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敢说‘物归原主’?姑奶奶里头恁多……恁多……那可是命~根子!”说着就又捶了他一拳。
少年又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拳头,将她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喝问:“什么命~根子?你是疯了不成?”
迎儿可不管,只顾着拼命抢拳头,拳头拿不出来就抬脚踢,够不着就用屁股墩坐……大抵女人打架也就这些本事了。
只见她深深吸一口气,提起屁股来,憋足了气狠狠的“嘭”一声猛坐到他腰上去,将他震得“嘶”一声。
迎儿见此,晓得自己找对窍门了,再接再厉,愈发狠狠的用屁股墩儿怼他,连续五六个,少年果然被她“打”得受不住了——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哼!狗杀才,让你偷姑奶奶的钱!
少年只觉身子烧成了火炭,尤其下面那处,直接成了滚烫的……小姑奶奶啊,男人哪里经得住你这般折腾?
捶他也就罢了,不过是挠痒痒的力气,先前那几声他都是装的。只是,她屁股再继续往下头挪一寸,他……他的男人威风就要被她祸害了!
却压根忘了,他也才十六岁,哪里算得上“男人”。
“得了得了,小姑奶奶,小泼妇,你说说我怎得罪你了,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迎儿深呼吸两口,冷静下来终于开始后怕了——自己居然打人了?!要是招来他报复怎么办?!要是把他打伤了被讹医药费怎么办?!
不管哪种情况,潘金莲都会打死她的!小丫头也顾不上说缘由了,只在心内害怕。
“呦!不得了!矮王八的闺女和郓(音同运)哥儿打起来咯!还打了郓哥命~根子!”有个小子见鬼似的叫起来。
迎儿与郓哥回头,就见那群小子已经呼啦啦叫着跑远了。
都是紫石街的孩子,两辈子加一处,都没少欺负迎儿。
小丫头恨得牙痒痒,恨自己怎不早重生两年,非得像这郓哥儿一样,打得他满脸通红。
唉,等等,他叫郓哥儿?
迎儿低头,冷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同我架都打完了,才想起来问我名字,是要记下名儿来,日后上门寻仇麽?”
迎儿见不惯他吊儿郎当,不好生说话的模样,冷着脸严肃的问:“你到底叫什么?”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老爹姓乔,我是郓城生人,都叫我……啊!你又打我做甚?!”
哼!打的就是你个王八羔子——乔郓哥!
上辈子若不是你,俺爹也不会死,咱们这是两辈子的大仇了!
却原来,上辈子,武大郎整日早出晚归卖炊饼,他老婆与西门庆通奸,街坊邻居虽也知道,却不敢与他说。只那乔郓哥,因着王婆打骂了他,便将老虔婆怀恨在心,苦于自己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自个儿报不了这仇。
便想到一招利用武大郎的计谋来。只要让武大晓得他老婆的奸情,用难听话激一激他,再领他本人来撞破他们丑事……这样王婆既得罪了西门庆,得不到银子,又得罪了邻居武大郎……他的仇也就得报了。
若非他将她爹领去撞破,不与她爹胡乱出谋划策“捉奸”,她爹定会好好的听二叔话,乖乖等着二叔回来做主……又哪里会被西门庆打?
这王八羔子就是害死她爹的导火线!
迎儿恨得牙齿“吱咯”响,拿出拳头照着他脸上两拳。
乔郓哥被打懵了,“呸”的吐出一口口水:“小泼妇,你疯了不成?我又怎么招你了?”
“让你自私!让你去找俺爹,让你怂恿他,王八羔子!”
乔郓哥被她打得无法,一拳两拳是不痛,但十几个拳头下去,又是打的脸,他也受不住了,一把捏住迎儿两只手,心道:真是个小泼妇!
迎儿手动不了,就低头用嘴咬!
于是,那群跑远了的小子再折回来,看到的就是女孩趴在少年身上的用嘴运动画面,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命根子”等不可描述名词——“哎哟!不得了了!矮王八的闺女亲了郓哥儿了!”
“到底是亲他?还是亲命根子?”
大声喊着一哄而散,屋里大人听见,都开了门出来瞧。
接下来,接下来的事,武迎儿终其一生,都不想再忆起。
总之,这一架后,武迎儿出名了。
归功于长舌妇与捣蛋鬼们,以讹传讹实在威力不凡,“武大郎他闺女打架不要命,打断了老乔家独苗儿的命~根子”这样的故事越传越过分,到后来,居然比“武大郎老婆偷了后头张大户”的故事还有名。
年后走上街,众人看她眼神都不对了。
“迎儿,你真打断了他的命~根子?”那婆娘挤眉弄眼,一看就不怀好意。
迎儿将头颅扬得高高的,一字一句解释:“不曾哩!是他偷了我的钱。”那群捣蛋鬼听见的“命~根子”是她对自己小钱钱的昵称,才不是那王八羔子的什么身体器官呢!
