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红叶县韩捕头来迎,点头哈腰地道:“阮大人,柳大人,死者是本县刘篾匠,住处离此地并不远。仵作已候着了,未免破坏现场,小的还没让他去验尸。仵作远远瞧着,这刘篾匠应是醉酒冻死的。”
    阮霁不放心当地仵作的水平,对柳言白道:“我亲自去验吧。”
    柳言白点了点头。
    冻死的人应不会流血,楚箫透过人堆儿罅隙望去,只见现场有厚重积雪,一具男尸依着枯井周遭呈仰卧位,一身短打装扮,褐色布鞋完好无损的套在脚上。
    一刻钟后,阮霁回来,边摘手套边道:“的确是醉酒冻死的,死亡时间为昨夜子时之前一段时间。周围只有一行足迹,虽被大雪覆盖一些,依旧可以比对出,正是死者的足迹……看来与近来的连环凶案无关。”
    韩捕头走过来,跺跺麻木双脚,恭敬道:“两位大人,既排除他杀,仵作签完尸格之后,是否让家属带走安葬?”
    柳言白却转过头,朝着左侧房顶上望过去:“寇指挥使以为如何?”
    一行人这才看到寇凛蹲在房顶上,正从高处看向井边的尸体。
    “是冻死的,但未必是自然冻死的。”寇凛得出结论后,从房顶跳下来,踱步走到柳言白面前,“自然冻死之人,在临死前不可能动也不动,毫无挣扎,他们或脱衣,或去鞋。但这死者衣帽整齐,双眉紧蹙,现场又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几乎倒地便死,不太符合自然冻死的模样。”
    阮霁自认在验尸上是一把好手,讷讷道:“寇指挥使确定吗?”
    “确定,本官的诏狱冻死过不少人,本官两只眼睛看的十分清楚。”寇凛伸手对阮霁做出插眼睛的动作,“更何况……阮少卿,你的功力退步了,这明显就是别处强行冻死,再扔到此地的。”
    阮霁呆了呆,看向柳言白。
    柳言白裹了裹大氅:“初来时,你可曾注意到死者身上覆盖的雪?”
    阮霁旋即恍然大悟:“积雪厚度不对,倘若是昨夜子时之前冻死的,一夜过去,不可能身上只落了这么浅的雪!”
    韩捕头却诧异道:“若是抛尸,现场为何只有一排脚印?”
    阮霁不过一时不察,如今已经明白:“凶手若不是懂得飞檐走壁,那必定是穿了死者的鞋,将死者背来,再赤脚踩着先前的脚印折返。”
    寇凛双手拢袖:“这一串脚印极长,一直到人多的街道才难以分辨,凶手的脚此时必定异于正常人,韩捕头去查查死者昨晚和谁一起喝酒,脱了鞋一瞧便知。”
    说着,索然无味的转身离开。
    ……
    类似这种街头巷子里的凶杀案,本地捕快办事效率反而更高,故而只让韩捕头去差。
    一行人全都回到衙门里坐着等结果,有寇凛的提点,只不过一个时辰,韩捕头便回来了:“三位大人,查出来了。”
    寇凛昨夜陪着楚谣说话说了半宿,早上听说出了第六桩命案,鞋没穿好就跑去了现场,这会儿困的头脑发胀,捧着盛满热茶的杯子暖手,两眼放空。
    阮霁最着急:“结果如何?”
    韩捕头未曾说话,先叹了几口气:“凶手是这死者的好友,吴铁匠。吴铁匠早几个月前娶妻,欠了死者一两银子,一直拖着不还,两人私下里闹了不少矛盾。昨晚戌时左右,吴铁匠去死者家中喝酒,灌醉死者以后,在水缸里装满了雪,将死者塞进缸里慢慢冻死。尔后回家,做出不在场的证据。等四更多夜深人静时偷跑出家门,穿着死者的鞋,将他扔来井边,造成他醉酒外出,冻死在路上的假象……”
    又拱手恭维道,“那铁匠父辈曾是仵作,颇懂这其中门道,若非诸位大人们办案经验丰富,小的们险些当冻死案处理。”
    听见有人夸自己,寇凛略微回神,低头喝茶,面色如常。
    却见袁少谨惊愣着道:“韩捕头,你查的究竟对不对?该不是为了结案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吧?”
