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探手抓住岸边的石头,仅休息了片刻便爬了上去,浑身狼狈的倒在地上。
晚风徐徐吹来,刺骨的寒,何钰理了理衣物,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这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少爷!”远处突然传来元宝着急的喊声,“你在哪啊,别吓我。”
“少爷!”
脚步声越来越近,元宝手里拿着吃食,沿路寻找他家少爷的踪迹。经过一处假山时,后面陡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了进去。
元宝心中一惊,正待发作,耳边灌入少爷说话的声音。
“是我。”何钰放开了他。
元宝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又是一惊,“少爷,你……”
“嘘!”何钰小声说话,“快把你的衣服脱了。”
元宝赶紧脱了自己的衣服,他本来就怕冷,穿的极厚,脱下两件给何钰,自己还剩下三件。
“嗯?”何钰上下打量他。
元宝经不住压力,赶忙又脱了一件,自己剩两件,给何钰三件。
何钰浑身湿透,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能穿,那三件对他来也没多大用处,还是冷。
刺骨的冷。
何钰躲进假山后换了衣服,留元宝在外面守着,元宝背对着他,颇有些心疼的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何钰已经穿好了衣服,“此事牵连甚广,我要回去同父亲商量。”
三殿下将八殿下杀了,还将他推入湖中,想杀人灭口,这事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一来,只有他一个人,怎么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二来,顾晏生既然敢杀人,自然有把握消灭证据。
三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异常蹊跷,若是出来做了人证,搞不好会被人倒打一耙,说人是他杀的,又扮苦肉计。
第四,顾晏生明明被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杀八皇子,如果跑了一个人,随便指证他,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何钰怀疑是有人冒充他,他一个冷宫里的小子,才十一二岁,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宫中肆意妄为。
第五,那叫何玉的女子想在他身上借尸还魂,求生**却没他强,反倒轻易被他抹杀,得了一份异世的记忆。
就是这份记忆,让他发现了一个关于自身的秘密,所以不敢声张。
若是说他掉进池塘,天寒地冻,他身份又不一样,公主一定会请太医为他诊治,到时候就全完了。
第4章 诺大骗局
何钰在告发和不告发之间犹豫,告发有可能参与到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中,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
他的秘密是欺君之罪,比杀八皇子还严重,所以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可若是不告发,难道今日受的委屈都白受了?
被人推下池塘,险些淹死,就这么放过对方?
八皇子死了,那是大事,禀明皇上,让人彻查下去,搞不好能查出个蛛丝马迹。
但若是查不出来,他就要面对一个心狠手辣的对手,藏在暗处,宛如毒蛇,随时咬他一口。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那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到底该怎么办?
何钰第一次犯了难。
他看了看天色。
这么晚了,林中无灯,方才走的又是阴暗小路,从听到动静,到暗中观察,一直没露过脸。
即使被那人追上,也没有正面相对,那人一定不知道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是谁。
只要他不揭发,那人就查不出他的身份,而且他把事情隐瞒下来,等同于知情不报,有连诛之罪。
换个说法,他只要隐瞒下来,就等于跟那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也有把柄在你手里。
这样做就是投诚,相当于投名状,告诉那人自己没有威胁力,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他自己也要遭罪,用不着专门对付他。
其实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八皇子死了,皇上还是会追查凶手。
他的作用一直很简单,就是个受害者,但是身体原因,他又不能当受害者。
当了受害者,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会请御医过来表示,到时候必然露馅。
怎么办?
如果是父亲会怎么选?
如果是父亲,他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自己活着才是王道。
那我呢?
何钰心中迷茫。
父亲是父亲,他是他,若他选的跟父亲一样,日后成就肯定超不过父亲,最多只能到达丞相之位。
可丞相之位保不住他,丞相有两个对头,上面还有诸多皇子王爷,再上面是九五至尊。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有做了君才能保他活的肆意潇洒,不受拘束。
君,那是连父亲都不可企及的高位,若要做君,就必须思想和眼界同时超过父亲。
父亲选择明哲保身,那他就要想的比父亲还多,只有这样才能超过父亲。
也罢,那就玩的再大一点,反正也没有退路了。
何钰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那人真的是顾晏生,为什么他敢杀害自己的弟弟八皇子?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得不做。
母妃修炼功法走火入魔,身在冷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人一口一个杂种的叫,欺负了还说是荣幸,怎能不恨?
