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也是这样,开始两人只是很正常的平躺着,尤其是床感觉很不结实的样子,晏姝甚至连翻身都不敢,倒也不是完全怕床塌,只是觉得这小小的驿站,怕是隔音也很糟糕,要是床还不时发出声音,总有一种很羞耻的感觉。
两人躺在床上俱是很沉默。
晏姝想到似乎从下马车开始公子便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了,便主动找话题道,“公子,你睡了吗?”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要是睡了她可不敢吵醒他,虽然吵醒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事。
果然,他说完,就听对方“嗯”了一声。
嗯是说睡了吗?
睡了还回答自己?
晏姝觉得对方可能还在生气,虽然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所以便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只当做对方是跟她说还没睡。
她继续问道,“是不是马上就要到澧县了?”
这是最后一个驿站,她这话问的也跟废话差不多,但霍振北却是认真的回道,“明日若是赶一赶路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应该能到。”
那岂不是几个时辰就到了?
晏姝知道已经不远了,倒是没想到这么近,不过既然这里离澧县已经这么近了,为何驿站还这么破旧,这是不是说明澧县本身也比较贫困?
心里这么想着,晏姝也问了出来,“这里离澧县这么近却是这副模样,是不是也说明了澧县的情况不怎么样?”
霍振北摇头,“据我所知,这个县城情况并不差,这里这副模样大约也是因为离县城不远,所以落脚的人少吧。
霍振北想了想,驿站一般都是官府拨款整修的,便又补充道,“这边官府影响极弱,所以这种靠官府维系的地方,条件不太好也是正常的。”
官府影响弱,所以连驿站这种只是供人休息的地方都受到了影响吗,那他们作为一方的父母官过去,岂不是很不招人待见?
虽然来之前已经有所了解了,但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事实可能比想象的还要差一些,她忍不住担心的问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过去……”
霍振北拍了拍晏姝的背,“他们就算再猖狂也不会随意和朝廷作对的,你放心。”
这倒也是,苗寨就算在地方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跟整个朝廷作对,晏姝不再问了。
她不知道上一任县令刚死了没多久,而朝廷也很少管这些地方,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事,也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她就会发现霍振北这话也就是安慰她而已。
经过这一番谈话两人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晏姝安静了一会儿,也终于和霍振北认真认错道,“公子要是不喜欢我和刘安说话我就不说了。”
霍振北对晏姝这态度很满意,不过还是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喜欢就这样吧。”
晏姝摇摇头,认真的看着霍振北说道,“我既然成了公子的人,自然事事应该以公子为主,我知道公子不高兴了,让公子不高兴的事我不会再继续做的。”
霍振北也回视着她,直到看得晏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说道,“你很好,真的很好。”
越和这个女人相处,霍振北便越明白他前世到底是如何让自己那极重感情的兄长也终于越过了那条线的。
她听话乖巧,事事以你为先,仿佛任何时候你只要回头,她就在你身后,这样的温柔,怕是谁都拒绝不了,尤其是兄长那样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少夫妻温情的人。
而他自己也越来越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恨意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来自迁怒,兄长也许做的不对,可是他能理解,公主让他恨之入骨,可是皇权一压,他除了恨,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这个女人,是她让兄长走入了歧途,所以自己似乎可以理所当然的恨她,但是或许就在自己会救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所以自己最后即使用了近乎强迫的手段,还是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份感情有几分是出于恨意,又有几分是出自自己的私心呢,他似乎也有些分不清了,这是一种夹杂了恨意,感激,愧疚,以及征服欲的感情,它复杂,也不纯粹,但霍振北知道,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从属于自己的那一刻起,除了死亡,她就绝不可能再离开自己身边了。
霍振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晏姝也慢慢的睡着了。
霍振北的手从她的头发上划过,又来到她沉睡的脸颊。
