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义不关注后续,听闻提亲之事被迫中断已是极其恼怒,当即便甩手离去。
柳之祁便做好人扶了管家起身,“叶叔啊,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就是晕了,您怎至于吓成这般模样?”
管家的眼神仍有些空洞,好一会儿才收敛了形容垂首道,“老奴怕的并非他拦了提亲之事,实在他有那个能力杀了我们每一个。那样快的身手,老奴从未见过。”
叶阑青打发了管家下去,柳之祁方才一双眼放光的瞧着他,“走吧,我们去瞧瞧那位做了这么大事的沈千容。”
“你去吧!”叶阑青负手转身,扬长而去。面色自始至终都未有任何波折。柳之祁摸得清他的心思,便也不强求。
而他要去的那座宅院,沈千容却是难得的愠色,“谁要你自作主张的?”
千阳微垂着头,不发一言。
沈千容看着他那般形容,愈发恼怒。“我要你送一封信,你便是这么送的。”
千阳素未见过沈千容恼火,闷了闷,到底是沉沉道,“陈学士虽有命案在身,但我担心他不会轻易受了胁迫,放弃和叶义多年的交情。”
“是!”沈千容冷哼,“我是告知你他有命案在身,自会为了保全性命推脱了这门婚事。但你怎知……他仅有命案一事?”
千阳惊异的抬起眼,顿了顿,才又垂下头。
沈千容长长地呼一口气,软软的坐回椅子上,揉着额头叮嘱,“下不为例!”
“是!”
柳之祁兴冲冲的赶来时,沈千容的面色已然缓和许多,瞧着他飞奔而来衣袂翩飞的形容也知他是知晓了此事。不由得扬眉浅笑,“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同来兴师问罪呢?”
柳之祁在她一侧坐下,摇晃着折扇,好一个风流自在。“何谓兴师问罪?”他瞧着沈千容目光灼灼道,“我倒觉得此事你做的极好。至于叶兄,他虽是不大认同你的做法,但心底仍是庆幸的。这桩婚事,他本就不大愿意。”
沈千容保持着面上的笑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末了,便不再否认。
“佳人可求得?”沈千容凝着他满是笑意飞扬的眼眸。
柳之祁的脸色果然一僵,转瞬却又扬了唇角,“不过,她现在同我说话了。”顿了顿,又道,“你呢?你日后果真不再见他?”
沈千容凝向他,“待他上了战场,我会随行。”
“你便不担心夜长梦多,倘或他父亲非要定了这门亲事呢?你今日着人阻拦,他明日大可多派些人手。彼时,进门与否,他都有了一个未婚妻。”柳之祁蹙着眉,竟是当真在为她考量。
沈千容听他所言,不由得暖暖笑起,“你可知将军府同那位陈学士联姻,有几多利弊?”
柳之祁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顿了顿,却是当真细数起来。“叶老将军职衔低,现今也不过四品武将。但叶兄经由四年前那一战成名,还是略有些名头。倘或战事在即,多半是要叶兄上战场。而战场凶吉,不可定论。早日了结了婚事,也可留了香火,不至叶氏断了根脉。”
“还有呢?”沈千容气定神闲的笑笑,“你说了这许多,却并非重点。”
柳之祁的脸色不由得缓缓凝重起来,“最主要的,自然是减弱皇上的忌惮。今日叶家手上无权,但一旦上了战场,兵权在手,皇上未必不会忌惮。早日成婚,娶了没甚名头的陈大学士的女儿,日后再作出归隐的样子,一定程度上亦能让皇上宽心。”
“至于弊端,哦,倒也不算弊端,不过是是叶阑青他自己不大钟意这门婚事。”
“他可有说过是为何?”
柳之祁摇摇头,沈千容狡黠一笑,“那我便也不说了。你只当,是我看上了他,所以挡了他的好事。”
柳之祁不悦地冷哼一声,却也没真的生气。缓了缓,便摇晃着扇子郑重其事道,“其实他自个也说了,娶谁都是一样的。不过他这次不愿意,本少爷才懒得管所谓家国大事皇上忌惮什么的,他不喜欢,我便也不喜欢了。凡事他开心就好。”
“等等!”柳之祁说着突然顿住,这话题拐得远了,他险些忘了自个的疑问。“你还未说,倘或夜长梦多,你当如何?”
沈千容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问,“你可还记得那日我被人绑走?”
