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冼明臻果然带着随从到了顾府找到了顾桓。
两人在院中坐下。
此时院子里嫩黄色的迎春花、粉红色的桃花、各色山茶花开得正盛,蝴蝶纷飞,春意盎然。
端起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冼明臻道:“你这里倒是悠闲,大姐夫那里正盼着你去呢!”
顾桓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呛得他咳个不停,眼泪都险些出来。他满脸震惊地看着冼明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确地说出杨泽没死!
冼明臻倒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怎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说着眉毛一挑,带着一丝顽劣的笑意。
明明是不太正经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做出来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流魅力。
顾桓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说道:“没想到冼公子说话这样直接。”
“叫我冼大哥就好。咱们两家是亲戚嘛!”冼明臻摆摆手,随意地说道,又问道:“大姐夫教过你武艺?”
“是指点过一翻。”顾桓点头承认。
冼明臻顿时面容扭曲起来,带着一丝嫉妒地看着顾桓,咬牙切齿地说:“他都没有教过我呢!哼哼!”
好吧……又是一个杨泽的死忠粉。
顾桓失笑,连忙转移问题:“大表哥究竟怎么回事?果然是在爪哇建国了。”
冼明臻这才收敛表情,敬仰地说:“他如今是爪哇国主了!我没见过比他更疯狂的人,带着一队人马,说灭国就灭国,雷霆万钧地赶走荷兰人,把爪哇打了下来。如今爪哇已是南洋强国之一了。我姑母是暹罗王妃,如今暹罗都要仰仗爪哇了。他还不满足,已对倭国动手,甚至把目光盯向北美。”
说道这里,他看着顾桓,笑道:“但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顾得来的了,所以正盼着你去呢。”
顾桓心中激动,想不到杨泽竟对自己如此寄以厚望,又想到冼明臻描述的版图,对于野心勃勃的杨泽也是高山仰止!
这样的气魄、这样的格局,与朝中那些汲汲营营、窝里斗的朝臣、皇子一比,高下立现!
因此说道:“若能有机会为杨国主效劳,某万死不辞!”
冼明臻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大丈夫当如是也!”
两人双视一笑,互敬一杯,心中都升起了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感。
过了一会儿,顾桓又问道:“冼大哥此次来,是为了与越王联姻之事?”
冼明臻点头道:“不错!”接着又笑道:“越王比我想象中更优秀些,若非他是皇帝的儿子,恐怕我都要把他拐到爪哇去!”
顾桓闻言,心中一动,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因此皱了皱眉,问道:“可若是和皇室联姻,那么我们的大事,若是被越王知道了……”
“他迟早会知道的,天下人也迟早会知道。”冼明臻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也需要盟友。我们从来没想过推翻陈家的天下,但是如今天下大事,做皇帝的人必须有长远、广阔的目光,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帝王!”
顾桓一怔,原来这才是杨、冼两家的用意,要培植一个符合自己利益的帝王!
可是,身具皇室血脉的皇子会认同吗?
顾桓沉声问道:“这么说,你们是选中了越王?”
“他年纪小,又有明主之像,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冼明臻笑道,“也不仅仅是他,福王还主动和我们接触呢,可是福王心思莫测,和陛下那边似乎也有默契。”
冼明臻语意未尽,顾桓却了然地点点头。
冼明臻却笑道:“王皇后那里,对我母亲的出身还有些顾虑,幸好我看越王甚为开明。”说着,冷哼了一声:“世人愚昧,中西混血怎么了,世上再没有比我妹妹更美的姑娘!”
顾桓一脸认同地说道:“冼大哥如此长相,想来令妹必然也是绝世美人了。”
在他的审美看来,冼明臻可算是混血儿中的美男子了。此时世人顾虑混血儿血脉不纯,要在后世,根本就不是什么事,混血儿反而更吃香呢!
