻烦得要命,在邵淇面前也不好发火,忍了再忍,答得是天花乱坠。
“张铭扬。”邵淇实在听不下去,手中杯子放到茶几上,“你今天就是来问问题的么。”
张铭扬低咳一声,察觉到面前女人的不满,语调稍缓和些,道:“我只是担心你,想多多了解情况。”
邵淇歉意地睨了乔彻一眼。
乔彻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刚才对张铭扬的厌烦立即收敛起来,眼角弯起,抬手摸摸鼻子,稍垂下头,“嗯,多了解了解也好。”
少年声音平和,其中却藏着一点点委屈。
分寸拿捏得极好。
张铭扬无话可说。
他看了看乔彻,转头看了看邵淇,心里憋着闷火。余光一瞥,又发觉男孩身后堆着团毛毯——乔彻起床后简单收拾起来的。
张铭扬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他还在这里过的夜?
……幸好,他只是在这里过的夜。
想起先前的“开房钱”,张铭扬心情愈发复杂,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水倒来是热的,静置一会儿,上面微凉,下面却仍算烫。他舌头一缩,咳嗽几声。
乔彻抽出几张面巾纸递过去,嘴边挂着淡淡笑意。
“谢了。”张铭扬擦擦嘴角,并没看他。
气氛有些微妙。
半晌,张铭扬想起今天还有正事,转头道:“小淇。”
“怎么了?”
“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单独跟你讲。”
邵淇听出他语调中的严肃,正正神色。旁边的乔彻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起身,道:“那我回避下吧。”话毕,便径直推开刚才的厨房门,走了进去。
他仍没有提出离开。
邵淇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好像是挺想让他离开的。
但好像又……
乔彻抱着臂,后背倚在厨房冰凉的墙壁上。老房子隔音效果一般,他们说的话也断断续续,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也懒得去听。
目光落在刚才洗净的那只碗上,乔彻想起刚才那碗鸡蛋面,撇了撇嘴。
真的难吃。
他竟然还吃得那么满足。
*
“这是?”
邵淇低头,看着张铭扬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打扮华贵,笑容倨傲。
“小河的……”张铭扬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女朋友?”他挑了一个最正常的字眼。
邵淇并没听出其中的含义,眉头紧皱,“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他们一直在私下里交往。”张铭扬顿了顿,往厨房那边瞥一眼,低声道:“听说女孩子家里很有钱……非常有钱。”
邵淇接过手机,仔细打量。她手指点了点,把照片放大。
这张照片应该是夏天拍的,女生穿了一件低胸的丝绒短裙,身材娇小,露出的四肢很纤细,平胸,看上去像是还没发育的幼女。
手里还夹着一支烟,黑眼圈浓重,神情有些涣散。
邵淇明白几分,“你是觉得,是她带着小河……”
她没再问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家里条件一直不好,她工作后赚的也不多,还要给邵河攒大学学费,打给家里的生活费更是有限。
以邵河的经济条件,一个人,是很难接触到这些的。
邵淇把手机还给张铭扬,抬手揉了揉额头,艰涩道:“为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他从来……从来都没同我说过。”
张铭扬坐到她身边,安慰般轻抚她的肩,道:“你又不在A市,而且他们两个……确实,交往一直都很隐秘,也并不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
“一开始,我们也没有把他们俩联系起来。”
邵淇深深地叹口气,双手捂住脸颊。
她是真的后悔。
如果她平常能多了解他一些,如果高考失利时能多陪在他身边,如果当时能多打几个电话……
“这不是你的错。”张铭扬语调放慢,“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好了,很称职……”
他轻言安慰。
“那个女孩在哪?”邵淇仰脸,“我想见见她。”
“前两天带过去问话了。”张铭扬声音低一些,“除了那个,没有别的问题,和小河的自……”看着邵淇的神色,他话刚出口便又咽下去。
“本来是打算拘留几日,但小姑娘家里来了人,交了罚金很快就被领走了。”
邵淇听了,手肘撑在茶几上,脸色愈发灰败。
邵河是自杀,她知道。
但是她总觉得,他不应该会那样。
……
乔彻在厨房里站了半个多小时。
他从裤兜里摸出盒烟,从中抽出一支,刚咬在嘴里。想想,又拿下了。
这可是她做饭的地方,总不好留下一股烟味。
实在无聊,乔彻强迫症发作,把她橱柜上的碗碟按大小摞成几摞,再按高矮排在一起。
谈话还没结束。
他手痒,又把酱油醋也按高矮个排成一列。排到最后的老陈醋时,忽然听见一道竭力隐忍的声音,“我只是担心你!”
乔彻手一停,再按捺不住,静静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细缝,耳朵贴上。
刚才的话题告了一个段落。
张铭扬似乎提到了乔彻,没像先前那般谨慎,语调高了起来。
邵淇坐在对面折叠椅上,两腿交叠,神色恹恹,估计根本没听男人在说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住,居然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借宿一晚,真是太危险了,也太大胆了。”张铭扬神情百般不赞同,见邵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音调再次抬高,“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打给我。我很快就能到。”
乔彻听到这里,冷哼一声。
管的可真宽。
邵淇无言。
对于张铭扬过去帮助她和邵河,还有现在做的这一切,她真的是万分感激。
他是很好,也是真切地为她着想。
但她的的确确是对他没感觉。
他说这些,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有沉默。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往家里领——”
“我是什么人啊?”
乔彻再听不下去,慢悠悠地推开厨房门。
他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歪着头问。
邵淇的思绪被少年清越的嗓音打断,抬眸看向他。
有一瞬间的晃神。
还是那件毛绒绒的黑色毛衣,睡了一夜后有些发皱,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逆着光,他的面容并不清晰,只能瞧见英挺的轮廓。
张铭扬神色变了,冷道:“你在偷听?”
“我正大光明地听。”乔彻面不改色,一摆手,重回刚才话题,嘲讽道:“你又是什么人?”
“是她爸,是她哥,还是她老公啊。”
张铭扬面色一沉,眉头皱起,暗暗攥紧拳头。
乔彻轻轻嗤了一声,走到邵淇身边,一手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冷眼瞧他。
“人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
“乔彻——”男孩子说话太尖锐,邵淇叱一声,这就要站起,被他一下子摁回椅子上。
见到这一幕,张铭扬眼睛危险地眯起,一字一顿道:“把手从她身上放开。”
乔彻眉峰微抬,唇角懒懒地弯着:“凭什么。”
张铭扬冷声重复:“放开。”
邵淇要抽开身,乔彻偏偏手指下钩,五指发力,扣住她肩膀,随即更亲昵地俯下身,下巴近乎贴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凭什么?”他慢慢地道。
邵淇一僵。
随之开口,男孩子滚烫的呼吸落了下来。
毛绒绒的衣袖也拂到了她的脖颈。
霎时一阵酥酥·痒痒,像是有电流涌过,从后颈一直传到了头皮,浑身都跟着发麻。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陌生。
她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他小动物般蜷在车里的样子,还有晚上,系纽扣时那两根多出来的线头。
想揉,想揪。
乔彻敏锐察觉到他胳膊肘压到的人僵住了。他有瞬间错愕——还以为她会扭过自己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来个分筋错骨。
他一垂眼,好像瞥到,女人洁白的耳垂漫上一丝丝红。
很淡,很浅。
但能看得出来。
乔彻喉咙动了动,心跳蓦地漏了两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