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马有毒!——昆山玉
时间:2018-09-22 09:45:51

  “老头子!”米氏突然摔碎了酒杯,厉声吩咐王叔和江月儿:“把你外公扶到房里歇着,再给他熬一盆醒酒汤,我看着他,亲自给他灌下去!”
  江月儿从来没见过温柔亲切的米氏这副样子,当即什么想法都搁下,赶紧同杜衍一边一个,将醉得都快站不稳的杜老爷扶进了屋。
  米氏亲自看着他们将杜老爷安置好,又把他俩赶出去:“好了,你们先出去,你们外公我一个人照顾便好。”
  好不容易听杜老爷酒后吐真言,说了这么些话,江月儿怎么舍得出去?“外婆——”
  米氏看向江月儿,她这才发现,外婆的眼睛乍看上去老迈浑浊,那两丸眼珠却清明无比,她头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在问王叔王婶打听你爹以前的事。你外公一喝醉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别听他的。你爹你娘总不会害你便是。”
  “我……”
  米氏转回了头:“好了,你出去吧。”
  江月儿从来没见过米氏这副样子,不由惶然,还是杜衍拉她一把,低声道:“走,出去再说。”
  杜老爷酒醒之后,米氏就拉着他离开了望江村。
  一等杜老爷走,严小二就像被牢房里解救出来的一样,大笑三声:“总算长辈们都走了,杜燕子,月妹妹,我们晚上去明月楼吃水晶肴肉去吧?”
  江月儿难得对吃的兴致缺缺,倒是杜衍,他立刻就同意了,还道:“干嘛晚上去?现在就去城里逛逛,来这么长时间,月丫儿还没在松江城逛过呢。”
  严小二笑道:“是啊,月妹妹,你去不去?我跟你说,松江这里有个城隍庙特别灵,我们可以去那逛逛,逛累了,那边好吃的也不少,包管好多你没见过。”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为了不扫兴,江月儿只好也点头答应了。
  严小二来过松江不少回,他找望江村里有牛的人家借了辆牛车,好像看出同乘的其他两人情绪都不高,一路上说着笑话,还真的把江月儿逗得高兴了些。
  松江的城隍庙离望江山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严小二在前头当着向导,又是吃又是买,想着办法的逗江月儿开心,最后几人去拜了城隍,又到城隍庙附近的一家酒楼吃了那家有名的猪头肉,三个人兴尽而归。
  尤其严小二,借着江月儿过生日的时机,可是过了好一场酒瘾,到坐着牛车回来时,几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杜衍只好请赶牛车的大哥帮了忙,把他送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出来时,看江月儿坐在院子里的桌椅上,荷香和莲香都不在,便知道,他一直渴望而又害怕的结果终于要出来了。
  从小一起长大,江月儿能猜出他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江月儿的心思?
  这个姑娘一直都这么单纯,不管什么事,都直接写在脸上。可笑她竟还想隐藏,隐藏得了吗?
  她的心疼,后悔,担忧……那些快要从眼睛里漫出来的情绪像冷水一样,将他从里到外都浇透了。
  等过了她的生日再问吧……有生以来,他头一次生出了退缩的情绪。
  于是,他在江月儿几次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时候果断转换了话题,只想更晚一些知道答案。
  现在,终于过不去了。
  “兰夫人昨天告诉我……”
  江月儿将兰夫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他,最后道:“阿敬,不管你那个倒霉,不是,你爹以前犯了什么大过,我阿爹阿娘肯定不会在乎的。而且,你是我们家的孩子,便是考了科举,也没人能说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
  杜衍合着眼皮,半晌,他轻声道:“我想去看看他。”
  得知自己很有可能不能再科举,杜衍发现,他并没有觉得那样难以接受。
  总比自己的亲爹是因犯下大罪而下狱,从此抬不起头的好吧?他竟然一个人改变了整个盐政的格局,有这样的下场,已经是幸之又幸。
  何况,他这九年生活在江家,不用忍受家族蒙羞的折磨,没有餐风露宿,冻饿而死,已经是上苍对他的厚赐。
  阿婶曾常说,做人要惜福。
  他不该奢求太多。
  但他想知道,他这位生身之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他为什么会走丢。
  不能科举,便不能科举罢。
  看着旁边比他还难过的小胖妞,杜衍心想:得想个法子好好安慰她。只不过,他的身份会拖累她,以后……
  “那我想办法再去给你问兰夫人打听他们现在在哪。”江月儿道。
  “不用,既然知道这个人的下场,他住在哪很容易打听。”杜衍严厉地道:“你以后不许再过问这件事哪怕一个字!”
