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弟弟,是小侄儿。”陶氏笑,跟梦里一样,黄氏一索得男,算着日子,她早已经往锦都送了贺礼,小衣裳、小鞋子、小玩具、小被子,应有尽有,样样齐全。
“小侄儿。”沈丹遐奶声奶气地道。
“嗯,你舅舅给他取了名字,叫陶航,航哥儿。”陶氏笑道。
“航哥儿,航哥儿。”沈丹遐重复道。
陶氏笑,陶家有后了,又打点了许多礼物,送往锦都。
转眼又到桂子飘香的八月,程珝吃了块桂花酥米糖后,就喜欢上了那个味道,天天惦记着吃,可是他的门牙有些松动,快要换牙了,苗氏不让他多吃。
程珝馋桂花酥米糖馋到口水直流,决定从狗洞里爬出去,到另一条街去摘桂花,自力更生。
“你不可以出去。”沈丹遐抓住他的腰带道。
程珝着急地道:“小啊九妹,你松手,我从这里爬出去就到了,我摘了桂花就回来,很快的。”
“要摘桂花可以,我们带人一起去。”沈丹遐是受过安全教育的,两个小孩子出去,很容易被拐。
“哎呀,小啊九妹,她们是不会让我们出去。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程珝说着,强行将沈丹遐塞进狗洞。
“我不去,我不去啊。”沈丹遐挣扎着,往后倒退,“寿妈妈,寿妈妈,快来……”
“别喊了,我骗她们去另一边了,你喊再大声,她们也听不到,你快点爬出去。”程珝踹了沈丹遐屁股一脚。
沈丹遐没办法往后退,只能爬出去,程珝跟在她后面往外爬,沈丹遐趁他身体还困在洞里,两只小胖手往他脸上招呼,啪啪啪啪啪啪连扇六巴掌,回击他刚才踹她三下屁股。
“小九妹,你为什么打我?”程珝从狗洞里爬出来,噘着嘴问道。
“你先踹我的。”沈丹遐理直气壮地道。
“我轻轻踹的。”程珝摸摸脸道。
沈丹遐挑眉道:“我轻轻打的。”
“我,算了,我大人不记你小人过,我们先去摘桂花。”程珝惦记着吃,不计较了。
“我不是小人。”沈丹遐噘嘴道。
“你比我小,你就是小人。”程珝抓起她的手。
“可是程小啊哥,摘了桂花,我们也不会做酥米糖啊。”沈丹遐扯下沾在头上发的杂草道。
“小啊九妹,你好笨,后街口的河叔会做糖画,我们给他点碎银子,让他帮我们做。”程珝机灵地道。
沈丹遐并不想去,怕有危险,想从狗洞里再爬回去,可是她身不由已,程珝强行拖着她走。沈丹遐也不敢乱叫,怕本来没人注意,她一喊,别人反而注意到她们,只能和程珝同行。
☆、第二十九章 兴师问罪
桂花不但香,还能入食,因而低枝上的花早就被人摘光了。程珝抱住树杆,要往树上爬。沈丹遐看着他那胖胖的身子,怕他摔来,拽住他的胳膊道:“树太高,不要了,摔下会受伤的。”
“不会摔下来的,我又不是没爬过树。”程珝信心十足地道。
“还是算了吧。”沈丹遐不想冒险。
“我们来都来了,不能算了。”程珝用力地甩开她的手,硬要往上爬。
沈丹遐见他爬得飞快,身手挺不错的,于是就在树下接他抛下来的花枝,把米黄色的花小心摘下来放在手帕上。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手帕上有一小堆桂花了,这时,一个穿着大花衣裳,戴着金项圈的黑胖女孩跑了过来,站在沈丹遐面前,盛气凌人地道:“把桂花给我。”
沈丹遐把手帕一把抓起来,道:“这是我们的。”
“让你给我就给我,你知道我爹是什么人吗?你们敢跟我争东西,胆子不小啊!”女孩高傲地抬着下巴道。
沈丹遐皱了下眉,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人了,道:“我不管你爹是什么人,这些是我们摘下来的,你想要桂花,你自己上树摘。”
那女孩尖叫一声,伸手把沈丹遐推倒在地,将包着桂花的手帕,强行抢走了。程珝在树上看到,赶紧从树上溜了下来,“把东西还给我们。”
“不还。”那女孩一扬手帕,把里面的桂花全散在地上,这样她还不满意,用脚把花全踩烂。
“你这个坏人!”程珝怒吼着扑向那个女孩。
沈丹遐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两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程珝和那女孩的年纪相仿,身形也相仿,都是胖胖墩墩的,不过程珝要比那女孩矮半个头,力气也略逊于她。
“你们别打了……程……你流血了!”沈丹遐看到被压在地上的程珝嘴角边有血丝,什么都顾不得了,冲过去推打那女孩,“你放开他,你快放开他。”
沈丹遐年纪小,没多大的力气,根本就推不动那个女孩,情急之下,做了件她事后回想起来觉得羞愧不已的野蛮行为,她张嘴咬住那女孩的手臂。那女孩吃痛,放开了程珝,去抓她的头发。
“不许打小九妹。”程珝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里被打落的门牙和血水。
那女孩似乎经常打架,手脚麻利,一只手抓住沈丹遐的头发不撒手,一只手紧紧拽住程珝的衣襟。虽然是两对一,可沈丹遐和程珝仍然不是那女孩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她掀翻在地。
在三人打得难分难解、哭哭啼啼时,有人出手将他们分开了,“为什么打架?”
