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详着眼前这个柳之祁的心上人,姿容不及柳之祁,身份地位更不必说。但那一身清贵的气质,却是难得可贵。
“好!”唤做“梧秋”的女子也是温婉的笑着,只是将包子递给柳之祁时,脸色明显冷淡下来。
沈千容接过包子,笑得愈发清甜。“谢谢!”
“不客气!”梧秋应过声,便垂下头不再理会对面的二人。
沈千容同柳之祁离开后,方才咬了口包子,“她的手艺还不错啊!”她顾自感叹。身侧的柳之祁却是突然顿住步子,沈千容侧过脸,正望见柳之祁一脸的感伤惋惜,“她原本也是深闺内院的千金小姐,如果不是家道败落,也不会现在连手指都变得粗糙。”
沈千容一时愣住,她还以为柳之祁是吃惯了美味佳肴想换口味才看上了梧秋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在。
“所以,是你父母不愿意她进门?”
“是她不愿意。”柳之祁不知何时收了折扇,单手负在身后。那背影瞧着,竟也有些情殇。尤其,那样风流无双的人,竟也有失望落寞的神情。
沈千容远远地跟着他,突然不想打搅。只暗暗琢磨,“也对啊!她原本就是矜贵之人,既是落魄了,身上的姿态仍是在的。如何肯委曲求全?”
途经一个拐角时,沈千容正懒懒的跟着,一面琢磨柳之祁的事应当如何处理最是妥当,忽然就凭空一条手臂勾了她的脖颈,她的下意识大叫,“啊!”身后的人却是反应更加敏捷,一个刀手劈了她的后颈,她便再没有任何知觉,最后的印象,是柳之祁听见她的叫喊慌忙转过身。
沈千容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的监牢,三面墙,一面铁栅栏。栅栏对面的墙上,有一个脑袋大小的铁窗,她迎着月光微弱的光线检视身体状况,确认无碍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身子疲乏,略有些虚弱。
外面坚守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很快就有两人进来。
两人径自开了锁,一脸鄙夷的望着她便道,“叶将军要我们告诉你,掂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昨日之事,便是给你的教训。”
昨日?
沈千容皱了皱眉,竟已过了三更,是凌晨了。
不知柳之祁是没找她,还是没找到。
“还不赶紧滚!”其中一人见她愣神,拎了手里的短鞭甩在地上,可那鞭子回弹时,仍是擦过她的手臂,疼痛很快蔓延。
沈千容反射性收回手,凝向那人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冽。
那两人望见她慑人的目光亦是一怔,手执鞭子那人迅速反应过来冷哼,“怕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什么本事!”转而是愈发嚣张,甩了鞭子便要挥到她身上。“再不走,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沈千容险险错开,右手微扬,拇指与中指轻触在一起,分开时,拇指轻轻抵着中指指腹,“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展颜一笑,目光冰冷又讥诮。
手执鞭子的那人凝着她指腹上陡然凸显的嫣红花朵,心下隐约不安,他还从未见过这般血色的花朵,尤其,竟还可以在指尖绽放。诡异的很!
他下意识就要后撤,但还是晚了一步。沈千容陡然上前,指尖仿佛飞出两朵妖艳的花,花朵分别落在他们二人的手上,他们伸手就去擦拭,那血色落在手背,却是顷刻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尖锐的刺痛顺着手背蔓延至身体的四肢百骸,如千万只匕首同时扎向身体的每一处。
沈千容眼神漠然的看着他们无处安放的手,和僵硬抽搐的面部。末了,仍不忘冷笑着提醒,“你们也不必太害怕,这蛊毒,每月也就疼一次,疼一整月。噢!对了,月圆那几天,会尤其的疼,生不如死的疼。”
那两人闻言,目中的惊诧恐惧无限放大,伸手便要来钳住她的脖颈,可这痛苦实在折磨,他们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站立而已。
沈千容轻哼一声,“回去后记得转告那位要你们来的人,这蛊毒,要魂,不要命!”
那两人一眨不眨的凝望着她的眼眸,魂魄仿佛都被人吞噬,只听得她冷冷道,“带我出去!”
“你出不去了!”先前执鞭的那位,依靠着栅栏勉强撑住一口气力,额上汗水直流,阴狠的看着她,“这里高手如云,岂是你能够随意进出的?”
“这……”沈千容张了张嘴,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的打斗声,随即安安稳稳的等候。
只是,她看着那两位生不如死的模样,突地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不由得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不问我要解药?”
那两人明显是一惊,异口同声道,“有解药?”
