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皇帝,太上皇的脸色变黑了下来,他又是一声冷哼,没好气的道:“都说子肖父,他有那样一个混账父亲,能有什么好心,做做样子而已,多跑几趟又怎么样,难不成朕不值得他多跑几趟。”
年轻人好像才认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头,不再吭声,太上皇见他如此,方才忍着怒气道:“不提他们了,扫兴!”
太上皇便问起这年轻人的功课了,又是一番父慈子孝,年轻人方才顺着地道离开。
☆、癞头和尚
待年轻人走了, 阴影当中这才走出一个老太监来。
“忠顺那里做的如何了?”
老太监一板一眼的答道:“忠顺王爷借着听戏的名义到时联络了几家, 不过动作不大, 还未见成效。”
“哼, 一边想要成事,一边又想给自己留后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都叫他占了。”
老太监低着头, 并不理会太上皇的抱怨, 太上皇也不在乎他,又继续抱怨道:“罢了,原也没指望他,不过是推他到明面上吸引皇帝注意力罢了,成不成事, 都不要紧。”
老太监便道:“皇帝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忠顺王爷, 不过因为忠顺王爷的动静太小, 那边只留了几个人盯着。余下的人都被散开了,紧盯着京城里的动静, 想要寻找的奴才等人, 因此最近奴才的人都不敢有大动作,怕引来人注意。”
听到老太监这般回报, 太上皇恼恨一番忠顺的不中用,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给出了吩咐:“忠顺不中用 ,便不用再管他了, 朕记得昭轩跟昭然年纪都大了,也该到了参政的时候了,你吩咐下去,叫朝堂上的哪些人都发发声,咱们大齐朝的皇子哪个不是朝堂上历练出来的,他们既然年纪到了,自然也该到了经事的时候,总不能天天在宫里窝着死读书吧。”
“知道了,陛下。”
太上皇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小家伙如何了?”
“小皇子最近刚刚开蒙,读的是孝经,老师教得好,小皇子学的也好,最近天天在宫里一会儿要说要给跟瑾贵人倒茶,一会儿又说要给瑾贵人捶背,孝心的很。”
太上皇听到这个话,高兴了一会儿,但很快又不高兴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原该在外头做事才好,总不能长久的长于妇人之手,否则好好的人也容易叫人带坏。”
老太监听他这么说,便赶紧道:“小皇子也到了该分宫的时候了,正该搬出瑾贵人那里。”
见太上皇的脸色变好,老太监又道:“最近小顺子时常给小皇子讲一讲太上皇的丰功伟绩,小皇子听得欢喜得很,常吵着要见一见太上皇呢。”
太上皇这才满意,道:“老话原就说隔辈亲,这是爷孙天性,他自然该亲近朕这个做爷爷的。只可惜现在时机不好,见不着面,不过等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候把 他接到朕身边来,朕亲自教养,必然能养出一个孝顺听话的皇帝。”
老太监微微低头垂眉,不再搭话,只是心中暗暗想着回头便要吩咐小皇子身边的人,叫他们注意些,隔开些小皇子跟瑾贵人,虽说是母子,不过小皇子既然已经被主子选中,自然不再是普通的皇子,而他身边也不需要一个对他影响太大的母亲。
问过了小皇子,原本是没什么事了,老太监正要告退,毕竟一会儿戴权就要进来了,他一惯是不离太上皇左右的,若是以前,太上皇自然不会瞒着他,但是如今戴权已经做出了背叛他的行为,为免打草惊蛇,虽然还动不了他,但有些事情便已经入不得他耳了。
这是老太监刚刚没走几步,就听到太上皇在后头问:“你说…那兖州鼎当真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奴才探问了一遍,都说是真的。”
太上皇暗暗点头,既然这般,那就应该没错了,他自己当年是想私下里搞过祥瑞之事的,却被那帮文人给辩驳了回来,所以他深知哪些文人骨子里的酸腐气,如果兖州鼎不是真的,他们绝不会承认的。
可为何偏偏这九鼎之一的兖州鼎会在他儿子当政的时候出现呢,为何不提早几年?
难不成真的是他不合天命?还是他做的没他儿子好,没能得到上天的承认?
那么他此次所为究竟能不能成功呢?
但很快,多年来身居高位历练出来的果决让他将这种丧气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出了,成不成的,总要搏一把,反正他寿命也就在这几年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要是让他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只当个木头傀儡,那他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他们那边就没什么漏洞?”