女人闭着眼,睡得无知无觉,甚至脸上还有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对自己毫无防备。
霍振北低头,唇在晏姝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口中低声道,“你要一直这么好啊,除了我,不许有别的东西占据你的心神,不会说话的孩子也不行,你只要全心全意的都想着我就好了。”
晏姝对霍振北的动作毫无所察,至于他说的话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只是可能嘴唇落在额头的温度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皱了一下眉头。
霍振北摸了一下她皱着的眉头,轻笑道,“这次就原谅你了,明天可不能再继续一直和那个小鬼说话了哦。”
晏姝哪里听得到霍振北的话呢,但霍振北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实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说完这话,甚至脸上甚是满意的样子,仿佛晏姝真的答应了她什么了一样。
霍振北说完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搂紧了怀里的人,终于也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师爷
第二日等他们重新上路后, 晏姝也很自觉的没有再去跟刘安多说些什么。
那孩子原本就不是个愿意说话的, 晏姝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待在那里就跟个透明人似的,除了多占了一点地方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一路安静。
他们也如霍振北所说的在日落之前到了澧县。
他们具体到达的日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此等到了府衙之后,也没有什么人在等着迎接他们,官衙门口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 连护卫都看不见一个。
霍振北让晏姝先在马车上等着, 他自己则下车往府衙里面走去。
等霍振北迈进了门槛,进了里面,听到里面不时的传出惊呼声,才知道这里并不是没有人的。
原来这里并不是没有人。
霍振北看着穿着捕快衣服蹲在大堂斗蛐蛐的几个人这样想到。
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了,还在不停地说着, “咬他, 咬他。”
“上啊,上啊。”
霍振北站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发现了他。
那人甚至都没起身,就赶他说,“唉,你谁啊, 我们现在没有县令,有事等县令来了再说。”
霍振北见了他们这副玩忽职守的样子,也没有发火,而是有些和声和气的说道, “我就是新来的县令,不知你们这是?”
霍振北虽然对着晏姝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曾经十多年的官场经验却让他学会了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表情,因此他此时就完全是一副寒窗多年的书呆子模样,似乎对这些都完全不了解,也不敢得罪人。
那些原本在斗蛐蛐的人知道霍振北是新来的县令之后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见了他这副毫无威胁的样子,那份紧张立时就没有了,不过好歹是把手里的东西停下来了。
其中一人上前道,“原来是县令大人,县令大人不要怪罪,我们这里群龙无首,什么事都没法做,这也是着实是闲得无聊找些事来打发时间了。”
若是一个地方没了县令就可以玩忽职守到这种地步,那要师爷捕快是做什么用的?他们这借口也着实是敷衍。
不过霍振北也没有揭穿他们,他见和他说话的人穿着和他们有些不同,便问道,“你是?”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目还算周正,面白,微胖,看起来是个十分和善的人,只听他回答道, “在下是此处的师爷,以后就跟着大人,唯大人马首是瞻了。”
他介绍着自己还不忘对着霍振北拍了一下马屁,奇异的是,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他的面目也不显得猥琐,反而有几分真诚憨厚的意思。
霍振北觉得这人若是有能力的话,哪怕只是一点小心机,也是可以用一用的,毕竟这种天然的欺骗性的长相是别人没有的优势。
霍振北和他们说着寒暄的话,却已经把眼前几人都打量了一遍,也在心里过了一遍。
虽然要让他们放松警惕,霍振北也没有表现的太过于懦弱,他见几人都在跟他介绍,耐心的等他们介绍完了,便直接说道,“我刚到此处,不知该在何处安置。”
说到这里,师爷似乎才反应过来了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就在这府衙的后院就是大人住的地方,大人请随我来。”
他说着便在前面领路。
后院地方不大,但比起霍振北和晏姝住的那个小院子倒是大了不少。
师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以前的县令大人把后院隔了前院和内院,前院有几间屋子,大人说是用来给我们议事或平时休息的,内院是大人住的地方。”
说着话,他们已经穿过前院到了所谓的内院。
能想到专门隔出地方议事,霍振北觉得他的前任定然也不是一个毫无想法之人,他的死怕是真的有所隐情,不过霍振北也不至于蠢到现在就问,他看着内院中有些荒凉的景色问道,“这里怎么如此?”