程珝看清来人,道:“二哥,她抢我们的桂花,还把小九妹推倒在地上。”
程珏看着嘴角带着血的弟弟和头发披散、满脸泪水的沈丹遐,皱紧了好看的眉,目光落在同样狼狈的女孩身上,见她也不过七八岁年纪,不好出言责备,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的大人在哪里?”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女孩倨傲地反问道。
程珝扯着衣袖,擦了擦嘴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里仁巷程家的程珝,这是我二哥程珏。你报上你的姓名来。”
“程珏、程珝,本姑娘记住你们了。”女孩转身就跑。
“喂,你耍赖,你还没说你的姓名来。”程珝扬声喊道。
“行了,别喊了傻弟弟。”程珏无奈地轻叹。沈丹遐也跟着叹气,对方是谁没问出来,把自己的底给先交待出去了。
程珏掏出汗巾,给沈凡遐擦了擦脏乎乎的小脸,抱起她,骇然发现一个事实,惊问道:“就你们两个?”
“我带小九妹出来的。”程珝笑眯眯地道。他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犯大错了。
程珏脸色大变,赶紧带两小家伙回家。苗氏以为程珝在沈家,不知道这小子溜出去了,安稳地在家中坐着翻她的账本;陶氏已快急疯了,顾不得责骂仆妇们,正要打发人出去找,程珏抱着沈丹遐回来了。
“九儿,娘的乖乖。”陶氏一把抱过沈丹遐,紧紧搂着,眼泪夺眶而出,“九儿,你这是去哪了?你这是要吓死娘啊。”
“娘,九儿错了,九儿以后乖乖的,不到处乱跑。”沈丹遐把头埋在陶氏的肩膀上,愧疚地道。虽说她是被程珝强推出去的,但如果她坚持不去,从狗洞再爬回家,也是可以的,说到底,她还是想出去玩。
陶氏发现沈丹遐浑身是泥,头发乱蓬蓬的,还夹杂着桂花的花瓣,着急地问道:“九儿,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程珏行礼道:“陶姨,这件事就由我来说,让她们伺候小九妹梳洗一下,您觉得如何?”
陶氏沉吟片刻,道:“好。”
等沈丹遐洗干净,换好了衣裳,被福婆子抱回正院东次间时,程家兄弟已经离开了。福婆子心痛地对陶氏道:“太太,姑娘的头发被人扯去了许多,头皮上全是血痂子。”
“什么?”陶氏大惊,扑过来查看,正如福婆子所言,心疼不已。刚听程珏说事情经过时,她还能保持淡定,这下没法淡定了,“让人去查,我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伤我的女儿?”
“娘。”沈丹遐蔫蔫地靠在陶氏怀里,打架是力气活,不是她这个年龄承受得起的。
沈丹遐年纪小,犯了错,是可以被原谅的,她得到的是母亲的疼惜。“罪魁祸首”程珝可就没这么好命,尤其是在知道是他强行把沈丹遐带出去的,他被他爹娘联手教训,屁股和双手各被戒尺打了几十下。
对程珝被打,程珏表现得没有一丝的“兄弟情”,冷冷地道:“该打!”
陶氏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查到那女孩是什么人,那女孩第二天上午就带人上门,找程珝的麻烦。那女孩姓巫,是新上任的鲁泰县县令的女儿,小字窈娘。
陪巫窈娘同来的是她的母亲县令夫人万氏以及县衙的差役们,万氏把女儿养得这么蛮横霸道,本身也不是个多么讲理的人,一进屋,就尖着嗓子问道:“瞧瞧你家的小兔崽子,把我女儿打成什么样了?这要是毁了容,我女儿还怎么找婆家?”