  江月儿不甘地嘟了嘟嘴,想到顾敏悟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可能真不是让他们家被抓走的罪魁祸首,不问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杜衍却以为她的沉默是在抵抗,无奈地换了种口气:“你是姑娘家,从小阿叔阿婶把你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是让你操心这种事的。你已经十三岁了,就不能像其他的姑娘家一样,在家绣绣花,等时间到了,嫁个好男人吗?”
  杜衍从来没跟她说过嫁啊娶的话,江月儿都听愣了,结巴一下:“嫁,嫁人?我嫁谁?”
  她虽然从不承认杜衍是她的未婚夫,可从小被人开着这样的玩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给杜衍之外的人!
  “到时候阿叔阿婶会为你仔细挑的。”杜衍心里一痛:“还有我,我也会,总不会叫你受人欺负的。”
  江月儿呆住了:这混蛋前些天还在拿喜不喜欢来逗她,今天晚上就一点障碍都没有地让她嫁给别人,还劝她嫁给别人!这个人,这个人……江月儿真想咬他一口!
  “我才不嫁人!”她带着哭腔吼了一句,旋风一般刮进屋,嘭地关上了门!
  杜衍坐在石凳上,慢慢就屋里的哭声还有莲香荷香慌乱的询问声起了身,他摸摸自己的心脏,苦笑起来。
  屋子里,江月儿把莲香和荷香赶出去,捂着被子哭了半宿。
  她也不知道听见阿敬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伤心,她只知道,听到那话,她的心就像被谁用拳头打了一下,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太坏了!简直太坏了!
  哭着哭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是在做梦。
  梦里,她在一个好大好华丽的屋子里,旁边有很多的人对她说着恭喜的话。
  一片朦胧的光晕中,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向她伸出了手。
  江月儿又羞又喜,将手搭上他的手,跟着他,一步步到了一个地方。
  江月儿痴痴望着那个人,看着他的脸,心里欢喜得几乎要炸开来。
  而那个人唇角轻提,缓缓向她俯身,俯身,俯身……
  “啊!”江月儿猛地坐起来,脸颊烫得发疼,她怎么会做这么羞羞的梦?
  随即,她就感到了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疼,她□□着摸了摸肚子,想下床去叫人,一掀开被子,床上一大滩红红的,粘粘的……
  “咚咚咚”,门突然被拍响了,是杜衍的声音:“怎么了?月丫儿?我听见你叫了。”
  里面没人应声。
  杜衍加了点力度:他房里坐了半宿,正准备吹灯睡觉,就听见江月儿屋里的惊叫。
  现在她一直不出声,杜衍焦急起来:这傻丫头该不会听了我晚上的话,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吧……
  总算,敲了半天,“吱哑”,门开了。
  江月儿惨白着一张小脸,哭得涕泪交加:“阿敬,我快死了,怎么办?”
  杜衍观察了一下她:月光下,她的脸色的确白得像纸一样。
  不由心中一紧,嘴上只道:“别瞎说。”
  江月儿穿着中衣拖他进屋,哭道:“我没瞎说,你看!”水蓝色绣菊花的被衾上一大滩血迹!
  杜衍脸色变了:“怎么回事?你哪流血了?”
  江月儿呜呜哭着捂着肚子,转了个身:“这里流血了,阿敬我肚子好痛,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杜衍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江月儿乖乖把手伸出来,见杜衍把着她的脉,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益加害怕起来,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敬,是不是很严重?我要是死了,我的阿爹……”
  “别叫了!”杜衍撤了手,半转过身子,低咳一声:“让荷香进来跟你说吧。”
  “什么?”江月儿没听清,还在边哭边跟他交代遗言:“还有我阿娘,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我阿娘一向最喜欢你,我要是死了……”
  “行了!别说了!”杜衍实在听不下去,快速截断她:“你是初潮,不是要死了。”
  “初潮?”江月儿眨眨眼:“初潮是什么?”