第46章 春心
阳春三月,韶州城外小山坡上杜鹃花盛开, 鲜红浓郁的花朵连绵起伏, 一直延伸到天边,与红霞相接, 和如霞似锦的丹霞山脉相互辉映、繁茂艳丽。
冼明臻在镇越门码头上登船,与岸上的越王府众人挥手告别。
越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迎着和暖的春风,望着船队渐行渐远,在江上留下一道道涟漪。
“殿下,起风了, 请回吧。”傅长史轻声提醒。
越王回过神来,面上含笑, 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王府富丽堂皇的马车穿街过巷,顾桓骑在马上,随侍左右。心思却有些飘散。
冼明臻在韶州住了将近一个月,与越王殿下或是出游、或是读书下棋、谈古论今,颇为相得, 想来联姻之事已经谈妥了……
冼明臻走了, 越王却又召见了顾桓。
此时陈易穿着一身褚红色圆领锦袍, 上面绣着山川纹章,华丽中彰显身份, 他站在回廊上, 望着院子里繁繁簇簇的鲜花,突然问道:“阿桓, 你有没有想过要娶个怎么样的妻子?”
顾桓一怔,不明白陈易怎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斟酌着回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约是个门当户对的闺秀吧。”
口里说着,心中却不期然地想到了陈昭。
他与陈昭只见过寥寥数次,要说有什么感情自然不可能。但是第一次相见,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像是前世见过的一般,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但是两人身份悬殊,或者陈昭根本就不记得他,因此也明白两人是不可能的。虽如此想,心中却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陈易却摇头笑道:“门户当然重要,但年少而慕少艾,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顾桓想了想,笑道:“若说有,大约就是想娶个绝色美人儿……”
陈易“噗嗤”笑了,说道:“这才对嘛,你放心,将来孤必为你寻个绝色美人儿。”
顾桓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堂堂越王殿下也如一些女子那般,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就开始操心闺蜜的?
顾桓想着,笑道:“劳殿下为臣操心了,臣倒要先恭喜殿下,听冼大哥说,冼姑娘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说着,羡艳地看着陈易。
陈易面上微有得色,一点红晕爬上如玉般的面庞,清隽的脸上带着一丝少年的羞涩,又显得容光焕发。
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繁花似锦的花园,突然说道:“你不知道,兄弟之中,孤最亲近的自然是三皇兄,最佩服的却是大皇兄。”
说着,他笑了一声,继续说:“大皇兄是胡姬所出,他的生母早逝,没有母族依仗,自小又不得父皇欢心,若是一般的皇子,恐怕就诚惶诚恐、籍籍无名了,但你看他,气势比谁都盛,如今又是藩王中唯一名正言顺执掌一方军政大权的,天下谁敢小瞧他?孤设身处地地想,若是自己,是做不到他这样的。”
顾桓却道:“福王殿下威武不凡,但是殿下您也一点都不比他差,在臣看来,假以时日,殿下您的成就会比福王更高!”
福王已经是实权亲王,成就比他更高,那是什么?
越王心中一动,转头望去,却见顾桓眼中满是认真。
陈易突然一笑,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又接着说道:“孤幼时体弱,时常生病,最羡慕的就是大皇兄那样强壮健康的体魄,孤想若是娶了冼家姑娘,将来的孩子也如大皇兄一般俊美健壮也极好。”
原来如此,殿下您想得真远……
不过人种相差越大,基因差别也越大,能够避开一些种族遗传疾病,在遗传学上,的确也有“杂交优势”。
这么说起来,越王也挺有远见的。
四月,春风拂褴、草长莺飞。
礼部下了明旨,兹闻紫薇舍人冼望之女冼明琪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皇十二子越王陈易,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冼明琪待字闺中,与越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越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明旨一下,王府众人心思不一,哀叹忧虑者有之,欣喜期待着有之。
随传旨官员而来的,还有四个环肥燕瘦、各具风姿的侍寝宫女。
陈易却无视她们哀怨的眼神,不解风情地将她们打发了。
在这样草长莺飞的春天,少年人的心都有些萌动。
江淮听闻此事,私下与顾桓说道:“他们都说殿下不解风情,那四个宫女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各个都是美人儿,殿下这样毫不留情,可真够狠心的!”