柳之祁点点头,竭力掩住那一丝心虚。
“当日之事,便是叶老将军给我的警告,他看出了我的企图和我想要的东西,但我罪不至死,遂绑了我让我知难而退。”沈千容不疾不徐的说着,“今日之事呢,只当我还了他。他老人家虽非心思玲珑之人,但也应懂得进退。”
柳之祁全程瞠目结舌,及至沈千容悠悠然说完,他才默默吞咽了口水。“你这还未曾入门呢,已是与未来公公处成这般模样吗?”这样好吗?
沈千容看他那般模样,忍不住咧开嘴。末了,却是极为无辜的瞧着他,“我何时说过,我要入他们将军府的门了?”
“那你……你明明……”柳之祁惊异的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啦好啦!”沈千容无谓的摆摆手,“我看你有时间还是多去瞧瞧你的心上人,这圣旨说下便下了。”
柳之祁闻言立时跳起,也无心思纠结了。
沈千容笑呵呵的看着他,“如若可能,在你临走前将她明媒正娶做了你的夫人,不是很好?”
柳之祁一双眼立时亮闪闪的,称着那般面貌正经是风流倜傥风姿无双。可他将一抬了步子,又是陡地顿住,“不对不对!如若仓促,到底是不能给她最好的。我还是先派人守着她,待我回来,再给她最好的交代。”
沈千容附和着点头,“也好!”
送走了柳之祁,沈千容暗自盘算着,这圣旨也该下来了。
果然,次日,皇上招叶阑青与其父亲入宫。当日下午,圣旨下。着叶阑青为主将,率五万兵马收回南方边境已被占领的三座城池。
“五万?”沈千容听闻消息的当下,便惊异的跳了起来,“你确认?”
千阳的嗓音已是比往常沉重了几分,“千真万确,就是五万。主将为叶阑青,副将的名单里亦有柳公子。”
“五万!怎能仅有五万?”沈千容不安的在屋内徘徊,不时自言自语默默盘算,“我朝丢了三座城池,本就劣势。彼时长途跋涉抵至南境,又需调养生息。而南国筹谋已久,又有十五万兵马坐镇,这如何……”
沈千容一手叉腰,一手揉着额头,愈想愈是头痛。
五万,十五万!
千阳眼见她揪扯,终于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想来,是叶将军四年前以少胜多一战成名给了皇上底气,所以才下了这么一道圣旨。”
沈千容闻言陡然转脸看向千阳,目光素未有过的锐利。“千阳,我希望你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千阳蓦地垂下眼,嗓音竟有一些轻颤,“是!”
“收拾行李,我们入了夜便出发。”沈千容冷冷道。
第7章 粮草先行
三日后。
兵马整顿妥当,出发前一夜,柳之祁终于得了空,见过梧秋后,便径自到了沈千容居住的宅子。
可及至他翻了院墙,也无一人出面阻拦。他再三确认无人,方才推了沈千容闺房的门,燃了烛火,摸到桌上一层细细的灰尘,忍不住皱眉。
桌面一侧用一根玉簪压着一张纸条。
柳之祁缓慢的走过去,瞧了一眼上面的字眼,便将之收入怀中,而后马不停蹄的赶至将军府。
叶阑青正一身白衣,月下独酌。
他飞奔而来,未有一刻喘息,便将怀中之物递于他。
叶阑青接过,他摩挲着手中的玉簪,并无任何特别。倒是这张纸条,他摊开后,望见娟秀的字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叶阑青将东西置于桌面,不解的看着他。
柳之祁喘匀了气息,方才道,“沈千容不知何时走了,这是她留下的纸条。”顿了顿,又是补充,“我不懂她是何意,便拿来给你。我想着,这句话多半也是她留给你的。”
叶阑青蹙眉凝着纸上的字迹,耳边仍是柳之祁的絮叨,“你说,她这是要给我们提醒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啧啧!这般道理,即便是她不说,我们亦是懂得。你说她这是……”
“之祁。”叶阑青阻断他,收了桌上的东西于袖笼,“我们上街走走吧!”
柳之祁一顿,随即明了的点点头。
这将军府是惯常冷清,可愈是冷清便愈是藏不住秘密。
夜色未深,边关战乱也未曾扰了这里的光景,因而此时正是灯火琉璃,繁盛同名之际。
他们二人走在并不熙攘的人群中,及至一个小摊时,柳之祁突然扯了叶阑青的手臂,径直拉着他走过去,而后把玩着那些玉器,一面饶有兴致的念念叨叨,“她好像很喜欢这些小玩意。玉簪哪,手镯啊,我同她走过这条街,也就这些小玩意她停了许久把玩,嗯,她应该就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他说着,一面还将那些物什拿起来给叶阑青看。
叶阑青瞧了一眼,随口附和,“她一个女子,喜欢这些也不足为奇。”
“她是女子吗?”柳之祁忍不住哼哼,他可是从未将沈千容看做平凡女子。
叶阑青一顿,随即又敛了眼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折扇,调笑道,“我看哪,这城中女子倾慕你,倒真是不无道理。这般细心,能做到的能有几人?”
