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那些同僚们, 哪个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而现在,对他冷脸相待已经是好的,他们可比不上这些宫里的宫人们能够沉得住气, 不过一晚上,出现在贾蔷面前故意冷嘲热讽,甚至挑衅他的,都已经是五指之数。
面对这些改变,即便贾蔷早就心里有数,也一直告诫自己要忍耐,但他的确是从来没有受过这些委屈,虽然竭力表现坚强,但是仍有很多人,从他故作坚强的面孔下看到他委屈,只不过却没人心疼就行了。
好容易忍到晚上,贾蔷回了房间,侍卫队的人基本上都是连续在宫中值班几日,之后再连放几日假,所以每个人在宫中都有自己的房间,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好几个人住一间房,但是贾蔷进来的时候,侍卫队长说是恰好有一间空房,便单独给了贾蔷,只不过究竟是真是假,却只有侍卫队长一人知道了。
贾蔷本想着晚上回房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好好整理一番思绪,却不想他刚到屋没多久,眼看着以前都有人准备好的热水饭菜全都不见了踪影,正想着自己去烧壶热水,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贾蔷并未立刻去开门,而是张口问了句:“是谁呀?”
这是曾经一位同僚为了讨好她,故意传授给他的经验,宫中是非多,绝不是他们这种小小的侍卫能够沾染上的,晚上遇到有人敲门,最好还是问清楚是谁再决定开不开门,千万不要擅自开门。
“是我,快开门!”
外面人的语气不太好,不过贾蔷还是能够听出他的声音,这是他们队长的声音。
想了想,贾蔷还是觉得在这种时候先开门为上,至于队长过来敲门究竟是为何,还是先看看他怎么说吧。
贾蔷放下热水壶,走到门口开了门,发现门口并非队长一人,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熟悉的同僚,而他们身边跟着几个小太监,手中抱着衣服、被褥等物。
贾蔷看到这几个同僚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再一看他们手中的东西,如何还不明白他们这会儿来的意思。
不过贾蔷仍然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队长,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侍卫队长不耐烦的打量了贾蔷一眼,随口啧了一声,原先他对贾蔷是有几分讨好的,毕竟谁都能看出来,贾蔷到侍卫队来不过是镀金的,只待过上几年,或者外调,或者再升几级,便又是一方实权人物。
况且他身上拥有皇帝的宠爱,身后又有家族的支持,比起他这个年过四十方才做到侍卫队长的孤家寡人强多了,要是能够跟他打好关系,日后借势而为,不说升个一官半职,好歹互相帮扶,也总比一个人孤身拼搏的强。
所以贾蔷刚来,他便不顾他手底下那些人的议论,毫不犹豫的展示了自己的善意。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贾蔷起得越快,落得更快。
这才多会儿,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是后宫那些宠爱来的快,失宠也快的嫔妃只怕也比不上他的速度。
一番心血全都白费,任谁也没办法轻易的接受,更何况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同僚的嘲讽。
侍卫队长自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那就唯有把错误推到贾蔷身上。
不过到底贾蔷身后还有一个贾家,他不敢做的太过,因此便不理贾蔷的询问,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随意的抬抬下巴,指向屋里,道:“你们两个以后就住这儿了。”
“队长…”
贾蔷忍不住开口,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独立的空间让出去。
可是侍卫队长还是没有理贾蔷,继续对那两人道:“还不赶紧进去,都这么晚了,抓紧时间把东西收拾收拾,赶快睡了,明天值班时可不要打瞌睡,要是御前失仪可有你们受的!”
“是,队长。”
两人恭敬的应是,并在侍卫队长面前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你们…”
贾蔷眉头紧皱,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侍卫队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冷冷的看向贾蔷,满含警告的说道:“都是同僚,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你说是不是,贾侍卫?”
贾蔷这会儿已经明白了他这位队长态度,知道即便与他争辩,以他这位队长如今偏的没边的态度不过是徒费口舌而已,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里翻腾的怒气,露出一个虚假十足的笑容,道:“知道了,队长。”
“嗯,这就对了!”侍卫队长看到贾蔷不甘不愿却不得不在他面前退让,心里爽快了许多,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他们两个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冒犯贾侍卫的还请你多多包涵,毕竟要让让小辈吗,是吧?”
说完,侍卫队长又对那两人道:“贾侍卫虽然年纪比你们大,到底才来没多久,还有许多规矩不知道,你们平时也多教教他,都是同僚,可要互相帮忙啊!”
“知道了,队长,你放心吧,我们俩保管会把贾侍卫的规矩教的好好的!”
