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第67章 试验
    
    既立下约定, 一行人先去县衙。
    大理寺官差在前引路,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红叶县县衙门口。
    左右有过街坊, 两坊分别上书“节用”和“爱人”,正衙大门三间, 匾额下站着几个衙役, 因天冷, 时不时跺着脚取暖。
    见到阮霁慌忙上前来行礼,阮霁附耳说了几句之后, 衙役瞧一眼寇凛所在的马车, 目露惊色, 慌忙往衙门里跑。
    不一会儿, 赵县令神色惶惶的出来迎接。
    进入厅中后,寇凛原本是要上座的, 但因楚谣也在, 他陪着她坐在左下首。
    柳言白和阮霁坐在对面。
    楚箫和袁少谨见段小江站在寇凛身后,只能一起站。
    两个六品的百户都站着, 赵县令哪里敢坐,也陪着站。
    楚谣极为认真的听阮霁讲解案情。
    这第一个死者死于二十日前,是一名青楼女子,在自己房间内被人掐死。
    第二个死者死于三天后的清晨, 是一个路过红叶县的秀才, 在客栈内死于中毒。
    而秀才死的当天晚上,城北一家寺庙里死了一个和尚,匕首穿胸。
    又过五天, 一家画斋老板死在自己铺子里,手臂被砍,死于流血过多。
    红叶县令实在查不出来,立刻上报大理寺,阮霁来了之后依然毫无头绪,且还在他调查期间,死了一个捕快——被砸了头,推进排水沟里。
    寇凛仔细听着,手指微微点着桌面,看向对面的柳言白:“柳博士有何高见?”
    柳言白坐的规规矩矩,摇摇头:“暂无头绪。”
    袁少谨将这些案情默默背在心中,看一眼楚箫,低声道:“你有什么看法?”
    楚箫听都没听明白,学着柳言白的模样摇头:“暂无头绪。”
    戴着帷帽的楚谣扭头窥他们两眼,犹豫了下,张口问道:“阮少卿,这些死者彼此间听着毫无关联,且死法各异,您为何认定他们是被同一凶手杀害的呢?”
    处理正事,哪里轮到一个女人插嘴,原本见她不去偏厅,非坐在这里听着,阮霁心中已是不舒服,但碍着寇凛在场,他只能忍下,解释道:“因为这红叶县并不大,赵县令爱民如子,勤勤恳恳,红叶县在周围几个县中,莫说人命官司,连邻里纠纷都是最少的,忽然在短短二十天之内,出了五起凶案,且还都查不出凶手……”
    寇凛打量一眼赵县令,偏头对楚谣道:“北直隶内三十六县,依照……父亲的考核标准,这赵县令能入前三。以赵县令的政绩来看,开了春是会升迁的,不过出了这档子事,怕是没戏了。”
    赵县令忧心忡忡地道:“这些都是小事,下官只希望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莫要再害人性命了。”
    寇凛弯了弯唇角:“了解的差不多了,就先到这里吧。”起身时又看向柳言白,“柳博士,本官觉得这案子根本要不了三日,最多两日即可,你认为呢?”
    柳言白也起身,微微凝眉:“寇指挥使,于下官而言,这场赌约虽是必输,但下官依然觉得不太公平。”
    寇凛漫不经心:“哦?”
    柳言白看向他身后:“寇指挥使身边不仅有段总旗,还有下官两位得意门生相助,而下官,可谓是孤身一人。”
    还得意门生呢,寇凛心里发笑,就破案来说,这俩废物能顶什么用?
    阮霁插嘴道:“我们大理寺……”
    “你们大理寺只需提供卷宗,少来瞎掺合。”寇凛厉声堵回去,再指指袁少谨和楚箫,随意道,“未免本官胜之不武,他们既是柳博士的得意门生,且让他们跟着你,本官只需一个小江。”
    柳言白拱手:“多谢。”
    袁少谨和楚箫真是求之不得,连忙过去柳言白身边。
    ……
    这两日便宿在衙门中,碍着寇凛的身份,又带着女眷,特意挪了个院子给他住。
    楚箫则跟着柳言白去了西厢。
    经前衙穿过二堂后面的拱门,便是县老爷平素生活兼办公的后衙。
    侍女在前领路,寇凛扶住楚谣慢慢走,也不说话。楚谣知道他在想案子的事情,忽然听见女子的娇笑声,她循声望去,远远瞧见天井西侧葡萄架下正有个少女在荡秋千。
    那少女穿着宝蓝色素面杭绸小袄,鹅蛋脸儿,杏仁眼儿,相貌较为出众,应是赵县令的女儿。
    按照道理来说,府中来了男客,未出阁的女儿本该在房中待着才是,跑出来就算了,天寒地冻的竟还荡秋千?