  别看她在梅夫子的女学里与这么多女子做了同窗,可关于月事,初潮什么的,哪个女孩子会跟同伴分享?
  不过,她从杜衍的话里听出来,她好像没什么大毛病,口气也轻松了,好奇起来:“咦,阿敬,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你是不是也病了?”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杜衍毫不歇气儿地背了一大串《黄帝内经》,见江月儿还眨巴着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咬牙道:“你来月事了,这回总懂了吗?!!”
  “啊???”江月儿后知后觉地,脸色暴红起来。月事是什么,她还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一些的,而且也知道这是羞羞的事,但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嚷了出来,还说给了阿敬听,她丢大人了QAQ
  因为没有别的房间,江月儿的两个婢女被赶出来后,只好拿堂屋的八仙桌当床将就着睡了半晚上,离江月儿房间有些远,这时候才听见动静,赶忙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小姐你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待看过她身后的血迹,不由一脸喜色,荷香双手合十,笑道:“这是大喜事呢,恭喜小姐。”
  莲香说得更直白:“恭喜小姐,从今天起正式成人,可以嫁人啦!”
  杜衍转身疾步出了门:就这么傻的丫头,到底把她嫁给谁才能放心哪!
 
 
第48章 
  048
  怪怪的。
  严柏, 也就是严小二,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 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有一刻钟了。
  不对,他也不是完全一动都不动,事实上, 他的两只眼睛一刻也没停地在院子里另外两个人身上转。
  他左手边, 姓杜的那个小白脸,在慢悠悠地打楼叔教给他的养生拳,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他右手边, 他的月妹妹, 一头恨不得扎进绣绷里, 绣的那……他完全没看出来,她绣的什么玩意儿!
  不过, 平时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么过过的。
  可平常完全不是像这样,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对方,偶尔视线不小心碰到对方,还会怪怪地赶紧移开……对,怪怪的!而且他们还怪怪的红了脸!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严小二叹了口气:唉, 要是那天晚上他少喝点酒就好了!现在他们俩这样, 虽然不说话, 但自己被这两个人隔离在外的感觉太差了。
  “严二哥?你叹什么气?”
  严小二欲言又止。
  江月儿假装没看见他控诉的眼神,道:“你今天陪我去趟兰家庄吧。”
  严小二当即精神起来:“没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江月儿搁了绣绷起身, 道:“现在就去。”
  “等等,你答应过我——”杜衍立刻收了拳,拦到了她面前。
  江月儿别了头看地,低声道:“我去找兰夫人是有其他的事,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杜衍道:“你若是骗我——”
  “我又不是你,骗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江月儿最烦别人怀疑她,抬了头一句话顶回去。待触到那双寒光微露的眼睛,脸腾地又红了,赶紧别扭地又扭了回去,小声道:“我才不傻,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看见江月儿那样,杜衍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不自在起来:“那你记得最好——”
  “喂,我说你俩,能不能别把我当聋子瞎子啊!”
  严小二被迫在这看了一出扭扭捏捏加别别扭扭的戏码,早憋了一肚子气,不敢对江月儿发火,一指杜衍:“有个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点说?看你这遮遮掩掩的样,打什么哑谜?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不算个人,你说?”
  杜衍默默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房。
  严小二神清气爽一回身,看见江月儿又是那副半垂着脸,羞不可抑的模样,顿时仰天长啸:“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
  严小二到底还是没能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敢对杜衍挥拳头,敢对他哥瞪眼睛,甚至敢跟他爹顶牛,就是不敢对他的月妹妹说一句重话。
  而且看她甩脸色要走,还不得不赶紧跟上,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月妹妹,你等等我啊。哎,那个重,我来给你背。”
  江月儿没骗杜衍,她的确不打算再过问顾敏悟的事。她这次去找兰夫人,确实另有其事。
  她在兰家进进出出这么多回,兰家下人们大多都知道,这位江小姐是夫人的贵客,除了第一回,没有哪回不是笑脸迎人,最快把她引到兰夫人住的院子。
  这回跟江月儿一道来兰家庄的,不止严小二,还有荷香。
  这也是杜衍没有一定要跟去的原因所在,时下小姐出门,没有下人的由亲属陪同,有了下人,自然是下人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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