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北拿过书翻开一看,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这本书只有半本,而且上面都是些人物动作图,习武用的,上面只写着一些动作要领,书里面没有落款没有印章,什么也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怪不得黑妮失望,连他都十分失望。当他把这个结果也告知黑妮,黑妮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呆呆地坐在板凳上,双目空洞茫然。
张小北看得难受,便想尽办法安慰她道:“你别太失望,虽然玉佩上没有写清你的名姓,但身边留一样信物总比什么也没有强。世事难料,说不定你以后就有机会能寻到你的家人。”
黑妮低声问道:“小北,你说我会不会是家人故意丢的?我娘骂我时说我不是被拐的,是被自己的家人丢弃的,她说人贩子拐女孩子都是捡好看的拐卖,不会拐我这样的卖。”
张小北心里暗骂黑妮的养母,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但在身体上虐待黑妮,还想在精神上打垮她。
他清清嗓子,赶紧说道:“黑妮,你娘的话绝不能信,你听我给你分析:从你的这块玉佩和书来看,你家肯定不穷,你想想咱们村里的人家谁家有玉佩和书呀?穷人家只要不是万不得已,都不肯丢掉自己的女儿,何况是富裕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谁舍得丢自己的亲骨肉?所以你肯定不是家人丢弃的,肯定是人贩子拐走的。人贩子确实是捡好看的拐卖,可是你也很好看呀。”
黑妮听到张小北夸自己好看,神色便有些复杂,她呐呐地说道:“我这样黑这么壮,哪里好看?我哥说我长得跟个男孩子似的。”
张小北道:“你黑是因为老是干活晒的呀,你看咱们村子里凡是总下地干活的女孩子有几个白净的?而且你黑得好看,壮得也匀称。”
黑妮:“……”她是头一次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得好。
半晌之后,黑妮才低头说道:“小北,你不愧是读过书的,真会说话。”
张小北连忙说:“我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安慰你的。”
张小北是真的觉得黑妮长得挺好看的,她虽然肤色微黑,像五官分明,皮肤健康又有光泽,身形匀称矫健,小小年纪已看出来底子很好。
黑妮没接话,腼腆地一笑,随即便默默地把玉佩和书重新藏好。
她站起身说道:“小北,我得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了。”
张小北起身送她:“你别失望,说不定以后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你越长大,能做的事情也越多,只要好好地活下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黑妮重重地点点头,张小北的话她确实听进去了。
两人出了屋子,黑妮又过去跟张小草和张小枝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两人想多留她呆一会儿,黑妮说她爹娘管得紧,回家晚了肯定又骂她,两人也不敢多留,便放她走了。
黑妮一离开,张小草和张小枝就上前向张小北打听他俩到底是说什么。
张小北故意语焉不详地说道:“大姐二姐,这事对黑妮很重要,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怕你们知道太多秘密心里有负担,万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害了黑妮,你们心里肯定会愧疚难过。”两人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又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便也不问了。
张小草突然对张小枝笑道:“二妹,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小北念书后,说话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文绉绉的,越来越会讲道理。”
张小枝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早发现了。”
张小北心里暗笑,其实他一直都这样啊,只不会以前他会收敛些,现在不用了。
黑妮走后,张小北正打算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接着用清水在石板上练字。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王世虎竟然又登门拜访了。
王世虎这次是熟门熟路,仍旧带着他的黄狗。
张小北惊讶地看着王世虎,好容易休息一天,他就不能在家好好歇着吗?
王世虎对张小北的反应不甚满意:“小北,你看到我怎么不惊喜呀?”
