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张小草也进来了,她看看两人,一本正经地吩咐黑妮:“黑妮,帐房让你过去一趟。”
黑妮正愁没有借口出去,便赶紧答应一声出了厨房。
她先进了赵清河所在的那间放置帐本和算盘的杂货间。
张小北也随后赶到。
因为时间有限,三人说话都是言简意赅。
赵清河说他会托人帮黑妮找一间房子,让她住进去。这些日子不要随意出来走动,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另做打算。
张小北说,他手里有钱,会借给黑妮,够她这段时间生活所需。
黑妮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两人,说道:“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们几个的恩情我会一定记在心里。”
张小北说道:“咱们还是赶紧商量逃跑的事吧。”
黑妮接着又说道:“我逃一定是要逃的,不过,我不能给你们惹麻烦,我爹我哥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们一点亏都不肯吃,人又十分难缠。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们肯定会赖到小北和潘掌柜头上。”
张小北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黑妮把自己计划和盘托出:“我这两天就向潘掌柜请假回家一趟……”
张小北急忙说道:“那不行,万一他们押着你去成亲怎么办?”
黑妮看着张小北那副紧张的神情,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暖流,她摇摇头:“应该不会的,从说媒到定亲再到成亲,最快也得有几个月的时间,不会那么快的。”
张小北还是不放心:“万一你哥怕夜长梦多,就是要着急成亲怎么办?”
黑妮道:“那也不可能几天就成亲。”
赵清河笑着劝张小北:“小北,你先听黑妮把话说完。”
张小北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便示意黑妮继续说下去。
黑妮接着说道:“我回去以后先跟爹娘求情,假装反抗一下,爹娘肯定会想尽办法让我同意,然后我就假装屈服了,他们慢慢地就会对我放松警惕,然后我就找个机会偷偷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是从家里出走的,他们就赖不着潘掌柜也赖不着张家。若是我爹娘找你们,你们就一口咬定没见过我。他们想耍赖都不行。”
赵清河称赞道:“没想到你想得挺周全。”
黑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逃跑计划想了好多回了。”
张小北又接着补充道:“我问了下,县城的城北那一带人口又杂又多,你在那儿住反而不引人注意。我托清河他哥帮你寻一间便宜又安全的房子。”
黑妮点头同意:“趁着我爹还没来找我,我明儿个休一天假,先去看看房子。”
黑妮还要回后厨干活,不能久留。三人商量完毕,就各自离开了,临走时,张小北悄声嘱咐黑妮:“我堂姐小叶几乎每天都到县学门口摆摊,你回村后,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她捎口信给我。”
黑妮重重点头,“太谢谢你了,我会顺利逃出来的。”
张小北在食肆呆了一会儿,又跟潘云博讨论了一会儿食肆里的事便回县学了。
隔了一天,赵清河来告诉他,他托朋友的朋友在城北租了一个小院子。那栋院子里住着房东老太太,还有一对前来投奔亲戚不着、只能靠织布绣花为生的母女俩。院子里刚好还有一间空房。张小北仔细打听了一下也觉得十分满意。那个房东老太太性格孤僻,不爱与邻居往来,但心地挺善良。那母女俩也是外乡人,没有亲戚朋友,平日里只窝在家里织布绣花几乎不出门。,母女俩看上去性格也挺和善。与外人往来不多,就减少了黑妮暴露的机会,心地善良也让人住得放心。最主要的房租不算贵,一个月五十文钱。黑妮已经去看过房子,也表示挺满意。
又过了两天,张小叶告诉张小北说,黑妮回村了。她对爹娘哭诉恳求了一番,黑大富夫妻俩丝毫不为所动,软的硬的都用上了。硬的是威逼吓唬她,黑大富和黑虎说,黑妮要是有逃跑的心思,他们哪怕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送到男方家。吓唬之后,他们又拿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来说事,说别说是养一个人,就算养一头猪,也会中点用。家里养她这么久,让她去嫁个人都不嫁,还不如养头猪呢。黑妮从小就怕他们,慢慢地也就认命了,也不哭也不闹跟往常一样只知道死干活。黑家为了笼络她,对她的态度和气了许多,甚至还给她扯了一身新衣裳。
黑大富夫妻为了防止意外,就让黑妮辞了潘家食肆的活计,让她在家专等着嫁人。女方家的哥哥年纪大,急着娶媳妇,因此这门亲事定得很急,婚期就定在十月。
黑妮安分了几天,有一天早上,借着上山打柴的机会跑了出去,一直没再回家。
黑大富夫妻俩和几个儿子快急坏了,当下便发动亲戚邻居一起去找人。他们在山里搜了两天,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在一处悬崖边上找到了一只袖子。黑家人死活不相信黑妮会跳崖自尽,目前为止,还在寻人。当然,这些都是张小叶告诉张小北的。
