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陶氏一番,冷笑几声道:“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只是我的愚见,事情还得由老太太作主。”陶氏以退为进地道。
沈母扭头看着坐在一排的孙女们,沉吟片刻,道:“这样好了,让大丫头陪九丫头去吧。”
“老太太,您忘了,大姑娘初七要参加送春宴,那有空去参加这种小的赏花会。”陶氏假装提醒,将送春宴的事说了出来。
沈丹瑶参加送春宴的事,林氏担心周氏使坏,一直隐瞒着,暗中行事。陶氏此语一出,周氏、沈丹琦和沈丹芠顿时表情各异。沈丹琦不好出言责问母亲和长姐,为何隐瞒她这件事?沈丹芠敢对陶氏言语不敬,却不敢冒犯林氏这个大伯母,两人低着头,没敢出声询问。
周氏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阴阳怪气地道:“大姑娘要去参加送春宴,真是可喜可贺呀。这么好的事,大嫂告诉了三弟妹,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让我跟着欢喜欢喜啊。大嫂瞒着我,难道是怕我家三丫头蹭大姑娘的光不成?”
周氏不知事情的原由,自以为是的觉得三房的嫡女沈丹遐刚满五岁,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不会跟沈丹瑶抢夺婚嫁资源,林氏才会把沈丹瑶去参加送春宴的事透露人陶氏知道,向陶氏炫耀;沈丹芠比沈丹瑶小两岁,年纪相差太近,沈丹芠要是表现得比沈丹瑶优秀,男方也许不会介意多等两年,所以林氏才不把这事告诉她。
“二弟妹说得这是什么话,大丫头去送春宴这事,是母亲安排的。”林氏自恃长嫂身份,不愿当着众多小辈与周氏做口舌之争,背着人,那就另当别论。
“母亲。”周氏看着沈母,目带谴责,“我们三丫头也不小了,这送春宴也是去得的。”
沈母向后靠在锦垫上,耷拉着眼皮道:“长幼有序,她们姐妹的婚事,我自有安排,等大丫头二丫头出嫁后,就轮到三丫头,你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不知道母亲有安排嘛,母亲告诉我,我就不心急了。”周氏涎着脸笑,“母亲,这送春宴,让三丫头跟着大姑娘去长长见识,姐妹俩一起去也能互相帮衬。”
“行了,你闭嘴吧你。”沈母瞪周氏一眼,“送春宴一张帖子一个人,三丫头想去送春宴,等明年再说。”
“一张帖子一个人,这是什么臭规矩。”周氏气恼地甩了甩帕子。
沈母看着手中的帖子,笑了起来,看来谢府的姑娘是没收到送春宴的帖子,孟老婆子面子上下不去,在自己家办赏花会遮羞。沈母把帖子往茶几上一放,道:“谢府要再发帖子来请,你们姐妹就过去捧场,若是不发帖子过来,就九丫头一个去应个景吧。”
姑娘们站起身来,齐声应了是。
陶氏目的达到,上前把帖子拿了回来。
“九丫头。”沈母唤道。
沈丹遐走过去道:“老太太,九儿在。”
沈母睁开眼,看着穿粉色衣裙,透着一股孩子气的沈丹遐,满腹叮嘱的话简洁成了一句,“谢府的赏花会,你要用心准备。”
“是,老太太。”沈丹遐应道。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周氏等人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转眼到了四月初七,一大早沈丹遐就被唤醒,穿戴整齐好,照旧随陶氏去萱姿院给沈母请安,在东居室门口遇到领着妹妹们来的沈丹瑶。
今日要去参加送春宴的沈丹瑶,着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崭新的桃红绣虞美人罗衫,下系浅蓝色绣双枝粉色桃花的长裙,头上挽着双合髻,髻边斜插着一枝红珊瑚的祥云钗、一对点翠顶簪、一支小小的鎏金嵌红宝凤钗、三颗蝴蝶形花钿。
陶氏目光微闪,看沈丹瑶这身妆扮,就知长房为了这次送春宴花费颇大。
“大姐姐打扮的真好看。”沈丹遐笑赞道。
平时沈丹瑶的妆扮十分雅淡,今日特别的光鲜亮丽,把后面穿着半旧春装,头上只戴着一两件半旧首饰的沈丹琦等人衬得灰头土脸的,越发显得她妆容出众。
沈丹瑶脸颊染上两团红晕,道:“九妹妹一大早就吃了蜜水吗?嘴这么甜。那有好看不好看的,九妹妹打扮的才叫好看呢。”
☆、第七十一章 男颜祸水
沈丹遐虽然要参加赏花会,但陶氏和林氏不同,她嫁妆丰厚,又生财有道,不说日进斗金,也日进斗银,打扮起的宝贝女儿来,更是不惜余力,小小年纪的沈丹遐,每月都会做新的衣裙,定制各种时新的首饰。沈丹遐今天的穿戴跟平时区别不大,就是将平时挂在脖子上的赤金福寿纹长命锁换成了八宝璎珞,粉蓝色的发带上坠是金铃而不是珍珠。
是以,一行人进到东居室时,沈母只觉得沈丹瑶较平日不同,当然这也跟她更重视沈丹瑶有关,毕竟送春宴的规格要更高些又事关沈丹瑶的婚事。
