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在心中暗暗盘算,等回头有功夫就要重新清理一下太医院,一面自然而然的在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笑容,道:“果真吗?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竟如此有奇效,上次陛下就责骂过太医院,只说若是他们找不着医好太上皇的法子,必定要治他们重罪,想来是他们最近用心了,太上皇的身子骨才这么快容易转好,咱家务必要回禀皇上,让他好好奖赏太医院一番才是。”
听了这话,戴权不屑的撇撇嘴道:“太医院那帮废物有什么用?整日不是大碗大碗的苦汁儿往人肚里灌,就是针啊灸啊的,见天的过来折腾太上皇,这折腾的太上皇身子骨渐瘦,可半点作用也不见起,眼见着他们越治太上皇的身子越不好,都是一帮废物。幸亏太上皇得遇高人,这才没让太上皇的病情,让那帮废物给耽搁了,冰箱又是要赏,也该赏了,高人才对,哪里能赏太医院那帮废物?”
“竟不是太医院!”秦良低声的惊呼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诧,得遇高人?
是谁为太上皇引荐的,太上皇又是如何避开宫中的侍卫与那人相见,他可是半点消息都没听到。
肯定不是戴权,要是都戴权有能力,之前将贾蔷带进宫的时候就不会让他发现了,可是太上皇身边除了戴权还能有谁?
而且戴权已经暗地里投靠了皇上,他要是知道消息,肯定早巴巴的过来说了,要么是戴权两面三刀,没真心实意的替陛下卖命,要么就是太上皇已经怀疑了戴权,在防着他。
这样一想,虽然因为太上皇的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而有些焦躁,但秦良心中又不免升起一股暗喜来,不管是戴权两面三刀也好,还是说太上皇防着他也好,他的作用一下子便降低了,即便有贾蔷在背后支持他又如何,贾蔷到底是外官,管不了内廷,戴权这下子可没办法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的确不是太医院,”戴权一笑,故作神秘的道:“秦老弟也猜猜,这高人从何而来?”
秦良自然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他低头思索,过了一会儿方才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来道:“这…还真猜不出来,莫不是民间有哪位神医,可是当初陛下已经责令各地官府择选医术好的名医送入京城,为太上皇诊治,难不成当初是哪个地方官员没尽心进行择选,以至于疏漏了人才。”
“哈哈,我就知道秦老弟猜不出来。”戴权哈哈一笑,这才开始替秦良解释:“这位高人可不是什么神医,乃是一位道长,这位道长手中可是有千年前传下来的神仙方子,据说等把丹药炼成,虽不说能够长生不老,却能够延年益寿,叫人多活个几百岁呢。”
几百岁,慢说是几百岁,太上皇要是再多活两年,只怕皇上就要忍不住了,秦良暗暗在心中嘀咕,只觉得太上皇真是能够无事生非,要说寿命,太上皇可是已经活的够久了。
只看过去的皇帝能有几个活得比太上皇久的,那些皇帝里多的是三十岁就寿终正寝的,便是年岁长的,最多能活够五十岁也就顶天了,可太上皇却已经是实打实的活了六十五岁。
按说太上皇也该心满意足了,可偏偏这老爷子非贪心不足,自己折腾也罢了,还偏偏要连累他们这些奴才也跟着折腾,一个不小心就要把小命给赔在里头了,唉,叫他说,太上皇享了一辈子福,这会儿安安分分的去见大齐的列祖列宗不好吗?
这些话当然只能在心里嘀咕,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秦良有些怀疑的道:“这道长可有真才实学,该不会是个骗子吧,老哥也该尽尽心,替太上皇把把关,可别叫外头的那些骗子给糊弄了,这丹药能是乱吃的?万一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戴权连忙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替那位道长辩解道:“那位道长可跟外头那些骗子不一样,人家是真正会仙法的!”
戴权的语气非常肯定,让人一听便知道他对那位道长万分信服,不过这态度只是放在外头让外人看的,至于他心里究竟如何想,却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戴权既然已经表露出这份态度,就代表着太上皇是真的很信任那位道长,不管那位道长是有真仙法也好,是假骗子也好,但能把太上皇给迷惑住,那还是有点水平的,即便是骗子,也不是乡野间的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能比的。
秦良正要再详细问一问有关那位道长的事情,但戴权却是转头往宫门一看,然后道:“太上皇那边闲了下来,咱家得去伺候着了,也就不和秦老弟在这里闲叙了,老弟要是还想知道什么事,只关问底下的这些小崽子们就是了。”
秦良顺着他的目光往宫门外看去,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过宫门,秦良微微眯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但声音却有些凉凉的:“三皇子是来看望太上皇的?可真有孝心啊!”