    楚谣收回视线,看向寇凛,见他目不斜视,像是没听见那娇俏的笑声似的。
    楚谣直接撩起了帷帽轻纱,微笑着又朝那少女看过去。
    少女本就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见到楚谣的容貌,她整个人明显滞了滞。
    楚谣旋即放下轻纱,若无其事的回头。
    她的举动全都落在寇凛眼睛里,莫名心里乐开了花,斜斜挑了挑眉:“你和她计较什么?类似这般‘不谙世事’的美人儿,无论京城还是各省,我起码见过百十来个……”
    段小江在背后低声笑道:“荡秋千的,走错路的,放纸鸢的,丢帕子的……不过最多还是掉金钗的……”
    楚谣皱皱眉:“夫君这是在炫耀自己有多抢手么?”
    寇凛神情戏谑,附耳小声道:“所以你得将我看紧了,别被外头那些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勾走便不要了。”楚谣无所谓的回了一句,又好奇道,“那你从前都是怎样应付的?”
    换成惹他心烦的男人,寇凛绝对一脚踹过去。但他对女人一贯较为宽容,甚少当面羞辱。
    “旁的心机手段,且视而不见。”寇凛微微勾唇,“掉金饰的,捡起来揣袖子里就走。”
    楚谣抽了抽嘴角,不过想想也是。
    寇凛啧啧两声,颇为感慨:“说起来,我遇见过最大手笔的,还是要数户部李侍郎家的小姐,每回见她,不是掉金镯子就是金步摇,分量十足,沉甸甸的,可被我揣走几回之后,就再也不来找我了,真是可惜……”
    楚谣默默听着,不知该说点啥。
    有些人寡了这么多年,真是有原因的。自己能将这朵铁花给掠下枝头,也真是挺不容易。
    进入厢房中,寇凛直接在案台坐下,将从阮霁处拿来的卷宗放在桌面上,吩咐段小江:“红叶县的地图,死者的人际关系,还有近一年内衙门处理过的人命官司都给本官找来一份。”
    段小江在外抱拳:“是。"
    楚谣走去他身边:“你也觉得是同一人所为么?”
    寇凛眯起眼睛,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和你那位老师,谁会赢?”
    楚谣正色道:“输赢不重要,毕竟是人命。”
    见她严肃,寇凛也收起调笑,慢慢道:“我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人所为,但这几起案子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只需找出这个联系,案子就算破了。”
    “听上去十分复杂,两天真的能破么?”
    “看上去复杂,但民间案子通常不难,因为这些人的人际关系简单,不像京城。就比如东宫失窃,只不过丢了一幅画,但因牵扯甚多,根本无从下手。”
    楚谣拿起卷宗,一页页翻看:“破案都需要注意些什么?”
    寇凛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你有兴趣的话,我来教你?”
    *
    柳言白的住处,阮霁拿来卷宗副本,小心翼翼搁在桌面上:“柳兄会答应与寇指挥使比较,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他既愿意出手,岂不是再好不过。”屋内烧着炭火,柳言白换了身长衫,外头罩了件做工精细的缎面大氅,皎如玉树临风前。
    “那倒是。”阮霁却笑道,“寇指挥使查案确实厉害,但柳兄的本事,我也是清楚的。”
    柳言白在桌前坐下,做出请的手势。
    阮霁知道他这是下逐客令了,笑着出门去:“我去给你烫壶酒。”
    柳言白忽地道:“你去忙吧,让楚箫拿过来就好。”
    “行。”
    过了一会儿,楚箫端着烫好的酒敲门:“老师。”
    里头传来柳言白冷清的声音:“进来。”
    楚箫进门,将酒放在茶桌上,颇有些惊讶:“老师原来爱喝酒啊?”
    柳言白从卷宗中抬头,莞尔道:“有何不可么?”