“当然!”沈千容应着,模样颇是无辜。然她不等那两人开口,便愈加无畏道,“可我不打算给你们。”
第4章 蛊毒蚀骨
那两人闻言踉跄着就要向她扑来,陡然间似是察觉出不对劲,猛地顿住步子后撤,一面又是慌忙掩住口鼻。这迷烟散在空中,顷刻就要人没了意识。只是那女人,怎么仍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那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没有开口提醒。
沈千容照旧呼吸,将他们二人的对视看得十分清晰。蒙面黑衣人冲进来时,一把抱住摇摇欲坠将要跌倒的沈千容。然而他将要迈出栅栏时,那两人却是陡然冲了上来,嗓音却是不如他们的行为那么有底气,“……交出解药。”
沈千容整个人都瑟缩在黑衣人怀里,瞧见那两人勉励支撑的模样,忽而扯起嘴角笑了,虚弱着气息不匀道,“你们应当感谢我,倘或你们完好无损的回去复命,怕是要以死谢罪的。”
她的嗓音轻飘飘的,分明是最后的清醒。
黑衣人紧紧抱着她,目光直视前方,冷喝一声,“滚!”随即一脚将他们踹开。
沈千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最后的记忆仿佛是身前之人愤愤然的声音。他道,“你这是强盗逻辑。”
沈千容听着,睡得愈发安稳。
沈千容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一睁眼,就瞧见那张坚毅俊朗的面目近在眼前。他的眉目如初识那般清冽,只眸色沉静,未有任何波澜。
沈千容一双眸子陡然亮起,言笑着明知故问,“这是哪?”
“将军府。”他端坐于床侧,身上还是救她时的夜行衣,沉入黑夜的墨色。
沈千容撑起身子朝他身后探寻,“柳之祁呢?”
“自是在柳宅。”叶阑青将杯子递于她,端的是疏离客气。
“是你救的我?”沈千容轻抿杯子温热的水,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泛着诱人的光。
叶阑青堪堪避开眼,下意识薄唇紧抿后才道,“是他来找我!你是他的朋友,我受人之托,自是要护你周全。”
沈千容听他所言,下意识不满的哼唧,“你倒是说的滴水不漏。”说着,便鼓着嘴起身下床。
心下又是忍不住默然感叹,当年那个顾盼神飞的少年,终于还是变得刚毅板正,一丝不苟。撩人之路,果然是漫长可欺。
叶阑青不得不伸手去拦,“你还是待在这里安全些。”
沈千容穿好了鞋子,仰起脸时挑了挑眉,“你倒不如想想,那人是要给我警告,还是给你?”
她利落的站起身,冲着门外叫了声“千阳”,便有一道影子极快的的闪现到眼前。
“带我走!”
千阳单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提步便要走,不料,叶阑青陡然伸出长臂揽住了去路。
沈千容不明所以的瞧着他,只听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极是严肃地问道,“你为何要我娶你?”
原本,经过昨夜之事,沈千容深知这将军府是待不得的。然他此刻这般正经的看着她,看得她的心跳都有些不受控。不由得咕哝着嘴,颇是惋惜的看着他,张了嘴却是答非所问,“怎么办啊叶阑青?短期内,我不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说着,又生怕他不够明了似的,暗戳戳的补充,“是不是我不出现,就意味着不会有危险?”
沈千容瞧着叶阑青愣怔的神情,心满意足的离去。而叶阑青这边,却是瞧着那一双人衣袂飘飞的情景,觉着似乎有些碍眼。
正午时分。
柳之祁仿佛是嗅着将军府的饭香就来了,他大刺刺的坐到叶阑青旁边,将手上的布包放在一旁,拿了筷子一面问他,“沈千容呢?”
叶阑青一怔,却也仅是楞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回应,“走了。”
“走了?”柳之祁惊异的跳起来,连饭也不吃了。“走去哪了?你怎么能让她走呢?”柳之祁在屋内焦急的徘徊,双手甩来甩去,只差掰开叶阑青的脑壳,“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一生所求可还要仰仗她呢?你怎么能放她走呢?”他第一次听说江湖仍存有巫蛊之术时,便兴高采烈的与他说起。现下,他如此贴心的将沈千容留在将军府,让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她怎么就走了呢?
叶阑青无奈的瞥他一眼,瞧着置于一侧的布包问他,“这是什么?”