张小北只好说道:“惊喜,十分惊喜。”
小黄狗好像也认得了张小北,围着他摇头摆尾的。张小北弯下腰摸摸它的头,问道:“你家的狗是公的还是母的?要是母的,下了小狗崽给我一只。”
王世虎说小黄狗是母的,并痛快地答应了张小北的要求。
两人说话的时候,王世虎也注意到了张小北的练字“神器”。他拿着张小北的那根特制大“茅笔”,问道:“你就用这个写字?太好玩了。”
张小北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在玩,我是在练字,要想练一笔好字就得从小开始。”
王世虎也试着蘸着水在石板上写了几个字,接着他苦恼地说道:“要不我也像你这样练字算了。我奶奶说今年过年让我写副春联贴门上。我就担心我的字没法见人。”
张小北说道:“你的担心是对的,确实没法见人。”
王世虎怒目而视:“……”
张小北笑着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咱俩的字都没法见人,所以我才这么练呀。”
这种说法勉强抚慰了王世虎。
张小北想到写春联,又给王世出了一招:“让你写对联你就写呗,到时候咱们找出一副对联,然后你练字的时候把对联上的字每天都练一遍,这么着到年底肯定能见人了。”
王世虎拍手叫好:“这个办法好,到时候,我那些亲戚邻居肯定都夸我的字好。”
接着,他又缠着张小北问怎么找对联。张小北随口说了一些两个简单又易写的对联,诸如“万事如意满门顺,四季平安全家福,新春福运来,佳节如意到”这种的。两人又约定好一起练字。
说完这些后,王世虎又拉着张小北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北,你跟我一起再去树林里找那位小哥哥吧,说不定能碰到他呢。”
张小北拿他没办法,只得陪着他去了。
这一次,又是两人一狗往花莲村的方向去了。
两人一进入树林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愤怒的喊打声:“我打死你,打死你,嘿哈,嘿哈。”
张小北心下一惊,心说该不会是高明礼来寻仇了吧。
王世虎也是这么想,两人对视一眼,抬腿就往里头跑,小黄狗也跟着紧张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帮着助威。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树林的空地中间,就见那个少年正挥舞着一根木棒练武。
张小北跟王世虎面面相觑。
少年像是没看到两人似的,继续练他的棍子大法。
张小北和王世虎就在旁边观看。还别说,这人练得还有模有样的,那棍子舞得虎虎生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且他练武时仿佛对面有一个假想敌,对着对手劈打时又狠又快。
王世虎看得如醉如痴,两只小眼睛里流露出钦佩的光芒,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大声叫好:“打得好,打得好!”
少年朝王世虎飞了个白眼,仍旧不予理会。
大约两刻钟后,少年大概练累了,终于停了下来,他用袖子胡噜一把脸上的汗水,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然后朝两人勾勾手:“你们两个过来吧。”
第40章 过年
“你们两个过来吧。”少年终于开了尊口。
王世虎颠颠地跑过去, 一脸谄媚地笑道:“哥哥, 你真厉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像你这样?”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要怎么做?我告诉你吧,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天天被狗咬,被人追着打, 不出两年你也能练出来我这种身手。”
王世虎一时语塞。不过,王世虎这人耐性很好,尽管时不时被少年怼上几句, 他仍然笑着跟在少年身后问东问西。
张小北的问题不多, 他觉察到这个少年的戒备性很强,性子属于外冷内热。王世虎的问题, 有的他愿意回答,有的就不愿意回答,比如当王世虎问到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家在哪里时, 少年的脸一沉, 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王世虎赶紧识趣地闭上嘴, 再也没问这类问题。
不过, 他倒是很乐意指点王世虎一些打架的技巧。
两人在那比比划划,张小北也被拉着学了一阵,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围观。
王世虎想起了小伙伴跟他说的话, 他转述给了少年:“哥哥,你可要小心。那个混蛋高明礼放话说,要找我们俩和你报仇。”
少年不屑一顾地说道:“叫他来,我等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比划。
张小北在旁边看着两人的比划,猛地想起黑妮给他看的那半本书上的动作图。黑妮被拐的时候很小,练武的有可能不是她,那么那本书的主人有可能是黑妮的哥哥之类的人。家里有喜欢习武的兄长,看黑妮的身量比一般女孩子长得高壮,而且力气也大。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推断,黑妮很有可能是武将家庭出身。如果这个推测成立,将来黑妮寻找家人的范围就可以缩小许多。张小北决定下次碰到黑妮时把这个推断告诉她。
两人在树林里呆了约有一个时辰,张小北怕两人回家太晚,就出声催促王世虎赶紧回家。
王世虎十分不舍地对少年说道:“哥哥,我以后可以常来跟你一起练武吗?”
少年答应得倒挺痛快:“没问题,我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王世虎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跟张小北在岔路口分手离开,两人各回各家。
张小北回到家里,发现院子里没人,也不知道姐姐们到哪里去了。
他也没出去找人,便拿出书坐在院子里背书。
他正专心致志地背一首诗,突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堂妹张小多的。
张小北起初以为孩子一哭肯定有人来哄,没想到,根本她哭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减弱的趋势。张小北被扰得看不进去书,且又担心张小多,索性放下书去西院看个究竟。
西院空荡荡的,罗氏他们都不在家。
张小北走过去推开二伯家的房门,看看有没有人。
屋子里光线昏暗,乱糟糟的,炕上到处都是衣裳被褥。
而二伯母杜氏就坐在那乱七八糟的衣裳和被褥中间,听到有人进来才呆呆地转过头来。
张小北说道:“二伯娘,你在家呀?我还以为没人呢,你没听见小多妹妹在哭吗?”