    “没有。”楚箫见不得寇凛猖狂,心里是希望自家老师赢的这场比试的,“那您研究案情吧,我先出去了。”
    柳言白却喊住他:“楚箫,三年前你生了病,错过了殿试,如今这病可全好了?”
    楚箫点头:“好的差不多了。”
    楚箫言谈举止间,对柳言白极恭敬,从前在国子监,多半是楚谣替他学习,但也挡不住他对柳言白这位老师的好感。
    当年他和虞清躲在树杈子上拿弹弓打过所有夫子老师,各个被气的跳脚,唯独柳言白被打了之后,还面不改色的走来树下,告诉他们爬的太高容易摔着,小心一些。
    他正跑神中,听见柳言白道:“楚箫,你去匣子里帮我将《洗冤集录》取出来。”
    楚箫愣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角落有个藤编匣子,应是他随身携带的书匣:“好。”
    柳言白目色幽深的盯着他的背影。
    楚箫屈膝蹲下身,打开匣子那一瞬,忽的感觉有什么在他手心上咬了一口。
    “啪嗒”,他连忙收手,匣盖子重新阖上。
    柳言白问道:“怎么了?”
    楚箫举起手一看,手心汩汩往外冒着血,他顿时惊慌:“血……”
    柳言白放下卷宗,起身绕过案台,看着他晕倒在地,心道这晕血症看样子还是很厉害啊,只不过不清楚,楚谣会不会醒来。
    三年前之所以装病错过殿试,柳言白很清楚是因为兄妹俩失去了感应。
    等下若是楚谣醒来,那么上一次红袖招之所以暴露,他就差不多知道原因了。
    
    第68章 生平
    
    东跨院内。
    “查案最基础的, 并非多缜密的思维, 而是对‘反常’的敏锐捕捉。”
    楚谣侧坐在寇凛腿上, 一页页认真翻着卷宗和验尸格目:“就这些而言,可有反常之处?”
    寇凛微微颔首:“有。”见楚谣眉头紧皱, 他又笑道,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 连常年查案的大理寺少卿都束手无策,你一时看不出是很正常的, 这种敏锐的触觉需要一个过程来培养。”
    楚谣边看边问:“如何培养?”
    “对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都保持着警觉性, 让自己成为一个疑神疑鬼的惊弓之鸟……”
    案台临着侧边窗, 窗子敞开着,恰将院中林景收入眼中。寇凛望向窗外, 看到又飘起了棉絮一般的雪绒, 道,“谣谣, 你对柳博士了解有多少?”
    楚谣从卷宗里抬头:“不算被父亲请进府中,单在国子监,他就教了我六年。是所有老师中,我最敬仰的一位, 大约是他精于画道的缘故。他最擅长画菩萨与莲, 结合细笔工致与水墨写意于一家,自成一派。”
    寇凛淡淡道:“但这京中,我只听闻你诗画双绝, 从未听过柳博士的画。”
    “名气是需要渲染的,一是沾了我父亲的光,二是参加了不少由名士举办的画会,当众画过几幅,被京中名士捧了起来。事实上,大梁画工在我之上的高手多如牛毛。”
    楚谣也是近来才想通这其中的门道,又微微叹息,“不过老师的确可惜,他右手缺了小指,对他画画略微有些影响……”
    寇凛想起他总是罩着带袖的大氅,袖子极长,似乎有意遮着手,好奇道:“他天生九指?”
    “不是。”楚谣摇了摇头,这背后说人短处本不应该,但寇凛对身边的人,总是想要知己知彼,她不说,他也会去查,“老师祖籍开封,与你一样出身寒门。开封是太祖皇帝第五子周王的封地,老师少年时跟着他的师父进入周王府,为周王妃绘制画像,却被好男风的小王爷看上。”
    寇凛微微垂了垂眼,这柳言白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总之,老师抵死不从,小王爷便冤枉老师在府中偷了东西。周王要拿老师见官,老师知道此事闹去官府,他必输无疑,势必会留下案底,而有案底之人,是无法参加科举的。但他也绝不甘受辱,直接拔了王府护卫的刀,斩了自己的小指,以表清白……毕竟那会儿乱世刚过,百废待兴,圣上求贤若渴,颁布的新律中,缺根手指也没得妨碍,不耽误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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