柳之祁叹息着坐下,“我看她似乎很喜欢穿碧色的衣裳,正好路过豫之锦瞧见了新进的款式,特地买来,准备送给她呢!”他愈说愈是可惜,这长安城虽说不大,但如若沈千容有心隐藏,只怕也不易寻找。
“你这是……讨她欢心?”叶阑青英挺的眉目下意识蹙了蹙。
柳之祁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去哪里找她。因而随口便应了声,“对啊!”
叶阑青愈发惊异的瞧着他,“你这么快就转了心思,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非就梧秋小姐不可了。”
柳之祁终于回过神来,不耐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情花蛊!”说着,眼见叶阑青一脸的不以为然,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强调,“那可是情花蛊啊!下之,一生一人!”
“你信?”叶阑青凝视着他。这蛊女之名数日间便于这天下有了名头,不得不让人多想。
“你不信?”柳之祁迅速反问,几个时辰前的情形他们两人都看得真切。蛊毒的厉害,绝非他们所能想象。
叶阑青怔了怔,到底是松了口,沉声道,“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那人应是她的随从。”顿了顿,仍是补上一句,好断了他的念想,“你不是对手。”
柳之祁身子猛地前倾,急促追问,“和你比呢?”
叶阑青眉心一拧,“不好说!”
原本,如若有人隐在暗处,他必能察觉。但当时那人陡然出现时,他竟完全没有预料。如此说来,便是那人离得稍些远。而这距离,他竟还能将房内的情景听得如此清晰。
柳之祁见叶阑青始终板板正正不为所动的模样,索性耍横,蛮不讲理开来,“我不管,反正人是从你这弄丢了,你必须还给我。”
叶阑青深吸一口气,额头紧锁的晲着他,“你亦听她说了,这蛊毒蚀骨,痛极了要魂不要命。她是懂得此法,但此法可用来助人,亦可害人。”
柳之祁眉梢一挑,“那你为何要救她?”
叶阑青一怔,终是眸色复杂的沉下脸,“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多了!”柳之祁低声哼唧,转而持续蛮不讲理,“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找到她。”
叶阑青脸色紧绷,到底是抵不过他这般不讲理,面色已然有些妥协之意。“说说吧,你对她了解多少?”
另一端的沈千容在一座宽敞的宅院里,正听千阳汇报最新的消息。
“江小姐要见你一面。”
沈千容坐于院中的亭内看向他,千阳继续道,“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必须见你一面。”
“也好!”沈千容思索了片刻,懒懒道,“到了晚间你将她带来,注意隐蔽。”
“是!”千阳垂首应下,顿了顿又道,“仍有一事。”
“说!”
“还请您日后尽量不要这般冒险,我担心有个万一,便不好交代。”
沈千容注意到他口中的敬辞,面色不由得冷清起来,“我知道了。昨夜之事,你处理得很好,往后的尺度你自行掌握,莫让我受太大的罪便好。”
“是!”
及至晚间。
千阳准时将蒙着眼睛的江二小姐带到沈千容的房间,江南絮被人取下眼上的遮掩,小心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方才不悦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你终于肯见我了。”
沈千容取下发簪,站起身向她走来,端是一个悠然自得。“我何时不肯见你了?你进太子府不过三日,往后还有三年,我可不会日日守着你。”
江南絮瞧着沈千容仿佛总是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不由得秀眉微拧,“你可是恨我?”这般想法自她初见沈千容便又莫名的直觉,只一直不知缘故。
沈千容陡然转过脸,笑意是风姿逼人,可她粉唇微张下颌微扬却是声声警醒,“江二小姐,”她特意压重了“二”的音,“你的时间可是不多,倒还是说些正经事。到如今,你也算同你那位太子妃姐姐处了几日,可看出些什么了?”
江南絮单是听着那个“二”字便是脸色微白,但及至沈千容说完,她便迅速冷静下来,“这几日,她明面上对我倒还好,但暗地里也是默许了那两位侧妃对我的手段。那晚他们便着人……”
“这不是重点!”沈千容没工夫听她叙说细节,“你只说,她与太子的关系如何?”
江南絮一怔,迅速意识到她终究还是不够机警,也不够理智。当下,便顺着沈千容的疑问回答,“她同我描述过,很是恩爱。但我看得出,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并没有真切的感情在。”
江南絮自以为这是好的现象,不想一抬眼却瞧见沈千容悠然的面色暗了几重,“怎么了?”
“这却不好办了!”沈千容在她对面坐下,神色略有些凝重。“太子身为储君,如果是耽于□□,势必会让皇上对你那位姐姐颇有微词,但他们相敬如宾,便一时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