杜氏死死地盯着张小北,张小北心里不禁有些发毛,杜氏突然问道:“你看见我儿子去哪儿了吗?他是不是被人抱走了?”
张小北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二伯娘,你别难过了,你下胎一定会生儿子的。你快喂喂小多吧,她肯定是饿了。”
杜氏充耳不闻张小多的哭声,她一把抓住张小北不住地问道:“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哪里去了?”她越抓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可怕。
张小北吓得够呛,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夺门而逃。
他一路奔回自己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惊魂稍定。张小多又哭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没声了,估计是睡着了。
张小北决定等娘回来好好跟她说说,二伯娘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张小多可怎么办?
天快擦黑时,胡氏才回家来。其他人也陆续到家。
张小北跑过去叫了声娘,一边问她累不累,一边去倒水。
胡氏先灌了一口温茶,然后才问张小北今儿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张小北拣几样说了,接着便把方才在二伯娘屋里的遭遇说给胡氏听。
胡氏也吓得够呛,一把把张小北搂在怀里说道:“天哪,吓死我了。你二伯娘最近不对劲,你以后少往她屋里跑。”
张小北担忧地说道:“我可以不往她屋里跑,可是小多妹妹怎么办?今天她的嗓子都哭哑了,二伯娘都不理会她。”
胡氏也是一脸愁绪:“那咋办呀,只能指望你奶能都多照看照看。”
张小草在旁边接道:“我奶管着一大家子,身边还有一个小宝,也够忙的,哪里有空照看小多?”
张小枝道:“娘依我看,这事就别指望奶了,小叶还能指望些。”
胡氏想了想说道:“也是,小叶年纪也不小,也能帮着照料妹妹了,我明儿个就跟你奶说说,让她给小叶少派些活,好方便照料小多。”
胡氏说到做到,第二天再去西院就将这事告诉了罗氏,罗氏忍不住又骂了二儿媳妇一顿,从那以后,她派给小叶的活果然少了许多。小叶也磕磕绊绊地学着照料妹妹,虽然她年纪不大,也不甚熟练,但好歹对妹妹还算尽心。但如此一来,大房一家对二房就更有微词了。眼下杜氏在坐月子,而且精神又不对劲,什么活也干不了,小叶的活又分派得少了,那家里的活都分摊到大房一家头上去了。江氏心里不满,嘴里就忍不住指桑骂槐的,骂杜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骂二房一家子吃闲饭。而杜氏本就精神不正常,自然也不会忍着江氏,她有时跟江氏对骂,有时又寻死觅活、歇斯底里。西院和东院就一墙之隔,那边一吵闹,他们这边听得清清楚楚。胡氏劝也不好劝,她家本来就跟大房不睦,去劝架反而会把自已也装里头。胡氏索性装聋作哑,故作不知情。
胡氏一是听得心烦,二是担心会吵着儿子,盖房搬家的心思就越发地强烈了。
为了能更快地攒钱,胡氏带着全家想尽办法赚钱。等到地里的麦子一种完,家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时,胡氏就让张耀祖去县里打零工。张耀祖也没多说,便和村里的几个青壮年结伴去了县里。
胡氏在家领着两个女儿想尽办法挣钱,他们不但卖各种糕点,卖炸蚕豆,还生豆芽卖。不独如此,娘仨晚上回来还打络子。
张小北看娘和姐姐这么累,心里既感动又愧疚,他也生出过赚钱的心思,便思来想去,根本没有适合自己的点子。他人小气力小,而且还在读书,时间也不自由,又能做什么呢?抄书?不行,他才练字没多久,谁放心让他抄呀?代人写书信,也不行,总共才读这几天书,估计也没人肯找他。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好点子来,最后只能无奈地决定:还是好先好好念书吧,以后再为这个家做贡献。
张小北只能更加用功读书、练字。每天上课时用心听先生讲,不懂便问。该背书时背书,该练字时练字。
转眼间,九月过去了,十月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