妇人见她抬起头来,露出亮晶晶的细长长的双眼来,倒是愣了愣。
原来,这孩子生得也挺好看的,将来大了比她继母也不差……还好随了她娘。
“这几日迎儿遇了甚好事?这头扬的,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无甚好事,就是俺家搬到西大街了,婶子今后有闲记得来顽。”
那妇人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是从西边落下去啊——“这孩子,倒是会说话,记得前几日还不敢抬头看人哩,奇了怪了,莫非是那新房子的风水好?”
迎儿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来。
要说她与乔郓哥这一架,除了让她在西城大街小巷“扬名”以外,还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她自认为“赢了”的一架,给了她迷之自信。
哼!姑奶奶连乔郓哥都打得过,还会怕你?
哼!姑奶奶可是险些把乔郓哥都打哭的人,会怕你?
要说乔郓哥是哪个,那可是将来东平府守备下大名鼎鼎的乔副将,杀了多少鞑子她不知,鞑子听闻乔家军名号如何害怕她也不知,只晓得上辈子直到临死前,一起逃难出来的人都在说他的英雄事迹。
这样的英雄,还不是要被她骑在身下猛打?
哼!
少女迎儿傲娇的扬了扬小脑袋,捏紧手中银子。
那日趁乱抢了张大户腰间挂件,她贴身藏着,提心吊胆等了一个月,张家人也未再来寻,今日出门整好拿去当铺当了。
她特意避开西门家的当铺,去了一家上辈子就听说风评不错的铺子,当了五两银子,算一笔横财了。
况且是从她爹仇人那里发的横财,她高兴得都要哼小曲儿了!
只是,这股高兴并未持续太久,才到家门口呢,就听见一把尖锐的老妇声音。
“呦!娘子这支簪子一簪上去,老婆子得揉揉眼睛,可是天上仙女儿下凡来了?”
“干娘惯会打趣人,奴这蒲柳之姿,哪当得起。”迎儿光听音,都能猜到潘金莲已经笑成啥样了。
“奴问句,干娘成日间独自个儿在家,守着半死不活的生意委实难熬,不行就让俺那兄弟家来罢。”
王婆的儿子王潮因与人斗殴,打断了对方的腿,怕蹲监就连夜跑了,被县里通缉到处拿人,都跑了两三年了杳无音信。
当然,王婆对外说法是“杳无音信”,但迎儿晓得,上辈子他可是偷着回来过几回的。
突然,小丫头就眼波微动。
第12章 设计
迎儿在楼梯上听见金莲问王潮的事,突然就灵机一动。
那王潮也不是好东西,与上辈子的小叔子一副德行,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但王婆为了他,还是以牵线搭桥为名,想出个“挨光计”,讹了西门庆好一笔银子。她不心疼西门庆的钱,只心疼被她私心害死了的爹。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迎儿眯着眼睛笑笑,上了楼,又垂首敛目,还是以前那个不敢看人的模样。
“娘,俺爹让俺家来告一声,今日生意好,他回不来吃饭了,让俺与他送去。”
正说笑嬉闹的二人停住话头,王婆子“啧啧啧”咋舌:“好丫头,可知那日出名了,那乔郓哥被你打断了命根子,说不定日后就赖上你了!可怕不怕?”
经了那“成名一战”,迎儿已经能够协调好内心想法与面部表情了,适时的作出一副她们乐意看到的害怕表情来。
缩着肩膀低着头,小声问:“可是真的?那怎办?俺不要嫁与他!娘你快同俺爹说,俺不要嫁与他。”
王婆与潘金莲哈哈大笑。
迎儿继续装作不解,抬头弱弱的看着她们,问道:“王奶奶你们笑甚?”