今日不杀人,他日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原来都是可怜人啊。
何钰垂下眼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元宝,我失足坠入湖中,上来时掉了两件衣服,你去偷偷找公主帮忙,再顺便借几件衣服,不要声张,就说这事丢脸,我不想被外人知道,请她千万保密。”
八皇子死了,他需要一个不在场的人证。
从把八皇子约出来,再下手杀害,怎么也要个把时辰,何钰出来才几刻钟?
当然他再待下去也差不多了,所以要请公主做个人证,证明他掉水再上来,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根本没空杀害八皇子。
也没有体力了。
何钰摸了摸额头,微微发烫,他一定是得了风寒,又因风寒发热。
“如果请不到公主,随便找个有说话权的人也行。”何钰并不觉得公主会卖他这个面子。
夜深露重,孤男寡女相见,成何体统?
就算为了名声着想,公主也不会来,最多打发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问候几句。
“知道了。”
元宝蹬蹬几步跑远,他也不怕半路摔跤,跑的又疾又快。
何钰在原地等着,衣服单薄,冷风刮过,竟越发的冷。
他抱紧手臂,额头是热的,脑子却异常的活跃,没有烧糊涂。
若要做君,就必须参与到君之间的斗争中,然大皇子背景深厚,二皇子也有兵马将军撑腰,四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堪重用。
皇上最喜欢的是五皇子,亲自带着身边传教,六皇子腿疾,无缘皇位,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是附庸,投靠了其他皇子。
这么一算身后最干净的,竟然是三皇子,没有后台,只身打拼。
其他皇子都已经有了靠山,即便他贴过去,也最多算个锦上添花,绝对不如雪中送炭。
所以何钰不仅不能揭发他,还要帮他登上皇位,若他强,便拿捏他的弱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他弱,便是个傀儡。
没想到竟要与一个将他推下湖,差点将他淹死的人共事。
可纵观全局,皇上有那么多儿子,真正堪大用的,还真没几个,似他这般心狠手辣的屈指可数。
此子只要不死,必成大器。
何钰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他这个秘密只有当了君才能解决,所以他必须培养一个能当君的人,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株连九族。
其实也可以选几位有潜力的皇子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何钰竟有一种顾晏生一定会是最后一匹黑马的感觉。
若真的被他当了帝,那站错队的人还是死路一条。
何钰深深叹口气。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他并没有死,反而得了一个现代女子的记忆,包含整个国家的文明,算是因祸得福。
就当是一种生死考验吧。
眼界放广点,心胸放宽点,原谅他吧。
做不到啊!
道理谁都懂,但是要做到还是有点难。
何钰咳嗽两声,努力平复心中激昂,又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元宝。
元宝手里拿着衣物,领着一群人过来。
“少爷,我把公主请来了。”
何钰挑眉,心中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公主能请嬷嬷过来看看已经是万幸至极,没想到竟然亲自来了。
莫不是真的被他一杯酒水给收买了?
那只是哄小孩的把戏,但仔细一想,公主现年十一,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再加上父宠母爱,不似他一般,从小就要明争暗斗,可不就是个小孩。
“参见公主。”何钰单膝跪地。
公主连忙上前搀扶他,“何公子无须多礼。”
她眉头紧皱,“公子在我的生辰宴上落水,本就是我的责任,春梅,快去请太医。”
何钰心下一急,手腕一转握住她的,“公主,我今日落水实在丢人,不想被人知道,若是请了太医,消息必然外传,到时候被我那两个对头知道,肯定又要奚落一番,请公主千万不要声张。”
这借口找的好,公主也知道他们三家的恩怨。
她脸上一阵为难,到底还是没能扭过何钰,轻叹口气,转身拿了元宝手里的狐裘,亲自给何钰披上,“天寒地冻,何公子千万要保住身体。”
何钰点头,“谢公主关心。”
公主亲手给他披狐裘,已然是越轨之举,若是平时何钰定然得意洋洋,又找那两个对头炫耀,今日竟觉得不自在。
“公主,夜深了,还请公主早日回房歇息。”何钰冒着大不敬想把公主请回去。
请她来的是何钰,请她回去的又是何钰。
公主目光略有些怨念,却又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转身,让人搀扶着离开。
元宝看出不对劲,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疑惑,“少爷,公主怎么对你这么好?”