苗氏不悦地皱了下眉,看着相貌普通、脸上涂着黑色药膏的巫窈娘,目光微闪。要不是她花苞头上绑着绢花,耳朵是带着金莲花耳坠,别人肯定会误以为她是个小男孩,说实话,就她这副尊容,毁不毁容,都很难找到婆家。
☆、第三十章 强行许婚
“万太太,令媛与犬子打架的原因,不知道令媛有没有跟您说清楚?”苗氏耐着性子,笑问道。
“怎么着,你家的小兔崽子动手打人,还有理了不成?你当娘的,不但不责备他,还帮着他,还想把错推我们窈娘身上,你是怎么做人母亲的?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还懂不懂规矩?我们窈娘也是你们这些庶民可以冒犯的吗?你们这些贱民,胆大包天,敢欺负……”万氏柳眉倒竖,不悦地诘问和谩骂。
苗氏脸色微沉,这个没教养的女人!苗氏打断她的话,道:“万太太,程家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来人,请万太太出去。”
“站住,你们谁敢动我?我让我家老爷封了你们的屋!”万氏厉声道。
“哎哟喂,谁的口气这么大?要封程老大人的屋子。”陶氏戏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虽然陶氏的声音先传进来,不过是先进屋的是沈穆轲。沈穆轲不是来帮程家撑腰出头的,他是为了他的颜面而来。不管怎么样,沈丹遐都是他的嫡女,他可以漠视她,不能任由旁人欺负她。
万氏盯着他,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沈家人。”沈穆轲对程老爷子微微颔首为礼。
程老爷子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沈家人怎么了?沈家人就能随便打人?”万氏梗着脖子问道。
“敦是敦非,自有公断,她无故殴打小女,致使小女头部受伤,这件事巫有才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我沈某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沈穆轲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道。
“你你想怎么样?”万氏一向欺软怕硬,遇到凶的,就发憷。
“万太太别这么着急,请坐下等巫大人来了,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这事。”陶氏抱着沈丹遐,在苗氏身边坐下,气定神闲地道。
万氏甩了甩袖子,轻蔑地冷哼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她就不信巫有才会帮着外人,不帮妻女。
“可怜的小九儿,无缘无故遭这么大的罪。”苗氏摸摸沈丹遐的脸,心疼地道。
沈丹遐噘着小嘴,大眼睛水润水润的,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愈发惹人怜爱。
巫有才来得很快,满头大汗地进门拱手道:“程老大人,沈大人,有礼,有礼。”
“老夫可不敢受巫大人的礼。”程老爷子冷哼道。
“巫大人,令千金打伤小女一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沈穆轲强硬地道。
巫有才干笑了几声,道:“沈大人,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没什么的,没必要太认真计较,就小事化了吧。”
“爹,是她先咬我,我才拽她头发的。”巫窈娘恶人先告状。
“是你先动手的,你抢走我们的桂花,你还把小九妹推倒。”程珝的门牙掉了,虽然说话有点漏风,但不妨碍他把事情说清楚。
“让你们把桂花给我,你们不肯给,我才抢的。”巫窈娘理直气壮道。
程老爷子等人皱眉,不给就抢,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沈穆轲冷笑问道:“巫大人,听了令千金的话,你有何感想?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教,母之责。巫大人,沈某人提醒你一句,后宅的事虽小,影响却颇大,别误了自己的前程。”
沈丹遐看着他,目光闪了闪,沈穆轲的相貌出众,摆出这么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还真像那么个样子。
巫有才瞪了眼万氏,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无须在意,无须在意,童言无忌嘛。”
众人算是听出来了,巫有才这是根本不打算管束巫窈娘,他是有意纵容。也是,一个致仕前翰林,一个守孝员外郎,奈何不了他这个七品县令,所以他有恃无恐。
“这小丫头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就在这里喊打喊杀。我家窈娘被这臭小子又搂又抱,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我家窈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这样还怎么嫁人?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把窈娘嫁给这臭小子。”万氏见巫有才并不畏惧程沈二人,立刻恢复了嚣张气焰。
此语一出,苗氏惊呆了,更让她吃惊的是,巫窈娘还不乐意,道:“我才不要嫁给这个小胖子,我要嫁给他。”巫窈娘指着的人是正喂沈丹遐吃葡萄的程珏。
“咳咳咳。”沈丹遐被她这话,吓得呛到了。那个被嫌弃的程珝,却不知道被人嫌弃,还专心地剥松子,松子壳放在左边,松子仁放在右边,他喜欢剥一堆然后一起吃掉。
程珏放下手中的葡萄,拿过干净的湿帕子,细心地帮沈丹遐擦去嘴角边的果汁和口水,又随便擦了擦手,抱起沈丹遐,有礼地道:“祖父,小九妹还小,还是不听秽言恶语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