    韩捕头一怔:“百户大人有何高见?”
    红叶县的捕快们只知两人是百户职,并不知他们的背景。
    袁少谨目光如炬:“就为了一两银子杀人?还是多年好友?”
    楚箫也是愣了好半响,才和袁少谨一样看向韩捕头,蹙着眉头道:“没错,一两银子罢了,至于杀人吗?”
    这两人话音相继落下,霎时间,整个堂上一众衙役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袁少谨和楚箫对视一眼:我们说错什么了?
    寇凛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模样,指指柳言白,挑着眉道:“柳博士,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柳言白倒真流露出些许惭愧之色:“下官的确没教好。”
    寇凛嘲讽道:“是你教了也没用。”
    柳言白看向他俩:“对你们来说,一两银子不过一晚上的银霜碳火钱,可对于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而言,一两银子够操持场婚礼,够一家老小过上一个月安稳日子。”
    寇凛冷笑着瞥他们一眼:“有时候一条贱命不过草芥,一两银子都是多的。”
    阮霁在旁不语,他虽比不得楚箫和袁少谨的家世,却也是世家出身。
    不像寇凛和柳言白,都是穷困潦倒着过来的。
    袁少谨尴尬不已,但一看楚箫同样被讥讽,他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楚箫却在心中计算着一两银子的价值,从前,他自认不沾铜臭,从来也没操过钱的心。
    阮霁想到什么,忙不迭问道:“寇指挥使,柳兄,不知这件案子和先前五件凶案是否有关系?”
    “应该没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寇凛微微怔,随后懒洋洋站起身,往后衙走去:“柳博士,你我的两日之约,已被耽误一上午。咱们开始查这桩连环凶案吧,明晚子时之前,谁先回来堂上敲响县老爷的惊堂木,说出理由来,这场赌局就算谁赢。”
    “是。”柳言白起身拱手相送。
    随后柳言白往衙门外走,本该跟上去的楚箫和袁少谨动也没动,他们还沉浸在“一两银子”的杀人理由中。
    *
    柳言白出衙门查案许久了,寇凛陪着楚谣吃过午饭,才带着楚谣出了门。
    马车上楚谣担忧着问:“我跟着会不会耽误你?”
    “若因带着你,我就输给他,那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下自己的能力了。”寇凛倒不在意这个,只是他查案时喜欢独来独往,身边多个人很不习惯。
    但楚谣想了解他的想法,他就让她了解。没有什么比让她陪着一起查案了解的更快。
    这是楚谣第一次查案子,她的心情有些紧张,马车里摆了个小案台,摆着卷宗和一张空白宣纸。
    她坐在案台后问:“那我们要从哪里查起?按照凶案的顺序?”
    这桩连环凶杀案,目前一位五位死者。
    第一位死者,是红绡阁的歌妓翠娘,死于二十一日前,房内,是被拗断了颈骨。
    这说明杀人者气力大,会武功。
    因是妓院,楚谣不方便入内,只在外头的马车里,段小江守着她。
    楚谣在车厢内翻看卷宗,根据阮霁的调查,翠娘从前是这里的头牌,但近年来色衰,恩客已不多,也不怎样接客了,据说有个相好,翠娘一直等着此人为她赎身。
    她本身有些积蓄,但死后点查,却发现连首饰匣子都空空如也。但凶手并非图财,红绡阁的老鸨说,早两三个月就不见她怎样戴首饰了。
    估计是赠给了哪个入京求学的书生当做盘缠,才子佳人,在妓坊里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一会儿,寇凛已从红绡阁出来。
    楚谣问道:“怎么样?”
    “二十多天过去了,房里住了新人,能看出什么?”寇凛拿起笔,在空白宣纸上画了个五角星,在其中一角写下两个词:“首饰”和“情人”。
    段小江在外问:“大人,咱们现在去哪里?”