“怕有些难,”老太监为难的答道:“皇帝行动很快,如今上至满朝文武,下到平民百姓,都从此事中得到了好处,叫他们认定兖州鼎是假的只怕很难。”
“总有没得好处的,也总有不满意的,多找找,总能找到人的。”太上皇沉吟了片刻,道:“你多费心,看着些,尤其是哪个贾蔷,总能找到破绽的。”
“是,陛下。”
秦良的行动力很快,不过短短两日,他便已经将手底下的势力梳理了一遍,清理出不少蛀虫,而至于太上皇安插的人手却叫他有些惊讶,并非是他以为的高层,而是一个小小的文书,专门负责整理底下送过来的情报的。
就是这样一个小文书,大着胆子把底下探子打听到的情报偷偷藏了起来,并未上报,就让上面的人如同聋了瞎了一般。
这固然让秦良松了口气,毕竟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手底下的这些人还可以信任,而不是像他以为的那般,他手底下的势力已经如同筛子一般被太上皇渗透进来,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这并非最坏的结果,但却依旧叫人愤怒。
偏偏是一个小文书,偏偏是一个小的放不到台面上的动作,就将他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若是对方真的耗费了许多精力,这才叫他们落入圈套当中,倒也能说得上他们是旗鼓相当,偏偏对方不过一个小动作,就已经让他们失了方寸,这可真是□□裸的鄙视了。
漫说是秦良因此而觉得羞耻,就是秦良手底下的那帮探子们知道了也都觉得羞恼万分,毕竟在他们心中,他们早就可以压过了太上皇的人,可事实却是告诉他们,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
□□裸的打脸!
秦良胆战心惊的将事情汇报给皇帝之后,庆安帝怔了怔,却没说话,直接挥手让他退出。
这种反应叫秦良更加担心起来,他跟在庆安帝身边已经多年,对于庆安帝的心结,了解万分,此役,无疑是对陛下打击很大。
毕竟陛下虽然口中说着他与太上皇差的依旧很远,但事实上陛下心中未尝没有志得意满,毕竟他总算是从太上皇手中夺走了权力不是吗,这也算是一种胜利了。
可现在他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不过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用全力而已,又或者说对方只是故意相让罢了,他并未成功的从太上皇的阴影中逃脱出来。
秦良亲自守在宫门,即便他心里再怎么担心,却也不敢推门进去询问。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了叫他进去的声音,秦良低着头,走了进去。
此时已是傍晚,大殿没有点灯,里有些昏暗,庆安帝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而秦良也没有胆子抬头去看。
“陛下,用膳的时候到了,可传饭?”
秦良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毕竟这种时候,皇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情吃饭呢。
却不想皇帝却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道:“传饭吧。”
秦良有些愣怔很快又惊喜起来,皇上还有心情传饭,看来受到的打击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陛下只要还能够振奋起来,压制住太上皇还不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哪怕太上皇再能活,也耗不过皇上呀。
秦良便赶紧教送饭的小太监把饭菜送过来,不提他如何高兴,其他人也都跟着放松起来。
虽然他们不比秦良对皇帝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皇帝今天下午的反常,却是叫他们看在眼中的,他们都是皇帝的人,庆安帝的一举一动都对他们影响深刻,他们自然是希望皇帝万事都好。
尤其是贾蔷,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皇帝身上,皇帝要是有什么差错,他也落不着好,特别是在太上皇有所动作的时候,皇帝这边的变化更是叫他时刻提着心,生怕皇帝这里翻了车,他也要跟着倒霉。
好在看如今的情形并不算太坏,贾蔷稍微放了点心,回家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不过家里等着他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什么?有一个癞头和尚把宝叔的那块玉给送回来了?”
“可不是,说来还有些神异,老太太原本在外头张榜,说是谁能把那块玉送来就给他白银万两,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法儿的去找那块玉,可偏偏就是找不着,谁知道却落在那癞头和尚手里了。原本看癞头和尚打扮的邋里邋遢,说话行事又疯疯癫癫的,不像什么正经人,门房以为又是个送上门来的骗子,便不许他们进来,可谁知一个没注意,他便抢进门来,拦也拦不住,门房正要去叫人,一转眼,他人就不见了,后来才发现他已经去了正房外头,中间竟没人看见,老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完喜儿的讲述,贾蔷如何还不明白,这正是原著中那癞头和尚前来归还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的情节,通灵宝玉归来,宝玉的理智回归,这原本该是好事才是,但这也意味着宝玉离开之日不远。
对于原著中的贾家这自然是个极大的打击,不过现在贾宝玉的离开对于家长来说,已经不算事情了,毕竟有了贾蔷在,已经让贾家摆脱了原来的危境,更是有了未来的希望,自然不会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贾宝玉所谓的神异之事上,期冀奇迹发生。
贾宝玉在也罢,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他不在也不影响什么。
而且贾蔷原本就对于贾宝玉非常不喜,毕竟在他看来,贾宝玉可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人,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悲剧有一大半责任在他。
他但凡能够承担起责任来,两人必定能有一个好结局。
至于晴雯等人的悲剧,自然也有他的原因,这些后院中孤苦无依、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女子,不必多提,至于宠爱他,将家族希望未来的荣耀都寄托在他身上的贾母和王夫人更是悲剧,即便最后贾宝玉考了个进士回来又有何用?