张小北心里暗笑,黑妮肯定已经住到了城北的小院里,不过为了洗脱嫌疑,他最近不能去看她。不光他不能去,赵清河他们也不能去。
黑家的人找了半个多月,还是死不见尸,活不见人。黑虎眼看着到手的媳妇要飞了,整个人急红了眼,还去潘家食肆打听过几次消息。被潘掌柜理直气壮地怼了回来:“你们可别找我,她可是从你们自已家走的。”
当然,黑家人也去找胡氏和张耀祖他们试探过好几回。
两人是真没参于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心虚。胡氏还反过来劝他们事情不要做得太绝。
尽管如此,黑虎还是怀疑上了张小北。张小叶悄悄告诉张小北说,黑虎曾来过县学,还向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张小叶当时对他说道:“你别逮着谁都怀疑。你可以问问县学的先生,看看我弟弟这几天出没出过门。他每天从早到晚地念书,哪里有空管你们家这些破事。”
黑虎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哼哼地走了。
虽然黑虎走了,但张小北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没有立即去看黑妮,他托赵清海朋友的朋友给黑妮送了一些吃食,还送了一回钱,黑妮把吃食收了,钱却退了回来。
赵清海捎话给张小北说,黑妮说她手里还有钱,而且,她跟房东处得不错。房东老太太年纪大了,干活不方便,黑妮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搬去之后,每天帮着打水、做饭、洗衣、清扫院子,什么活都干。房东准备下月就免了她的房租。而且她虽然不方便出门,但是会在家里编织些草帽席子之类的东西,多少也能卖点钱。
张小北知道明白人都有自尊心,直接给钱也确实不好。第二次送东西时,他送了些编织东西的苇草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抄了两本书送她,好让她在家解闷。当初黑妮也跟着他两个姐姐一起学过认字,应该可以看书。
黑妮藏得严实,过得也挺好。张小北和赵清河他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以为过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然而,没想到的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平息。
随着黑虎和那个山里姑娘定下的婚期越来越近,黑家一家人几乎要急疯了。那姑娘家已经放出话来,再找不到人,他们就要退亲好另选别家。
黑家遍寻不着黑妮后,不知怎地便打定主意赖上了张家,他们一口咬定是张小北拐走了黑妮,并扬言不交出人就要去官府告他们。
第72章 智退
是张小叶把这个消息告诉张小北的。张小北早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不过, 他既然管了,就早有思想准备, 只是有些担心父母和家人,便问道:“黑家的人没有为难我爹娘吧?他们怎么样了?”
张小叶说道:“你放心,三叔三婶没事,黑大富可能忘了,咱们村叫什么名。张家村, 张姓是第一大姓, 他们黑家只是个外来户, 他要真敢对手, 咱们张家族人可不是吃素的。”
张小北一想也是,他们张姓族人别看平常没事小矛盾不断, 一旦有外人敢欺负他们,立即就能团结起来, 一致对外。
张小北想了想又说道:“你回去告诉爹娘, 让他们提着礼物去里正家坐坐。”
张小叶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可是咱们村第一个秀才,牵扯到咱们村脸面的事, 里正不可能不管。”
张小北打算抽空再去潘家食肆, 问问潘掌柜的意见, 然后再回村一趟,看看事情的进展究竟如何。
没想到,张小北还没来得及去潘家食肆, 黑大富和黑虎却到县学找他来了。
这天中午,他吃过午饭后,就习惯性地到门外溜达溜达,顺便问问张小叶事情的发展。不想,刚到县学门口就看到了黑家父子。
他们正跟张小叶说话,张小叶看到张小北出来,立即大声警告两人:“我告诉你们,你俩别仗着力气大就敢在县学门口动手,你敢动我弟一根手指头,我先拿刀砍了你们,再回去带着我们张家全族砸了你们家!”
黑大富讶异地看了张小叶一眼,他跟这个女娃接触不多,没想到她也是个狠角儿。
黑虎的脾气暴躁多了,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声吼道:“你还拿刀砍我们?你倒砍个我瞧瞧。”
张小叶毫不示弱,刷地一下从手推车里抽出柴刀,紧握在手,高声回敬道:“你敢动手,我就敢还手。”
黑大富比他儿子稳重些,大声制止黑虎:“行了,别说了,今天咱们不是来找事的,是来要人的。你先别瞎嚷嚷。”
说完,黑大富又瞥了张小叶一眼:“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不会动手打一个孩子的,我来是跟小北商量一些事,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没你的事,你不要管。”
张小叶看着他说道:“只要你们不动手,我自然不管。”
他们说话间,张小北已经走过来了。
他仍跟往常一样,先是跟张小叶笑着打了招呼:“姐,今天生意如何?”