戴权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很确定戴权是在有意向他透露某些事情,三皇子前来看望太上皇原本是应该的,只是这个时候出现难免就有些值得怀疑了,看来他应该多去关心关心三皇子才是,毕竟这么有孝心的孩子,报与陛下知道,陛下也该跟着高兴才是。
“是啊,三皇子可是最有孝心的,每日一下学,必要过来与太上皇说说体己话,太上皇因此心情都好了许多,说起来太上皇的身体能转好,三皇子可是有大功劳的,陛下若是要奖赏,可万万不能漏了三皇子才是。”
“老哥说的是,三皇子有孝心,陛下知道了,也是只有高兴的份,咱家必然会将三皇子的孝心转达给陛下的。”说完这句话,秦良又道:“太上皇身体转好,陛下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咱家就先去陛下那里报喜,也好跟陛下讨份赏,免得叫人抢了先。”
听他这么说,戴权便笑着打趣了他几句,这才放他离开,目送着秦良跨出宫门,他这才转身回屋。
而戴权刚刚转身,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大殿,而周边的侍卫宫人皆对此视而不见,更无人去向戴权回报一声。
☆、盘算
跟在戴权后头的小太监最近很得太上皇的欢心,倒不是因为他如何机灵,如何善于应对,而是因为他憨傻,长的有福气。
他长着一张圆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身材,而且并未因为胖显得满脸横肉,而是那种如同莲花上的童子一般的可爱。
按理说太监也很少有这种身材胖的,毕竟大部分太监都是年幼从宫外买来的,刚进宫的时候,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吃食上并不太好,只能刚刚管饱,再加上训练任务繁重,根本没有任何长胖的可能性。
不过也架不住这个小太监天生体质特殊,喝口水都能长胖。
宫中挑选近身伺候主子的太监是也不会选择那些身材胖的,毕竟胖一点干起活来肯定没有瘦一点的显得利落干净。
所以这个小太监当初是被分过来干杂务的,不过架不住他运气好,太上皇前些时候病情略有好转,心情也好,自然有心情出去转转,恰好碰到了这个小太监。
也是他合了太上皇的眼缘,太上皇觉得看着他心中喜欢,自然就把他调到了身边。
这宫里伺候人,自然是一切尽着主子喜欢来,太上皇既然喜欢这人,戴权自然要保证这人能把太上皇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更何况他跟了太上皇多年,少有见太上皇看得上眼的人,自然是对他更加重视。
因此戴权便把他留在身边,一则言传身教,能叫他更加尽心的伺候太上皇,二来嘛,师徒之谊,即便这人在太上皇身前再怎么风光也该叫自己一声师傅,这就越不过自己去。
只是无论如何戴权也想不到,这小太监并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般憨傻。
在戴权跟前,这小太监不但口齿不伶俐,手脚也不利落,叫他做个活计,好歹也要教个三四遍,方才能够勉强学会。
教他说个吉祥话儿,他也说不好,说的吞吞吐吐,颇有些糊里糊涂的,以至于戴权根本就不明白太上皇究竟看上他哪样了,难不成就喜欢他傻?
而现在,这个有些憨傻,说话都不利落的小太监,从头到尾将戴权跟秦良的对话全部学了一遍,不但一字不差,就连语气神情也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他们就说了这?”
“是,陛下。”
“既然如此,你就先退下吧,别离得太远,叫他起了疑心。”
“是,陛下。”小太监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等他出门之后,坐在太上皇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愤怒的道:“以往皇爷爷对这戴权是何等的仁厚,不但对他信任有加,便是他在外头仗着皇爷爷的势胡作非为,皇爷爷都记着往日的情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牵挂着他年纪大了,允许他从族中过继一名男丁,为他传承香火,这君恩何等的深厚,戴权便是为皇爷爷赴死都是应该的,可他呢,眼见着皇爷爷身体不好,众人都跑去皇伯父那里献殷勤,他便也坐不住了,竟背着皇爷爷转投皇伯父那里,不忠不义,实在该死!”
太上皇却没有像这年轻人那般愤怒填膺,而是轻轻一笑,似是不将这事放在心中,风轻云淡的道:“太监原本就是无根之人,忠义之说本就不存他们心中,见风使舵已是他们的本能,戴权如此选择也无可厚非。”
“皇爷爷怎能如此说,明明是这戴权不忠不义,皇爷爷为何要给他找理由?”