顾桓却是叹道:“依我看却是至情至性。既要娶冼家姑娘,何苦又收用别的女子,将来倒惹妻子伤心。”
江淮一怔,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心肠,如今世道,男子三妻四妾以为风流逸事,就是许多正妻也习以为常,不把妾氏当一回事。”
顾桓点点头,比如自己的父亲,定国公顾琏,他和杨夫人也算相敬如宾,杨家又势大,但顾琏除了闻姨娘外,也还有几个妾。
对于这些小妾、庶子,杨夫人素来按照规矩行事,既不亲近拉拢、也不打压虐待。
说白了,不过是无视而已。
而顾桓向来亲近的平郡王世子,也就是他的大堂姐夫,也是有侍妾庶子的。
但是,人心总是肉做的,世间女子,若是真把丈夫放在心里,又岂会真的大度?因此说道:“若能得心上人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最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江淮品着这句话,也觉得回味无穷,笑道:“没想到阿桓你小小年纪,但是个‘情痴’,可惜我没有妹妹,否则必要嫁给你。”
想了想,又叹道:“你说的是,我是庶子出身。自幼就知道,自己天生就不能和嫡子比。即使再优秀,别人一旦提起,也得说一句,可惜是庶出。别的时候还罢了,到了议婚的时候,也多半只能求娶庶女。”
顾桓一听,也是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叹道:“世人重嫡而轻庶,可若是男子不纳妾,又哪来的庶出!”
江淮一愣,叹息道:“原来阿桓你是这样通透的人!不过我们这样的身份,将来纳妾之事,自可自己做主,就是不纳,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越王不一样,即使不要侍寝宫女,侧妃还是要立的。”
顾桓想到韶州萧氏,也是有些叹息。不知是为越王,还是为未来的冼王妃。
如今越王只是藩王,若将来一旦登基,冼王妃面临的,就何止一个萧侧妃,而是三宫六院!
少年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心越像野草一样蔓延,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江淮没有妹妹,有一个人却是有的。
四月,韶州府迎恩门码头,意外地来了一个远客。
顾桓接到传信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平郡王世子陈煦,他怎么千里迢迢跑到韶州来了?难道也是和冼明臻一样,来相妹夫?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顾桓的心却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他带着高石、点墨等人,早早等候在码头上,遥望着天水相接的武江,远远见到高高的大船由远而近。
顾桓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向左右问道:“我这身衣服如何?”
高石和点墨莫名其妙地互视一眼。
点墨眼珠转了转,笑道:“这是广州织造府新出的茧绸,穿在公子身上,自然是得体极了。”
顾桓才微微松了口气。这是一件银白色的长衫,上头绣着木棉花喜鹊登枝,正是经典的粤绣针法。
顾桓本来就长得颇为俊秀,穿着这样一身喜庆的衣衫,更显得长身玉立、朝气蓬勃。
终于,视野可及的大船越来越近,顺流而下,转眼就到了眼前。
陈煦站在高高的船头上,手握折扇、指点江山,侧身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身侧的,却是一个带着围帽的女子,身姿窈窕,腰若扶柳,一身天蓝色的缭绫长裙衣袂翩跹、随风飘扬、飘飘欲仙。
顾桓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虽然看不见脸,但他却莫名地笃定,那是康平郡主陈昭!
她怎么会在这里?京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顾桓忍不住思虑万千。
过了一会儿,船靠岸了。顾桓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将陈煦接了下船。
却听陈煦介绍:“这是舍妹,与我一同南下。”
顾桓连忙命人将马车驶来,请郡主让马车。他虽然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向陈昭望去。
几年不见,十四岁的陈昭已经是大姑娘了!
第47章 好逑
平郡王府是宗室,平郡王的父亲平亲王是先帝嫡亲的弟弟, 于先帝有救驾之功, 先帝舍不得幼弟,因而留在京中没有就藩。
如今许多同辈的藩王都已经远离权利中心, 而平郡王却一直是京中权贵中的佼佼者。
平郡王世子也是京中权贵子弟的核心,他的五柳马场就是汇集京中权贵子弟的地方。
因此, 想和平郡王府联姻的人不知凡几。
当年顾梅与陈煦的婚事,是顾梅的父亲,先定国公在世时定下的。定国公府作为世袭罔替的国公府,顾梅是嫡长女, 配陈煦是可以的。
如今小郡主陈昭到了婚配之龄,许多人都动了心思。
娶了陈昭, 既可和宗室联姻,又不用和驸马一般,失去实权,实在是一举多得。
陈煦和陈昭到了韶州,不仅顾桓觉得诧异, 就是越王陈易也诧异不已。
按说陈煦和陈易也是同族近亲兄弟, 但是皇室的兄弟, 就是亲兄弟,感情也多寥寥。平郡王府一系和王皇后一系也没有太多来往。
因此陈煦婉拒了越王的盛情邀请, 住在了顾桓的宅子里。
顾行的母亲金氏亲自带人引着郡主进了主院旁一个小巧的院子中, 这是顾桓一早命人准备的院子,收拾得精巧别致, 却从来没有住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