    寇凛看向楚谣:“你说。”
    楚谣翻着卷宗:“第二个死者,死在翠娘被杀三天后清晨,是个准备入京的书生,投宿在县上的枫叶客栈,死于中毒。”
    寇凛道:“那去枫叶客栈。”
    等到了地方,客栈早已关门歇业。因这过路书生中毒而死,客栈掌柜小二厨子都被抓去县衙,盘问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因为没有作案动机,又全给放了。
    阮霁来了之后,又逮着查了一通,同样是缺乏作案动机。
    马车停在枫叶客栈外,楚谣道:“根据这客栈掌柜说,书生住了几日,平日里刻苦读书,只与画斋老板有所交集。所以韩捕头还抓了画斋老板,但老板没有作案时间。”
    而且,画斋老板在几天也死了,死在自己店铺中,胳膊被砍断,流血而亡,店铺内银钱分文不少。
    寇凛拿起另一份卷宗给楚谣:“你先看这个。”
    楚谣打开一瞧,原来这客栈在三个月之前就曾死过人,死的是个过路的商人,倒卖首饰的。
    与书生住的恰还是同一间房。
    但此案在案发十日内便告破,是县里一个惯偷,偷窃时被发现,下手杀了商人。被抓后畏罪自杀,还说出首饰的埋藏地。那些被挖出来的首饰,已被当成证物移送去顺天府。
    “我进去一趟。”
    寇凛说是进去,却飞上了房顶,从天井入内。
    稍后他回来,又在宣纸一角写上,“房梁没有灰尘”。
    楚谣再看卷宗,过路书生死于清晨,寺庙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僧人则死在晚上,胸口插着一柄匕首。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僧人……”
    寇凛让她看三个月前首饰商人的卷宗:“这商人信佛,验尸格目上写着他戴着大量佛珠佛牌。这样一个虔诚信徒,每到一个地方,若听说当地有个极灵验的寺庙,你说会不会去捐个香火钱?”
    楚谣眉头一皱:“夫君,这五件连环凶案,难道都与三个月那起已经告破的抢劫案有关?”
    “这不是连环凶案……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究竟在哪里?”寇凛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凝眉沉思,“最后一个,死的是个捕快,还是在大理寺介入之后……”
    楚谣不打扰他,看着他在宣纸上画了一条条曲线,思绪跟着他的曲线游走。
    渐渐地,他笔下的曲线逐渐形成一个完整清晰的链条。
    他虽未曾解释,楚谣的眼睛慢慢睁大。
    寇凛猛地抬头,勾起唇角,一扫阴霾,光彩照人:“如何,懂了没?”
    楚谣目露惊色,点头:“懂了。”
    “小江,回县衙!”
    ……
    傍晚时分,寇凛的马车折返县衙时,柳言白几乎是同时到的。
    两人下车打个照面,彼此皆是微微一诧。
    但两人不言不语,微笑着拱了拱手,一起往正堂上走。
    阮霁被寇凛勒令不准插手,闲着没事干,一直在堂上和大理寺官差们喝茶聊天。见两人一起回来,忙起身恭迎:“寇指挥使,柳兄,今日收获如何?”
    寇凛直接绕过县老爷的公案,坐到椅子去,高高抬脚搁在公案上,得意洋洋:“阮少卿且去抓人吧,稍后本官亲审此案!”
    阮霁下巴险些掉下来,搞什么鬼,才来了一天就破了?
    他慌忙看向柳言白:“柳兄也查清楚了?”
    柳言白也点头:“可以去抓人了。”
    阮霁随着众大理寺官差惊愕过后,大受打击的摊手道:“那两位这场比试,算是打成一个平手么?”
    寇凛白了柳言白一眼:“还不知柳博士要抓的是谁?”
    柳言白笑着看向他:“寇指挥使呢?”
    阮霁看看寇凛,又看看柳言白,见两人都不准备先说,他只能道:“不如下官数到三,两位一起说?”
    见两人不反对,他伸出手指数数:“一、二、三……”
    “三”字话音一落,他耳畔听到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寇凛:“红叶县衙韩捕头。”
    柳言白:“枫叶客栈王掌柜。”
    阮霁乐了,看来还有的比。
    却见楚箫扶着楚谣慢慢走进来,楚谣道:“我与两位大人的看法都不同。”
    等她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寇凛和柳言白虽不当众反驳她,表情却极为统一:你错的很离谱。
    楚谣淡淡道:“那先审吧。”
    
    第70章 凶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