沈母仔细打量完沈丹瑶的妆扮后,道:“这枝红珊瑚钗太突兀了,就戴一对玉镯太单调了。琉璃,去把那枝粉珠流苏钗和粉珠手串拿来。”
闻言,林氏面露喜色,周氏噘起了嘴。
沈母把东西拿出来,就不会在要回去,这珠钗和手串就成了沈丹瑶的东西;沈丹琦等人神情各异,女儿家爱俏,可是她们已许久没有添置新的首饰了,每天都戴着这些旧的钗环,让人心情压抑,沈丹瑶不但可以去参加送春宴,还得了新首饰,自然令她们嫉妒又羡慕。
孙女们的婚事都没定,精明的沈母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让孙女们觉得不受重视,对娘家生出怨念来,道:“珍珠,去把花梨木立柜里那个红木雕花匣子拿来。”
珍珠领命而去,一会就捧着个红木雕花匣子进来了。沈母示意她打开匣子,里面是八枝形式各异的鎏金兰花簪。沈家的老规矩,长辈们赏东西,最小的优先挑。虽然沈家如今姑娘中最小的是沈丹逦,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最小的是沈丹念,由她先挑。
沈丹念看着盘子里簪子,杏眼中透出欣喜的神色,手指从簪子上一一划过,从中挑选出一枝。沈丹莉选罢,轮到沈丹遐,她上前随意的拿了一枝。
分罢簪子,沈母这才让众人离开,各行各事。沈丹瑶带着两个婢女,去锦都城的东郊参加送春宴;沈丹遐带着护娇和侍琴,去谢府参加赏花会。
沈丹遐今日是以客人身份去谢府,就算她愿意从侧门进去,谢府也不能这么失礼,如是从沈家的正门出去,绕远路去谢府;马车直抵内院门口,下车换轿,去了谢府的东侧花园。
暮春时节,百花盛开。谢家为了这次赏花会做了周全准备,花园里的花或含苞、或绽放,花团锦簇,数只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在游廊下,摆放着种着茉莉、素馨等花。沈丹遐在婢女的引领下,往姑娘们聚集的花亭去。
花亭里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嵌螺大条案,谢惜晴、董芳菲几个年长的围着条案,正在评点铺在上面的《江帆楼阁图》;外面摆着六张胡桃木弯足小条案,在每张条案上都摆着笔墨纸砚以及三色颜料。
谢惜如、江水灵、董篱落等六个姑娘在那挥笔作画,有的姑娘散坐在花园内,有的姑娘轻摇着绢扇在小径漫步赏花,还有的姑娘去园中池塘边垂钓。沈丹遐走到江水灵身旁,果见她在画兰花。
沈丹遐看着纸上颇具风格的兰花图,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兰花看似聊聊几笔就能绘于纸上,但要画出兰花的精髓来并不容易;江水灵是今年正月十八才来上学的,总共才上了四次画艺课;沈丹遐先前以为她的绘画水平,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涂鸦,没想到她能画得这么好。
兰叶舒放,兰花盛放,笔划娴熟简练、笔调清爽秀雅。
江水灵画完最后一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沈九,你来了,看看我这幅画画是怎样?”
“画得很好,构图也很别致。”沈丹遐笑赞道。
“真得吗?你别说好话哄我开心啊。”江水灵不自信地道。
“真得,没哄你。”沈丹遐笑道。
江水灵皱眉问道:“你不觉得留白太多吗?”
“我觉得留白恰到好处,予人有想象的余地。”沈丹遐认真地道。
“留白太多了,我要在这里题一首兰花公子写的兰花诗。”江水灵打定主意道。
沈丹遐明眸流转,也不深劝,这画是江水灵的大作,她想如何就如何。江水灵提笔在空白处写下赵诚之做得一首兰花诗:手培兰蕊两三栽,日暖风和次第天。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
这首诗写上去,整个构图就过于饱满,但江水灵喜欢就好。沈丹遐并不多言,可旁边有人却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谁准你题这首诗的?”
沈丹遐和江水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抬眸看去,是不知道何时走过来察看的谢惜如。谢惜如满脸怒色,双目圆瞪,表情凶狠而狰狞,令人害怕。
江水灵没搭理谢惜如,将毛笔放在水洗里,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擦起手来。
“江水灵,我说过了,你画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兰花,你为什么要画兰花?你是故意要和我做对吗?”谢惜如气极败坏地诘问道。
江水灵斜睨她,道:“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凭什么你能画兰花,不让我画兰花?”