对于年轻人的愤怒,太上皇视而不见,待他嚷完,方才淡淡的道:“天下人皆是如此,你有权有势,他们自然是竟相来投,唯恐落后,而你一旦失去权势,没了让他们追捧的资本,他们自然是毫不留情的离去,这点道理朕以为你最近应该明白的很。”
这话一下子触到了年轻人的痛处,原本他作为太上皇最宠爱的孙子之一,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这朝堂之上都备受人追捧。
他读书的时候,这宫里教授他的先生,同他作伴的陪读,还有伺候他的太监宫女无一不尽心,都非常想讨好他,唯恐他怪罪下来。
可是随着太上皇病重,皇帝掌握了朝廷上的权利,冷落了他父王,他在宫中的处境也渐渐变得不好起来。
原先对他教授严格的先生渐渐开始对他放任自流,而原先一直在他身边小意捧着他的陪读都变得敷衍起来,更甚者,他们转而去追捧起皇伯父家的几位堂兄堂弟,对他冷嘲热讽。
就连这些宫中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也都转变了风向,伺候起来根本不尽心,原先他想喝口茶,不必他说 ,自然有人奉上最好的贡茶,可现在呢,需要他几番催促,方才能喝口热茶。
他父王现在还是王爷呢,太上皇现在还在呢,他们都已经这般了,若是有一天太上皇去了,他父王的王爵也保不住了,他根本无法想象到时候他会面对什么境地。
这天差地别一般的落差,不但他感受到了,他父王也感受到了,他尚且忍受不了,更遑论是他父王了。
所以,当太上皇从宫中传来消息的时候,他父王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而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毕竟事成之后,他便有机会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尝一尝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年轻人反应很快,太上皇的话刚落,他便立刻低下头来,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很快他的眼角便红了,此时他根本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委屈已经满溢而出,便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
太上皇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最近委屈你们了。”
“啪嗒”一声,泪水落了下来,年轻人眼角的泪水止也止不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哽咽着道:“不委屈,只要皇爷爷好,孙子跟父王都不委屈。”
“好孩子!”太上皇备受感动,他的眼角也跟着红了起来,不过一瞬间的事,太上皇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他紧紧的握住年轻人的手,道:“没事,好孩子,一切都好了,不委屈,啊,有什么事只管跟皇爷爷讲,皇爷爷给你做主!”
年轻人的肩膀剧烈的耸动了几下,随即便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扑到了太上皇的怀里,哭了起来。
太上皇一时间有些惊愕,他不知为何事情突然变到了这种地步,是因为他这个孙子太过感动?还是说他的情绪变化不同常人?
他可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局面,要知道多的是在他面前哭的人,可他们都哭得好看,哭的克制,同时哭的委屈,可还从没有人像他这般直接扑到他怀里哭的。
太上皇低下头,注意到他孙子的泪水沾到了自己身上,这让他眼角闪过一丝不耐烦,都是做样子而已,何必如此卖力?
但他很快便掩盖下了自己眼中的那丝不耐烦,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慈祥心疼起来,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年轻人的肩膀,略略用力,将他推出了自己的怀抱,方才道:“别哭啊,好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有话你只管跟皇爷爷讲,皇爷爷保管给你做主,便是你皇爷爷的话不管用了,便只管把你皇伯父叫过来,当着你皇伯父的面,朕叫他保证,不让你们一家子受委屈。”
年轻人赶紧摇头,他只是想在皇爷爷面前展现一下他的委屈而已,可不敢让他皇爷爷把他皇伯父叫来。
虽然说皇爷爷的身体转好,有了心思,也让他们跟着心动起来,但是皇爷爷毕竟年纪太大,谁也拿不准他能坚持多久,万一他们倒霉,事情还没个准,皇爷爷便先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皇爷爷走的洒脱,他们这一大家子还是要在皇伯父手底下过活的,他们要考虑自己的退路,别到时候皇爷爷这边事还没成,他们又把皇伯父给得罪了。
虽然说现在过得不舒坦,但好歹荣华富贵还是不缺的,命也能保得住,要真是把皇伯父得罪很了,别说荣华富贵,连小命也保不住,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赶紧摇头,忙道:“孙子没什么委屈的,这是许久不见皇爷爷,一时想念,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他这般说,太上皇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你有孝心,一直记挂着皇爷爷。”
年轻人低头羞涩的笑了笑,谦虚道:“孙子再怎么有孝心也比不上六堂哥,六堂哥可是天天都来看您啊。”
他说的正是刚刚离开的三皇子,他在庆安帝的儿子中排行第三,在太上皇的孙子中排行第六,因此,这年轻人才叫他六堂哥。
“ 他?”太上皇冷笑一声,哼道:“他来看的可不是朕,不过是想表现自己的孝顺,好在皇帝跟前卖个好而已,朕还没老花眼,真情和假意还是分得清的,他来得再多,也比不上你一次呀。”
听到太上皇这般说,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随即他便垂下眼帘,遮住了这份掩盖不了的得意,笑着道:“六堂哥想要讨好皇伯父,这固然是有的,不过却也掩盖不了他的孝心,毕竟每日都来,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太上皇似是被他的话打动了,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年轻人之所以说这话,也不过是谦虚两句罢了,他可不希望太上皇真的被他这两句话打动,真觉得六堂哥有孝心,因此他赶紧道:“再说了,六堂哥这也是为皇伯父尽孝心,皇伯父事务繁重,没时间过来,可不就是要六堂哥代父尽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