贾蔷听着这两人欢快语气下毫不掩饰的恶意,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苦笑,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下马威了吧,陛下到底是陛下,哪怕是被人称颂的仁君,可是该有的手段却是从来都不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一场雨,值夜班的时候来了好几个出车祸的,交警队直接留了俩人在值班室坐着了,好在都不严重,所以下雨的时候,尤其是夜里,开车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狠话
“怎么?看来咱们的贾侍卫还是不情愿呐, 不过你要是不情愿刚刚也应该当着队长的面说出来, 跟我们摆什么脸色, 难不成是欺负我们无权无势的, 斗不过你?”
另一个也帮腔作势:“王兄快别这么说,贾侍卫好歹也算是我们的兄长, 队长刚刚又交代过我们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忙, 贾侍卫即便看不上我们, 也该看在队长的面上,与我们为善的。”
这意思是说他要是跟他们不好好相处就是不给队长面子了?
对于他们的巧舌如簧,贾蔷也唯有苦笑,即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在故意挤兑自己又如何,他现在处境不佳, 即便闹出去, 他人即便不偏向于这两个人, 也多半会选择隔岸观火,形势对自己不利, 他也只能够忍着了。
不过贾蔷也懒得跟他们虚以委蛇, 不过对着两人随意的点点头,便自顾自的进屋拿起了热水壶, 准备到外头接水。
那两人相对一眼,见贾蔷对他们的挑衅毫无反应,不由得更加大胆起来,在贾蔷经过他们二人之时, 其中一人伸出了脚,试图绊倒贾蔷。
贾蔷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他伸脚的动作,不过即便被贾蔷发现,那人也毫不畏惧,反而大胆的盯着贾蔷,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好像笃定了贾蔷绝不会跟他们翻脸一样。
贾蔷微微一笑,看来他被当成软柿子捏了,即便皇帝现在不肯见他,却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直接跌入了泥沼当中,这么迫不及待,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动作,不过是被推出来试探他的炮灰而已。
如果他再一味退让,只怕明天会更多人来欺负他,虽然该忍让一二,但也不能够全然退让。
见贾蔷露出微笑,那两人以为是贾蔷服软了,正要开口讽刺两句,大家族子弟又如何,一朝落难,还不是要被他们欺负?
“就我所知,你们二人并非是大家族出身吧?”
被人刺到痛处,两人的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刚刚才被他们笃定绝不会反抗,会忍受他们欺负的落难子弟。
两人的脸色有些狰狞,不过是个落难的家伙,没了皇帝的恩宠,他还有什么底气敢来讽刺他们?
“陛下虽然现在不肯见我,然而不过是气头之上,只待陛下气消之后,我自然有法子挽回圣心。更何况,即便不得陛下喜欢,我身上好歹还有爵位,有官职,哪怕是回家做个闲人呢,也比你们强的多,你们这辈子怕是爬不上比我更高的位置了。更何况我身后还有家族,你们就不怕我发狠,到时候报复起来,你们承受不了?”
两人听了这话,不免胆气一颤,不免有些退缩,但看到贾蔷脸上似乎是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们心里却又不想退让,跑到别人跟前放一通狠话,却被别人给吓了回来,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他们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叫人笑话?
更何况,他们此次赶来自然是有所凭借的。
“说什么大话呢,圣心岂是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你也不过是个侥幸得了陛下恩宠方才能够狐假虎威的佞臣罢了,没了陛下的恩宠你什么都不是,你也不过就是在我们跟前装威风罢了,真要动起手来,你以为我们怕你?”
“正是如此,陛下不过是受你一时蒙蔽,如今业已看清你的人品,又这么还会愿意亲近你?你如今被陛下厌弃,你所倚仗的家族只怕也要放弃你,早晚你会被家族赶出去,还想回家享受富贵,做个富贵闲人,你做梦去吧!”
“哼,有些人呐就是看不清自己,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还不清楚,明明自己没本事,全靠外力,还敢看不起别人?迟早有人收拾你!”
贾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冷冷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寒气逼人,让这两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不过很快两人便发现了自己的羞窘,便越发恼怒了起来,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贾蔷的目光越来越冷,而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们的话:“我日后有何下场就不劳烦两位费心了,但是,在我落魄之前,我还是有能力处置两个惹我不高兴的人的,我想,不管是你们的家族也好,还是今天派你们过来做弃子的靠山也好,都不会为了你们,去惹怒一个未来无望,随时都可能发狂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呢?”