一般人家院子里不说重了奇花异草,但在这种春末夏初的时节也是郁郁葱葱的,但这院子里似乎除了野草,就只有几棵不知名的树。
师爷解释道,“以前的大人不爱弄这些,这里也没请什么伺候的人,这院子里便一直荒着了,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再请人过来弄。”
当然,请人过来自然是要他自己花钱的,这个不必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霍振北凭此也猜测上任大约也算是个清廉的人。
而且这院里确实也看不到什么下人的影子。
霍振北便问道,“这院里都有些什么人?”
师爷答道,“就一个厨娘,还有他的丈夫做些粗使的活计。”
就是整个院里的下人也就这么一对夫妻了,难怪看起来如此荒凉,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人少,也说明要提防的相对也少一些。
霍振北点了点头道,“我刚好也带了几个人过来。”
师爷可是知道这位大人是从京城过来的,这大老远的还带下人过来,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受不得哭,师爷表面笑着应承,心里却想着,这样的人只要哄着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自己都可以抓在手里。
他对着霍振北道,“既然大人带了人过来,那小人现在就去安排人把他们接过来。”
霍振北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师爷以为他这是故意客套,到底还是安排了人跟着霍振北去府门口接人。
等看见马车上下来一个漂亮的姑娘后,他的眼睛几乎都直了,一方面是因为晏姝长得确实貌美,另一方面也是没想到霍振北居然还千里迢迢的带着个女人过来,尤其是看霍振北对她的态度,若说两人没点什么,那怕是只有瞎子才会相信了。
直到感受到霍振北不悦的眼神,他才匆匆收回了目光,往旁边伸出手,弯着腰引路道,“大人,夫人里面请。”
他其实明白这个人肯定不是霍振北明媒正娶的妻子,毕竟律法在那儿放着呢,不过看着两人亲昵的态度,尤其是霍振北这里就带了这么一个女人,他便机巧的改了称呼。
果然,他这么说完并没有人出声反驳,甚至连这位新上任的大人刚才对着自己不悦的眼神都和缓了一些。
他于是又对着晏姝把院子里的格局都介绍了一遍,至于刘方平父子,他们似乎对于住在衙门有些不情愿,但是到底也没有说什么话。
而师爷也因为刘安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多看了他几眼,不过到底是觉得霍振北比较重要,他即使是觉得这个小孩子这样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感觉,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一直和霍振北他们说着话。
等他们把行李都收了进来,里面也差不多熟悉了,师爷才离开了,那模样似乎还有许多话没说似的。
晏姝还特意出门看了一眼,见人确实走了,才拍了一下胸口道,“这个人好能说啊,说这么久也不说喝口水什么的。”
霍振北看着人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他是这里的师爷,师爷本来就是靠嘴巴吃饭的,他的口才怎么会不好呢。”
他说完又问晏姝道,“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晏姝想了一下道,“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人,挺热情的,也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就是直觉而已。”
霍振北轻笑了一下,“你的直觉倒是准。”
或许是因为她心思澄澈,才能不被外表所惑,即使对着师爷那副如此具有欺骗性的面孔,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恶意。
霍振北这话也能算是夸奖了。
但晏姝却因为他这话紧张起来,问道,“这个人是有问题吗?”
师爷是做什么的,晏姝是知道的,这个身份算是县令的左膀右臂了,若是连如此亲近之人都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了?
相对于晏姝的紧张,霍振北却显得很淡定,他甚至还安慰道,“没事的,我不过是刚到这里而已,他们也不会新县令还没熟悉,就打算再换一个更不熟悉的来了。”
何况他刚才的表现怕是让他们十分满意,不然师爷对着自己的态度也不会如此友善。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跟这个女人说了,不然她可能还会想的更多。
但是就霍振北这个说法完全不能让人放心,反而是让人更担心了,她觉得霍振北这话仿佛再说,现在他们初来乍到,所以他们不敢动手,等熟悉之后就无所顾忌了。
晏姝心里着急,脸上也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霍振北见晏姝并没有被安抚道,想了一下便说道,“何况还有刘方平父子呢,他们是本地人,对于这里的事情定然比我们了解。”
晏姝想了一下,也确实是这样,她于是又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一下府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霍振北见她这么担心,也没有拦着她,反而是和他一起去了刘方平父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