二人笑得愈发厉害了。
尤其是金莲听说二人大打出手的起因是那双绣花鞋后,愈发笑的得意了。
姜还是老的辣。
陪着她们演过一场戏,迎儿下楼,进厨房做饭了。
自从搬来西大街,可能是为了在街坊前争面子,潘金莲也没以前那般扣扣索索了,每日的主食,不是炊饼就是白米饭,肉虽轮不到入迎儿的口,但光吃主食也能够她吃饱了。
故做饭就简单多了,只消热一热早上留下的几个炊饼,煮一锅热乎乎的菘菜豆腐汤,蒸一条香喷喷的腌鱼就可以吃了。
王婆嘴巴了得,又会奉承潘金莲,二人直到迎儿饭做好了都没叨叨完,眼见着饭菜熟了,金莲邀约了两句,老婆子那屁股就黏在凳子上,顺势上了桌。
果然,金莲待王婆比待她亲娘还热情,左一句“干娘尝尝海子边的鱼”,右一句“干娘牙不好多吃点菘菜”……就是潘姥姥也未得过这等待遇呢。
迎儿低着头动脑筋,若是任由她二人这般“亲热”下去,不消好久,潘金莲还是会走上前世的老路。
因那王婆不止卖茶,平日做的营生可多了,娶妻纳妾牵个线,买卖丫头做个中,接生抱小伸把手……外加本身茶坊里客人也有些,迎来送往认识的人就多。
想要帮潘金莲这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寻个好花盆,再容易不过了。
她在惦记着给她们整点事,那头却有人将她惦记上了。
“郓哥儿,那日,咳咳……可是真的?”乔老爹半躺在床上,使劲压着喉间干痒。
“哪有!爹你莫听外头那起子胡说八道,我……我好着呢。”少年的耳尖悄悄红了,那天晚上,他终于懂了别人说的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但她,为什么就是个小泼妇哩!
即使是在梦里,她那因恼怒而激红了的脸,气急了而水汪汪的黑眸都分外惹眼……明明是个多好看的丫头,为何就不能温柔些呢?
“莫怕,若真……了,你同爹说,爹又不是外人。咱们有病早些治。”
郓哥儿哭笑不得,他好些呢!它也好着呢!
“听闻那闺女是武大郎家的?她家怕是也没几个钱,这医药费啊,咱们还是自个儿想法子罢。你也是,小子与那小闺女较个什么劲,就是较赢了你也没面子,况且还输了……伤了自个儿。”
“爹,你快安生养病罢,莫操这闲心,今日要吃甚?我去给你买。”
“莫买了,咱们有啥吃啥,你个小孩子,哪来的钱?可是又去做架儿了?”
郓哥儿不出声,他爹说的“架儿”是这时代一种特殊的行当,专在勾栏巷内干打探消息、帮嫖牵线的活儿,名声不太好。
“郓哥儿啊,日后爹去了,你还有几十年光景要过,咱这名声啊,可不能烂……没个三五年,你也要娶亲成家……”老爹说得语重心长。
乔郓哥就叹了口气,道:“爹,真不是。儿真不是做那架儿,年前我急着跑出去那回,是张小闲几个哥哥组了队圆社儿,正好缺个人。”
“我得了几个哥哥看顾,寻常也能得几文钱使。”
乔老爹一听是“圆社儿”,也就松了口气。
圆社儿与架儿又不同,是正经男子组在一处,专在各处踢气毬,也就是蹴鞠了,遇哪家红白喜事、逢年过节的图个热闹,会花钱请他们去踢一场,不止有酒菜招待,还有额外的赏钱可拿。
若遇哪家闲来无事的,也会请了他们去,教着家中男女主仆踢,从中得些辛苦钱。
甚至像东平府里踢得好的,民间还会发展出□□业来,有赌坊专开一队胜负的,有买输赢的,他们也总能从中得些好处。
若踢出名头来了,还有专门上东京城踢与达官贵人甚至官家瞧的……那可就真是赚大钱了。
这在后世,也就是职业足球运动员的身份,也算是个正经职业了。
“这爹也放心了,你只记得凡事跟着张小闲,他是个有成算的。”
郓哥儿点点头应下,出了屋去做饭,父子两个的伙食更简单,炊饼配咸菜,能吃饱就行……当然,炊饼也是武大郎那儿买的。
另一头,迎儿自想起上辈子的王潮曾在正月十二这一日家来过,就拿定了主意。
平日跟着卖炊饼,县里的人,十之五六她都认全了。
恰好那马道婆她就认得。
“小丫头,俺听说你们家搬到西大街上去了?怎就搬到那老虔婆隔壁去,恁大条街,除了她那儿难道就找不出座空屋子来?”
迎儿晓得她是王婆的死对头。
二人都做一样的买卖,同行相轻,本就是“有我没她”的性质,再加三年前她儿子又被王潮打断了腿,这新仇旧恨加一处,迎面都能撕扯起来。
“嗨,这也是俺娘想去,俺爹随她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娘,可是潘裁缝家那个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