他倒是出家走的洒脱,可怜贾家人却是白高兴一场,一个空头进士,便是贾宝玉对贾家这么多年养育他的回报,可贾家这些年花费在他身上的精力和钱财,便是堆出十个进士也尽够了。
如果说原来贾蔷读红楼梦这本书的时候,还能够因为主角光环而对贾宝玉喜爱几分,能当作旁观者任意品评几句,可如今他是贾家人,是被贾宝玉坑的人,对于贾宝玉,他剩下的只有不喜和厌恶了。
因此对于贾宝玉的离开,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贾宝玉离开也就罢了,怎么又把那一僧一道给招惹过来了,贾蔷原还以为自己把剧情给改了,那两人就不会来了。
这两人可是红楼当中有名的人物,跟神仙都有交情,只不过这两人表现的越与众不同,贾蔷就越担心,毕竟他不是原版的贾蔷,而是穿越而来,占了这个壳子,又影响了剧情发展走向,难保这两人不会把他当做妖魔鬼怪,直接施法把他给除了。
“那和尚可见着二叔公了?”
“自然是见到了,”喜儿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把要说的话翻过来覆过去的斟酌了一下午,就等着老爷回来后他回话时能说的有意思些,好哄的老爷开心些,因此贾蔷一问,他立刻笑着道:“老爷也知道,宝二爷的病人就是一时好一时坏的,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触了谁的话头,一时病发了,竟有些不好,后院里头慌忙的说要请御医,不过这御医一时也来不了,眼看就不好了,谁知外头就来话,说是有个和尚来了,带了玉,非说要给他一万两银子,方才能把玉还回来。”
“当初老太太既然许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这和尚自然是有底气要的。”
“可不是,不过依小的看,这人都快没了,还要玉做什么?”喜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他一边说还一边偷看贾蔷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心里有了底气,便越发大着胆子道:“宝二爷也太折腾人了,当初都说宝二爷衔玉而生,不同常人,可这么多年看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都说他对女孩儿小意温柔,又爱吃女孩嘴上的胭脂,又说什么女孩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其实也就是贪花好色罢了,不过为他长得俊俏些,好话说的漂亮些,因此大家也都觉得他性子好,其实说到底,宝二爷跟琏二爷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他这么一说,贾蔷不由得有些失笑,的确,如果这么看的话,贾宝玉跟贾琏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喜儿见他没反应,越发没了顾忌,又道:“以前人都说宝二爷以后有大造化,家里只怕就要靠宝二爷,如今来看,宝二爷是靠不住的,看林姑娘,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宝二爷身上,如今宝二爷还是另娶薛家姑娘了,只可怜林姑娘,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还落了个香消玉殒的境地,如今宝二爷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只白费老太太、太太们一番疼爱了。”
喜儿之所以这般偏向林黛玉原是因为他刚入府的时候有一回到西边府里送东西,门房诳他,叫他往后面去了,他那时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就去了,结果被后头的婆子打了出来。
正好林黛玉带着丫鬟从旁边经过,见他可怜,替他辩解了几句,又抓了一把铜子给他让他出去买糖吃,他一直记得林黛玉的恩惠,当时林黛玉去世的时候,他还偷偷的哭过几回。
林黛玉在贾府中的名声并不算好,许多下人都觉得她小性儿刻薄,喜儿却一直觉得这些都是那些下人趋炎附势,见薛家富贵,为了讨好巴结他们,这才有意糟践林姑娘,只可怜林姑娘孤苦一人,便是老太太疼爱,只可惜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林姑娘有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原先他便觉得宝二爷配不上林姑娘,像那晴雯、金钏儿都想要攀高枝,想麻雀变凤凰,可也不看看攀的是什么人,宝二爷若是靠得住,猪也能上树。
如今看看,那些想要靠着宝二爷的姑娘没几个好下场,就连林姑娘,多好的人啊,也没了!
贾蔷知道其中内情,知晓他是一贯看不上贾宝玉的,因此对于他说贾宝玉的坏话也不觉得奇怪,只不过这些话当着他们面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却是不能乱说。
因此他便出言告诫道:“得了,你如今倒也嘴翘起来,这一大篇话也难为你想了多少时候,竟说的这般顺溜,只是你也瞧些,别往那边府里说,知道的说是你大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容不下宝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