何钰白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元宝抱怨,“少爷也才比我大了一岁而已。”
何钰嗤笑,“论年龄我是只比你大了一岁,不过论心智,十个你也斗不过我。”
元宝深深被打击了,“少爷。”
尾调拉长,满满的不服气。
何钰解开狐裘,将元宝带的其它衣服也一并穿上,不知道是公主从哪找来的,稍大一些,穿着宽松,胜在厚实暖和。
“走吧。”他收拾好自己,望着这个表面奢华,暗里却全是机关算计的皇宫目光冷然,“回去了。”
公主的生辰大宴刚刚结束,为了避免落下哪个公子少爷,宫门一直大开,何钰坐着来时的马车,匆匆回去。
到家后什么都没说,也没向父亲禀报,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夜色幽幽,何钰站在铜镜前,脱下锦衣玉服,露出一具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活了十二年,竟全都是在骗局中。
第5章 天凉了啊
十二年前,太尉家生了个儿子,御史家也生了个儿子,唯独丞相家一连三个都是女娃。
丞相暗暗着急,便将第四个女娃伪装成了男孩,争一时之风,顷刻之爽。
这一切都是在何钰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何钰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他一出生就按照父亲的意愿走,给其他两家添堵,抢他们的风头,坏他们的好事,喜欢他们喜欢的公主,让他们不好过,自己才好过。
十二年来从未给父亲丢过脸,拂过面子。
未曾想父亲竟从小瞒着他,没有告诉他关于自身的惊天秘密。
若非他意外看到了凶杀现场,被人推入湖中,险些淹死。
又有一个名叫何玉的女子想借尸还魂,霸占他的身子,求生**却没他强,反倒被他弄死,还得了一份现代的记忆,晓得男女之别,说不定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她竟然是女儿身!
身在一个权横之家,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大家闺秀,何钰出生便是嫡子,享尽荣华富贵、阿谀谄媚。
父亲也常教育她,男儿志在四方,要争要抢要比所有人都强。
何钰谨遵教诲,不敢松懈半分,如今文成武德,竟告诉她,她是女子!
女子便要嫁人妇,为人母,忍丈夫三妻四妾,婆家指手画脚。
叫她怎么接受?
何钰悲痛欲绝,风寒加心伤,在床上躺了七天未好。
这期间既有愤愤不平,又心有不甘,往日种种不解也得到解释。
为何她三岁习文,四岁练武,五岁精诗词,七岁通音律,样样皆胜别人一头,父亲却还要拼命的纳妾生儿子。
原来她根本就是女子。
女子便意味着没有家族继承权,父亲没有告诉她,也是怕她心存歹心,以此伤害尚且年幼的弟弟吧。
何晓虽然身份不如她,底子也不如她,但他到底是儿子。
假设父亲没有儿子,这继承人的身份,最终还是要落在何钰身上,即便她是女子,父亲也没有办法,还要帮着她隐瞒身份。
如今她年龄尚小,看不出变化,待到成年,身体发育,女性特征明显,父亲一定不会让她活到那个年纪。
将女子伪装成男子,本就是欺君之罪,一招不慎便是满门抄斩,就算父亲舍不得杀她,也会让她假死,换回女儿装,用作联姻。
“让我遵三从,守四德,想都别想!”
何钰恨的牙痒,不知摔碎了多少个杯子。
她在家卧病在床,反倒逃过了一劫,八皇子被杀的事果然东窗事发,皇宫现在草木皆兵。
当日参加宴会又离席的人皆被盘问了一圈,何钰也被人找过,她将早就酝酿好的说辞道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