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渴求什么。”
“唯一期望她能在奈何桥边等我一会儿。”
许陌凉扭过头，不去看沈清远，脚步一转直接出去了。他知道，现在沈清远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安慰。
任何人都安慰不了的——除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这个世上啊，唯有喜欢莫名其妙，就像沈清远爱的那个姑娘一样奇怪。
沈清远为她喜为她忧，甚至愿意为她死，却死活不肯动用私权去找找她。
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许陌凉想，现在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错过就是错过了，再无补救的机会。
第52章 风雨须归
转眼已是第二天早上, 雨下了半夜, 现在已经停了, 空气带着微冷的湿意扑面而来。
晨光微熹，一行人已经吃过干粮，准备上路了。
夏妩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儿隐隐的不安。眼皮老是跳，她呼了口气，翻身上马, 动作干净利落。
她转头向阿楠下达了命令, “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今天注定会有一场恶战。
她既然作为他们的骑督, 就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最好不会有伤亡。
夏妩坐在马上紧抿着唇, 她如今肩负着这几百个少年的性命, 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无比重要。
她回头望了一眼, 见他们都准备好了，大声吼了一句：“拿好你们的武器, 随时都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夏妩看着这群少年, 虽然手里拿着武器但明显还带着稚气, 心下不忍，终是又补了一句。
“不需要你们杀多少敌人, 不要给同伴添乱，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话音刚落，少年们窃窃私语起来，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然后都安静下来, 看向了阿楠。
阿楠神色不变，策马上前了几步，抬头看向夏妩，黑色头发配着蓝色的眼睛自带忧郁。
金发碧眼的人看上去阳光灿烂的像神，然而黑发的人拥有蓝色眼睛很难阳光起来。
阿楠披散着一头半长的及肩黑发，额前一条棕色的皮质抹额，五官深刻，颇有异域风情。“大人，我在这里叫您一声大人。”
“您要知道——我们是骑兵，是这边疆长起来的骑兵。”
阿楠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他的官话说的并不流畅，磕磕绊绊的，但是意思非常清楚。
“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一个骑兵会临阵脱逃，那是非常可耻的。对我们来说，战死沙场是无上荣耀。”
他的咬字有种奇异的调子，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异常的固执。
“这支队伍里面孤儿居多，可是就算是没有父母教导，我们也以战死为荣。”
夏妩终于知道为什么乌鸠总是狼崽子狼崽子的叫这群少年了。
他们确实是一群嗜血的狼，渴望着杀戮与鲜血。
阿楠说完之后，那群少年便都盯着夏妩，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夏妩沉默了半晌，“是我错了。”
“那么，请务必不要放走一个敌人，用你们的刀剑杀死他们。”
“一个也不留。”
“但是你们要清楚，那些活下来凯旋而归的人才是英雄……”
夏妩顿了顿，叹了口气，最后直接转过身，“算了，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
已是兵临城下，许陌凉看着城墙下的敌军，颇有些冷漠地勾了勾嘴角。
远处的草原连绵不断，此时晴空万里，就连一丝云彩也没有。
下方的敌军随时可能开始攻城，夜间攻城基本不可能的，因为士兵大都有夜盲之症，唯一只能在白天开始攻城。
看着这架势，八成就快要开始攻城了，不过他们的防守也基本做好了。
接下来就等着开战了。
这座城里百姓大都已经迁到了后方，家在这里的将士们也把自己的妻儿送到了后方。
就像沈清远把夏妩留到了后方一样。
沈清远也少见地穿了一身深色胡服，布料的垂感极好，高腰直襟。头发用一根丝带高高束起来，脸色略显苍白。站在许陌凉的身后，低头看着城下。
风很大，猎猎地吹起他的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沈清远神情淡漠，眼神里空泛无情，像是九重天上无欲无求的仙。
许陌凉头也不回，只是向远处眺望，然后突然出声问他，“这场战役，有几成胜算。”