“江水灵,你这是承认故意要与我做对了。”谢惜如气得小脸通红,两眼冒火。
“谢惜如,你是不是读书读糊涂了,忘记自己的身份吧?”江水灵在书字上咬重音。书庶同音,她刻意指出谢惜如是庶出而已,不要妄想攀附上人家侯府公子。
庶出是谢惜如的心病,最不愿被人提及;江水灵的话,简直就是给怒火中烧的谢惜如添火,谢惜如大叫一声,扑过就要撕江水灵的嘴巴。
大家闺秀从来都只是斗嘴,江水灵没提防谢惜如会突然动手,脸上被谢惜如挠了一下。江水灵不可能就这么吃亏,立刻出手打谢惜如。
沈丹遐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瞠目结舌,一点过渡都没有,这两人就直接从言语冲突上升到肢体冲突。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他姑娘,大家都围了过来。
谢惜晴从亭里走出来,着急地喊道:“你们别打了,快松开。”
打架的两人充耳不闻,不知道她们谁绊了谁的脚,两人滚倒在地。这时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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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江帆楼阁图》为唐朝李思训绘,原图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本文架空,没有唐朝,在此处只是借用其名,请不要过于考据,谢谢。
江水灵写的诗是元朝诗人余同麓所作,此处借用给赵诚之。
☆、第七十二章 一起钓鱼
这个声音旁人不是太熟悉,但谢家姑娘、孟家姑娘和袁家姑娘立刻听出这是谢家大少爷谢书衡的声音,看了过去,其他姑娘也跟着去瞧,这一看,可不得了啦!
来得可不只谢书衡一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少年,其中就有与他齐名的三位公子李川、赵诚之和徐朗。姑娘们发出一声低呼,下意识地去拉扯衣裙,扶正发髻上的金钗玉簪,在地上扭打的两人也被扶了起来。
两人的形象有点糟糕,因为在地上撕打,滚到了花圃边,衣裙沾染了泥土和一些花瓣花叶,头发凌乱、发带松散、玉簪歪斜。看到赵诚之,两人想上前去,可现在这状况,让她们又不得不往旁人身后藏。
谢惜如躲到了谢惜晴身后,江水灵往沈丹遐身后躲。沈丹遐为了遮拦住比她要大只的江水灵,往前走了两步;赵诚之看到绷着张小脸、表情严肃的沈丹遐,觉得她小孩子偏做大人状,甚是有趣,笑道:“小九妹,你也在这里。”
“赵公子有礼。”沈丹遐屈了屈膝,“朗哥哥好。”
徐朗唇角上扬,朝她走几步,蹲下张开双臂,“小九妹,过来。”他是极少参加这种聚会,这次是因为谢府去年移种了几株名贵牡丹花,特来欣赏。
赵诚之眯了眯眼,精光一闪而过,亦蹲下张开双臂,道:“小九妹,到赵哥哥这里来。”
沈丹遐感觉到身后有人拽她的腰带,心里一凛,虽然赵诚之是美男,可这美男有毒,她大好年华才刚开始,对做风流鬼也没什么兴趣;沈丹遐没有理会艳压群芳的赵诚之,扑进了徐朗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心神安定。
徐朗托住她肉嘟嘟的小屁股,把人抱了起来。沈丹遐身子腾空而起,赶紧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娇娇地唤道:“朗哥哥。”董篱落的脸色阴沉,还有几位姑娘表情不虞,显然很不高兴徐朗和沈丹遐如此亲近。
“有没有受伤?”徐朗关心地问道。
沈丹遐摇头,“没有。”打架的人又不是她。
“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玩,还是要回家?”徐朗轻言细语地问道。李、赵、谢三人在书铺已经见识过徐朗是如何对待沈丹遐的,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可其他人看着一反常态的徐朗都面露意外之色,这小丫头是什么人,能让孤傲寡言的徐三少如此温和多语?
“我要留在这里玩。”沈丹遐不想那么没礼貌,刚来就走。
“去钓鱼玩可好?”徐朗问道。
“好。”沈丹遐没有异议。
徐朗抱着沈丹遐往池塘边去了,董篱落几人看着那道优雅修长的身影,异常悲愤,那小胖妞有什么好?值得翠竹公子这般另眼相待。
谢书衡想起先前的事,问道:“四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惜如走路不小心,绊倒了江家妹妹。”谢惜晴不得不替谢惜如掩饰,并使了个眼色给孟蔷。
孟蔷会意,帮着岔开话题,问道:“衡表弟,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天不是昭文馆的休沐日,谢书衡这个时辰该在书堂上学才对。
“赏花须趁春光好,莫待花落空嗟叹。”谢书衡这时已看到一身狼狈的谢惜如和江水灵,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用这句诗既回答孟蔷的问题,又把众人注意力引回正题。
“牡丹花在花棚里,此时开得正艳,衡弟带大家过去吧。”谢惜晴笑道。
谢书衡颔首,“诸位请随我来。徐贤兄,我们要去花棚赏牡丹花,你可要同去?”
徐朗低头问怀里的小人儿,“想不想去看牡丹花?”
“人多太拥挤了,等他们看完,我们再去。”沈丹遐靠在他怀里正舒服着,懒懒散散的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