张小叶扯扯嘴角,答道:“跟往常一样,还好。”
张小北做出一副才看到黑家父子的神情,笑着招呼道:“黑伯,虎哥,你们也来县城了?”
黑大富勉强做出一副和气的样子,黑虎连装也懒得得装,直接凶神恶煞地质问张小北:“你快说,你把我妹子藏哪儿了?”
张小北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道:“你妹子,我听说你们不是把她逼走了吗?怎么倒来问我这个外人?”
黑虎怒吼道:“张小北,你别在这儿跟我装蒜,黑妮的性子我知道,她又蠢又笨,连村子都很少出,要不是有你帮忙,她是绝对不敢逃的。”
张小北淡淡一笑,看着黑虎,问道:“你说我帮她逃走的,那么证据呢?人证物证可在?”
张小叶也在一旁冷笑道:“是呀,你们空口无凭,倒是拿出证据来呀。村里人谁看见我弟弟带着黑妮跑了?”
黑虎的胸脯起伏,对着张小叶怒目而视:“我们两家的事你少插嘴。”
张小北看看张小叶,他知道张小叶肯定会维护他,但是黑虎现在就像一头发情期找不到配偶的发狂野兽,他的心智本就不全,现在更是为负,而且小叶时常单独进城,尽管她性子很泼辣也不得不防,眼下最好别让堂姐激怒黑虎。他想了想,便笑着对两人说道:“咱们在这儿说话会挡着我姐的生意,换个地方说吧。”
张小叶生怕这父子俩对张小北不利,赶紧说道:“没事,大不了这生意我不做了。”
张小北笑道:“姐,你放心好了,黑伯是聪明人,他断不会在县学门口、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秀才动手的。”
张小叶一想也是,这里可是县学门口,而且她弟弟可是秀才。黑虎没脑子,他老子总该有一点脑子吧。
张小北领着黑大富父子俩,离张小叶远些,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继续说事。
他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害怕和紧张的神情,跟他们说话像是在拉家常一样。连身为对头的黑大富看了也不由得不暗自佩服。
但是佩服归佩服,该说的话却是一样不少。
他先稳住儿子黑虎:“大虎,我先跟小北说几句话,你别插嘴。”
黑虎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听他爹的。
黑大富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张小北,厉声问道:“小北,不管是你是秀才也好,是啥也好,但拐带人家闺女就是不对,我要是告到官府,你的秀才功名说不定就被革去了。你可要想好了。你只要把黑妮交出来,咱们这事就了啦,我看在你爹妈的份上也不会揪着你的错不放。咱们两家还跟从前一样。”
张小北仍旧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官府告呢?”
黑大富忙说道:“我还不是念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才先来劝你,咱们乡里乡亲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想闹得太僵。”
张小北微微一笑:“你说顾念乡亲之情,我也信,但我真信的是,是你根本没有证据去告我。”
黑大富冷声说道:“你真以为我没有证据是吗?那行,我就跟你好好说说。我黑大富可不是那种随便怀疑别人的人。我敢断定黑妮就是你藏的,都是有道理的。一是你从小就跟黑妮要好,她常帮你家干活,你也常给她吃的,还教她识字。潘家食肆那么好的工作,你堂姐都没去,却给了黑妮。可见,你对她不是一般的好。”
张小北镇定地答道:“哦,我对她也成了被怀疑的理由。黑伯,你好好想想,我对村里哪个人不好?潘家食肆的工作,我本来是想给堂姐的,可是小叶姐走不开,她还要照顾家里,而且厨房里活重,只有黑妮能干。我当时也跟你这么说的,你是不是年纪大记性不好了忘了?”
黑大富冷笑一声:“不愧是咱们村里第一个秀才,讲歪理讲得头头是道的。反正我是讲不过你。那咱接着说事。这门亲事黑妮起先是不同意,不过后来她也被我们劝服了。她自个也同意了。谁知道——”黑大富咬牙切齿道:“谁知道她竟然借着上山砍柴的机会跑了。你说这中间要是没人鼓动,她一个女孩子家敢那么大胆往外跑吗?她跑的时候什么都没拿,手里也没钱,要是没人帮着,她就不怕冻死饿死吗?这个村里,还能有谁肯帮她?你说除了你还有谁敢帮她?秀才公,你以为你做得没有漏洞,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张小北按着黑大富的话一句句反驳:“咱们先来说黑妮同意亲事这件事。黑妮今年才十五六岁,你们让她嫁给一个三十好几、又矮又瞎了一只眼的老光棍,还是山里的穷人家,你们还有脸说劝服了她?我就问问,我劝你俩去嫁那个男人,你俩能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