“九成。”，沈清远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算大却异常清楚。
“那剩下的一成是因为什么？”
沈清远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过去，半晌后出声。
“不过是给敌人点儿面子，好听一点儿罢了。”，如此霸道的话，他的语气却轻飘飘的，仿佛不放在心上。
“这场战役或许会赢得很艰难，但是绝对不会输。”
“哪怕是他们攻破城门，我们也不会输。”
城里已经没有百姓了，就算攻破城门敌军也没什么关系，顶多自己这边脸上不太好看，大不了退兵就行。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退兵而已。
他谋划了那么久，什么都考虑到了，唯一的遗漏便是敌军的那次后方偷袭。
沈清远面上神色不变，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但掩在衣袖里的手却死死攥着那块玉佩，手背上青筋爆出。暴露了他的情绪。
那次偷袭不但让百姓损失惨重，还弄丢了夏妩。
他的阿妩。
每次一想到她，沈清远便觉得胸口闷，呼吸不能。
敌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喊声震天里，沈清远出奇的冷静。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无所求便无所畏惧。
第53章 短小……
烟尘滚滚, 掩盖了视线。原本带些嫩青色的远方此时一片潮湿荒芜的感觉。
夏妩远远看到敌军在攻城, 紧闭的城门前聚集着不少人, 不光敌军一时半会大概进不了城门。
不过——他们也进不去。
夏妩停了下来，眼见战事胶着，犹豫不决地想：是直接杀过去还是等敌军退回去再进城？
毕竟她的目标是把这群小崽子顺利带到，而不是呈着一腔孤勇，不管不顾的牺牲。
不过还没等她考虑好, 身后的少年就蠢蠢欲动了, 血腥气让人头脑发热, 就连身下的马也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
“大人。”，阿楠在夏妩身后, 轻声叫了她一声, “开战了。”
然后, 极细微的，抽刀而出的声音, 接二连三地响起。
阿楠的声音轻轻的, 杀伐的气息却掩饰不住, 仿佛在血水里浸润过的气息。
“他们给我们的，就该一一还回去。”
阿楠握紧了刀, 他还记得那天敌军偷袭时的情形，妇人的抽泣与孩子的哭嚎。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夏妩向后望了一眼，那些少年一个个的沉默不语，刀却都已出鞘。
空气里飘来的气味带着刺激人的血腥，夏妩狠狠呼了口气, 一个想法在脑海挥之不去。
擒贼先擒王，她对付不了那么一群人，但是凭着系统给开的外挂，她觉得自己可以将敌方将领给擒了。
那不仅可以鼓舞己方士气，而且还能对敌军造成打击，只要她快点儿将敌方将领给干掉，那么剩下的小兵便好对付了。
夏妩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系统倒也不反对。
人心它虽然计算不出，它不知道杀死敌军将领会不会对敌人造成打击。但杀死敌军将领确实是可行的。
毕竟是它亲自给开的挂，夏妩一个人绝对死不了，就算最后被敌军包围，它也非常确定她会逃出去。
夏妩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带的那群少年。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先去把对方的头儿给干掉。
“我去查看一下敌情，等一会儿之后，你们再上。”，夏妩随口就开始瞎编，反正这个时间大概够她杀那个对方主帅了。
“你们看着他们开始自乱阵脚，就上吧。”，夏妩想了想，觉得安全还是要保证的，叮嘱了他们一番。
她话音还未落。
阿楠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骑兵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 他勾着嘴角，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们只需要前进就好。”
那群少年附和似地吹起口哨，起哄着。
这些熊孩子！夏妩面无表情地想。她千方百计地不还是想让他们尽量不要牺牲么？真当打仗是那么好玩儿的？
“你们还小，还没……”，她苦口婆心地想劝一劝。
“我们是乌鸠训出来的骑兵。”，阿楠打断她，一字一句道。
他平静的很，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沉稳与坚毅。
夏妩抬头认真扫视过那些少年，最后看着阿楠的眼睛，缓缓道：“是我小看你们了。”
战场上哪里有孩子？除了敌人便是同伴。
她一手拿弓，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头脑一热，将弓高高举起。
一边策马一边朗声道。
“若有朝一日，凯旋归来！必定与诸君不醉不归！”
豪气干云，这一番话潇洒得很。话还未落，夏妩便一骑当先，策马在了最前面。
她头也不回，一身红衣猎猎飞舞。