柳之祁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笑道,“我说叶阑青,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叶阑青“啪”的一声合了折扇,打掉他落在肩上的手,正色道,“你可知道,她留下那句话是何意?”
柳之祁的好奇心陡然被勾了起来,立时乖巧的与他并排而行。
“我看她的意思,多半是我们兵马未动,她的粮草先行。”
柳之祁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这……不是吧!”
柳之祁皱着眉思索,顷刻间就落于叶阑青身后。叶阑青展开柳之祁的折扇,负手前行。
是么?他也拿不准。只是脑海里深刻记着的,是她娇艳明媚下颌微扬的模样。他本就是将军,如此简单的道理何须旁人提醒。唯一的可能,便是心高气傲的她为了粮草先行一步。
柳之祁在他身后思索了许久,方才猛地跳到他的眼前去,颇是愤愤然道,“我看你们两个倒是都很善于硬生生的转移话题,偏又让人不得不跟着走。”
叶阑青被人戳穿,也不隐忍,顷刻就任由笑意顺着唇角蔓延。
柳之祁面上明显是有了恼意,立时反手夺回自己的扇子。伸手指着这长安城的夜色,朗声道,“说来,她好像还未曾看过这长安城的夜色,这般阑珊缱绻,弹尽笙歌。”哼!他耍弄了他,那便彼此彼此了。
然他回转身,瞧见的却是叶阑青如往常一般悠然,姿态悠然俊逸。
柳之祁不由得泄了气,重又跳到他身边来,“我说你……当真就没有瞧上那个女人吗?她虽说是不大好看,也不够温婉,但这般奇特的女子,可是绝无仅有的。”
叶阑青颇是无语的睨他一眼,“她的情花蛊既是已然无法帮你,你怎的还如此为她说话?”说罢,竟是再次将他置于身后。
柳之祁恼怒的险些跳起来,“我们两个是朋友,我这是仗义。”
然他不知,前方的叶阑青脸色亦是颇为凝重。却非柳之祁所言如何。正是他的姿态令他再度怀疑那个女子的来历。
他同柳之祁打小一同长大,柳之祁的脾性他最是清楚,惯常是自负瞧不上人的。可沈千容不过来了几日,他便能将那女子当做朋友,不能不令人生疑。
可抛开这些,他倒真想看看,她的粮草先行到底是何寓意?
四日后。
一辆马车停在一个小镇街头,坐于车前的青衣男子撩了幕帘,便见一个模样清丽的女子跳下车来。
她仰脸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这南方的天色才是真的天色,山水是真的山水,泼墨晕染,便是这么个小镇,也透着让人畅快的感觉。”
青衣男子于她身后缓缓道,“过了这个小镇,便是陷落的城池。”
“找地方住下吧!”
男子恭敬地垂头,“是!”
两人在客栈开了间靠街的房间,女子倚在窗前,瞧着路上行人行色,心念,如若叶阑青速度不及,只怕这里也要保不住了。
“隔墙可有耳?”女子略站直了身子,神色郑重道。
男子摇头,“我们来时隐蔽,不曾有人随行。”
“这便好。”女子舒了口气,转而问他,“以你的能力,可能将那城防图盗来?”
“可以。”男子垂首,“那我便去准备了。”
“不用。”女子叫住他,“今晚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城防图的事,你明日再去。”
“是!”
入夜后。
一高一矮两名男子随着小二招呼的声音,步入了这个镇子最大的酒楼。
两人坐下后,便招来了店里的掌柜,要了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饭菜,甚至是这个酒楼最好的唱小曲的那个姑娘。
女子抱着琵琶于帘后落座,如微光在烟雾里款款而来,明明看不真切,却又觉得万般美好。
她的嗓音软哝,附和着琵琶清脆亮丽的音色,竟有种诡异的不谋而合。
一首曲子听罢,身形高大的青衣男子便顾自起身,去了门外。帘内的女子亦是放下琵琶,缓缓走来。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稳稳地跪在地上,“沈小姐。”
沈千容自是不必掩饰,抬手扶了她起身,“时候未到,你不必如此。”她虽同为女子,但眼见这般柔弱堪怜的模样,仍是有些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