说完贾蔷毫不客气的直接撞了出来,将这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小太监撞得七零八落,东西都洒了一地,但是这两个人都被贾蔷的话震慑到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贾蔷真的不管不顾起来,他们身后的家族也好,投靠巴结的靠山也好,都不会为他们出头的,他们是死了也白死。
出出气也就罢了,但要是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又相视了一眼,很快又偏开了目光,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怂恿对方前去跟贾蔷作对,至于自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们当然是要遵循圣人的教训!
贾蔷走到院中,伸手拿开了井盖,放下水桶,很快一桶水被拉了上来,冰凉的清水叫他思绪一下子清楚起来,他冷静的环绕四周,看着院子其他房间里的烛火渐渐熄灭,心中暗笑,他放这番狠话时可没压低声音,这些作壁上观的同僚们恐怕都已经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短时间内没人能够在过来欺负他了,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是光脚的,哪些人可不敢惹他。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希望呢。
想到这里,贾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伸手握了握刚刚出门时那小太监递给他的纸条,院子里的门都已经关上了,而他房间里那两个新搬来的室友正指挥着小太监收拾房间,没有人注意他。
贾蔷便将纸条拿了出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上面的字,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将纸条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字牢牢的记在心中,随即他便毫不犹豫的将纸条扔进了嘴里,嚼了嚼。
墨水苦涩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但他心里却一下子畅快许多,总归,他现在还没有成为弃子。
☆、传信
荣宁街最近十分安静, 原先车马水龙, 宾客不断, 而现在却是寂寥无人, 整条大街上,就连平常过来叫卖的小贩也都远离了这里, 门房无聊的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打瞌睡,不多时, 从东边来了一辆牛车, 牛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门房懒懒的抬了抬眼睛看了过去,随后又不在意的扭过头来,眼皮重新耷拉了下来。
马车走到门口, 从上面跳下一个身穿布衣的老汉, 老汉半弯着腰, 畏畏缩缩的跳下了马车,走到门前, 躬身赔笑的道:“这位大爷, 我们是来送菜的…”
“送菜的?”门房半理不理的,道:“送菜的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那…那是该送到哪里?”送菜的约摸是第一次来, 并不知道规矩,知道自己送错的地方,当时便惶恐了起来,赶紧询问门房正确的地方。
门房却闭上了眼睛, 半天也没有吭声,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位大爷?大爷?”
老汉可怜巴巴的张了张口,看到门房还是不理,他踌躇了片刻,双手紧张的捏起了衣角,笑得越发小心起来:“这位大爷,可否…可否给小的指个路,您发发善心,指点指点老汉一二吧。”
那门房还是不理,这时从角门里钻出来一个青衣小厮,对着门房道:“快去把人清开,琏二奶奶一会儿出门,赶紧都叫小的们避开,都仔细着皮,别冲撞了奶奶,要不然有你们受的。”
门房也不装睡了,立刻就跳了起来,陪笑着对小厮道:“小哥放心,保管不叫人冲撞了琏二奶奶!”
青衣小厮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却看见呆呆的立在门口的老汉跟他后头的牛车,还有跟老汉跟牛车身上粘的黄泥巴,当即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咱们家大门口呆着?”
门房连忙解释:“这是过来送菜的,不知道规矩,跑错了地方,我这就让他赶紧走。”
门房笑着对着青衣小厮说,随即转头便对着老汉不客气的吆喝道:“送菜的是在后门,你跑错地方了,还不赶紧掉头,别呆在这里,万一冲撞了贵人,小心挨鞭子。”
送菜的老汉被这么吼了一顿,又被吓了一回,当即身体一抖,差点没被吓瘫。
青衣小厮见他这个反应,忍不住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见他十分窘迫,便好心的对他道:“你这老汉走错地点了,可是头一回来?你把车赶上,冲这绕过去,绕到后街,那从一个小门儿,就是后门了,那也有守门的,你只管跟他说你是送菜的,叫他去里头唤厨房的刘妈妈出来,同你结帐就是了。”
这老汉也看出来青衣小厮是在好心提醒他,并不像门房那般,忙千恩万谢的谢了他,那小厮见他可怜,又好心的对他说了句:“刘妈妈这人爱听好话,你到了后门,说些好话,勤快点,替她把菜搬屋里去,哄她高兴了,结账的时候就能多给你几文钱,虽说不值什么,好歹也能买几块糖回去哄哄孩子。”
老汉又谢了他几句,便在门房的催促下赶着马车往后头去了,他到了之后,果然说了些好话,又主动帮忙搬东西,虽说他口齿拙笨,说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但因为他面相看着十分淳朴老实,反倒显得他说的好话十分诚恳,因此哄的刘妈妈高兴万分,不但多给了他半吊钱,还给他一碗水喝,给他端了点心过来,叫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