夏妩一边驾马飞驰一边稳稳地拉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睛，瞄准敌军的军旗，拉至满弦时，三支箭离弦而出。
她不止是一个骑兵，她还是一个弓箭手。
而且是开了挂的那种。
眼见对方的军旗坠落，对方开始慌乱，阵型也开始乱了起来。
夏妩丢了弓，伏在马上，抽出腰间的刀来，问系统：“他们的头儿在哪儿？”
她身后，一群少年也策马奔腾而来，兴奋的呼啸声传出很远。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一个人学了狼的嗥叫，然后便都开始这样狼似的叫。
仿佛狼群正准备狩猎。
骑兵的战斗力的确很强，加上敌军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少年骑兵大都游刃有余，甚至有空放声大笑。
离着敌人越来越近，夏妩举刀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当她反应过来时那个人已经被踩在了马蹄之下。
夏妩的脑海有瞬间空白，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她甚至兴奋到战栗。
第54章 风雨须归
夏妩深吸一口气, 红着眼睛砍出去一刀, 战场上的气氛太过于刺激, 她现在觉得现在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玩儿命似地分泌。
还有……竟然兴奋到双眼充血，夏妩觉得颇为丢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拿刀的手也有些颤抖。
“身后！”，系统提醒。
夏妩还未来得及回身，便感觉到有鲜血溅到了她手上。
刚刚收回刀的阿楠冲她笑了笑, 一头卷毛乱翘, “要小心身后啊。”
“你怎么跟过来了？”, 夏妩一边砍杀一边问，她可是专门向着敌军统帅的位置来的, 在最里面。
“啊, 想来刺杀一下将军来着。”, 他笑眯眯道，一双蓝色眼睛像是晴空。
“至少也要死的有价值些。”
夏妩气喘吁吁, “怎么这么说？我、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等我杀死敌军将领, 对方阵脚一乱, 你们趁机逃就行了。”
阿楠应声，却反驳道：“骑兵不会逃跑。”
“那是战略性撤退！”, 夏妩理直气壮。她翻个白眼，“留着命下次再打仗！”
******
稍远处，只能隐约看到一队人马向这里
沈清远看着那队人马，估摸大概是后方的援军到了，他抿了抿唇。
他们明明可以等结束之后再过来, 此时战事胶着，若是不开城门，来的那队人大概就是个死字。但是他不能拿城里的将士作赌注。
城门轻易不能开。
现在过来，他们只能与敌军耗在城外，城门却不能开。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决心死也要杀杀敌人的锐气，哪怕拼着一条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儿肉来。
号角又吹起来了，徒增了几丝凄凉与悲壮。
然后那片尘土飞扬之后，却是一片灼灼的红色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许陌凉有些惊讶，“那领队的是……谁？”
沈清远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面上不动声色，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掩在袖子下的左手却已经用力地攥了起来，指节发白。
他嗓子有些干涩，然后听见自己嘶哑却冷静的声音响起。
“那是阿妩。”
虽然只是隐约的一个影子，但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是阿妩啊。
是他的阿妩。
沈清远紧紧盯着领头的夏妩，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形象也越发清晰。
他看着夏妩纵马而来，心跳也一步步加快，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巨大的狂喜混杂着悲伤。
她好好的，仍是一身红衣，策马的模样鲜活而活泼。
沈清远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纵马欢呼的景像。他带着她去过草原，夏妩高兴的不行。
她一向喜欢风拂过双肩的感觉，每次骑马出去总是兴奋地跑在前面，跑出去很久之后就在远处停下等他。那个时候她的欢笑声总是愉悦的。
沈清远死死咬着牙，脑海里走马灯似地一一闪现她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最后定在了现在这个画面。
她一袭猎猎红衣，策马而来。
红衣乌发，背景是还未生出绿意的荒原，色调偏冷，冷艳而肃杀。
沈清远看着在马上的夏妩弯腰伏在马背上，拉弓搭箭。整个人翩然的像一只雀鸟。
随着箭离弦而出，敌军的军旗也随之落下。
然后战场上明显静了一瞬，接着便是声音震天的欢呼，伴着这欢呼声，那队骑兵也开始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