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下)——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8:22

  姜旦也都很客气的接待了,然后交给段青丝去安置。
  他现在用起手上的人来,很是得心应手。
  段青丝只好把这一群人带回家去吃他的喝他的,犯出事来他还要负责,头都大了。
  但大王这是信任啊!让他给别人分几个,他还未必乐意。
  他痛并快乐着。
  除了人才之外,排第二位的本该是粮食,但现在早就变成了各色奇珍异宝。姜姬匆匆看了一遍,什么比锅还大的玉,镶满玛瑙的项链、牛角杯、能奏出美妙乐音的名家之琴之类的,让龚香拿去变卖。
  “换成什么都可以。”她说。
  龚香已经习惯了,国库中能卖的早卖光了,现在龚氏在外面的名声也恶得不行,他是一点都不在意,龚獠倒是偶尔要哭一哭,叹一叹。
  “大夫。”姜姬突然叫龚獠,声音很温柔。
  龚獠马上警觉起来,看龚香。龚香没给他指示,因为他也茫然,在案上看了一圈,问:“合陵今年的贡品呢?到了吗?是什么?”是不是合陵的贡品哪里不对让公主发现了?粮食给少了?钱给少了?
  姜姬明白过来,笑道:“不是合陵的事……不过说起来,大夫也有几年没回去看看了?”
  龚獠这回不用龚香给他使眼色就立刻口甜似蜜的说:“某在这里为大王尽忠,又给陪伴公主左右,实在不舍离开!”别让他走!他打死都不走!
  他怕他前脚回合陵,公主后脚就把合陵连锅端了。
  姜姬其实是想嘉奖龚獠一番,特意把他的座位提到了大王和太子之下,在席上还打算让大王和太子对他敬酒。本想提前告诉他一声,让他高兴高兴,不料倒把人吓了一跳。
  她哭笑不得后,只能把原委说了,让他回去最好写一篇文章,到时当殿咏出来,也添添彩。
  这些人的宴会,其实也是另类的诗词歌咏大会,能有一篇好文章,对龚獠来说是件好事。
  他都快被人忘光了。现在提起龚氏,头一个被人想起的就是龚香,他属于跟在后面的添头,背影,跟班。
  龚獠惊出一身冷汗,告辞回去写文章了。
  姜姬在他走后对龚香撒娇:“叔叔也误会我!”
  龚香笑道:“这该怪公主,吓得突豚成了惊弓之鸟,就是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姜姬无话可说,是她前科太多。
  正好也说到合陵了,龚香翻出合陵今年的贡品,发现一年更比一年好。
  贡品走不走心是可以看出来的。在姜旦刚继位的那两年里,不乏只送一点所谓的“宝贝”就想蒙混过去的城池,但金银铜铁,谷粮、盐、糖等都会很少或根本没有。
  就像鲁国送到梁帝那里的贡品,今年也仍然是一封歌功颂德的文章。
  就是变得越来越形式化。
  合陵之前在龚獠的暗示下送过粮食,已经算是很诚心的了。但铁、铜一类的东西却从没在贡品中看到过。
  但凡亲掌一城的,都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贵重,那种送个美女宝剑就想过关的,全是想糊弄人的!
  龚香念道:“金,二十,银,六百,铜,两千,铁,五千。”单位都是斤。
  姜姬点头:“还算不错。”
  龚香放下后,说了个消息:“龚屌今年六月份,似乎有了风痛之症。”
  ——公主的眼睛亮了。
  姜姬笑道:“看来,还真该让大夫回去一趟了。”
  由于医学的落后,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得病全靠撑,不管是贩夫走足还是达官显贵,贵为一城之主,一国之王,乃至皇帝,生了病也要看运气。
  如果华佗、扁鹊在世,她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的,一定会抓回来,好好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风痛之症,她猜可能就是后世的痛风,也就是风湿性关节炎,等于是站不起,坐不下,手不能抬,腿不能弯的一种病。人就等于是废了。
  合陵也是世袭制,龚屌一有这个病,他就必须要立刻决定继承人,这跟他还能在床上躺几年没关系,哪怕他得了这病以后还能在床上活十年,二十年,他都必须立刻给合陵一个活蹦乱跳的主人。
  不然,合陵龚氏的其他人是敢逼宫的。
  龚獠回家没一顿饭的功夫就接到大王的王令,让他去合陵传达大王的新年问候。
  龚獠:“……”
  来传令的是姜智,他笑着说龚獠说:“大王担忧路上安危,特意命将军派人护送,大夫,快些准备行李车马,早早出发,不然越来越冷,路上就不好走了。”
  龚獠还真不敢说他现在不需要保护,犹豫再三,接了王令,进宫谢恩,再去摘星楼表一番忠心“公主,我是你的人,你要相信我是支持你的,我回去一定当上城主,就算离得再远,我的心和头也都归公主所有”。
  姜姬倒不怎么在乎龚獠的誓言。她现在就缺一个冒出头的城池好大规模派兵,如果合陵敢反,她就敢杀鸡儆猴。
  龚香说龚獠不敢,“他与公主相交多年,绝对不敢起半点心思。”你借他两胆,他也不敢。
  “唉……”有点失望。
  她拿起开元城的贡品,这家的贡品很有趣,最多的是书卷。
  她当时让刘箐回去,确实是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抄录开元城中收藏的关于姜氏的记录,这回他就送回了一千多卷的书。
  剩下的就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了,别说金银铜铁,连粮食都是意思意思各送了一斗。
  钱倒是有贡上来,做为税金,也仅有二十几万贯。
  这是在向姜氏哭“穷”,在向大王示弱,在表达“我们是一个小城”这个意思。
  她在跟龚香学习时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某个诸侯王,听说一城交的税金少,就宣城主来问,问“你是不是不再尊敬我了?”
  城主答,“我把大王当做头上的神明那样去尊敬。”
  大王问:“那为何你上交的税金这么少?”
  城主哭着说:“因为我们那里的人太穷了。”
  穷,所以交不起税,所以税少。
  大王信了,抚慰他,还赐下许多金银让他带回去,别过得那么苦。
  姜姬听完笑着问,“这个大王是什么时候死的?”
  龚香答,这件事之后七年后就死了。
  她心道还能再活七年,这说明这个国的人还算客气。
  这个贡品和税金,不是收百姓的,而是收世家的。一个大王如果连他该找谁要钱都搞不清,那他也当不了多久的大王。
  开元城还是看不起乐城啊。
  姜姬点了下开元城,“命他们学新鲁字吧。”
  龚香笑道:“那刘箐该发愁了。”
  新鲁字现在已经成了下流的代称,而纪字则是高贵的象征。
  因为使用和学习新鲁字最多的就是普通的百姓、商人。他们是对新鲁字适应最快的人群了。
  而世家,特别是乐城之外的世家,他们鄙视新鲁字,不愿称其为“字”,使用它会被认为是羞耻的事。
  乐城之内的,大概因为离大王太近,不太好意思反对大王的主张,所以对新鲁字的接受反倒没那么抵触。
  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越排斥新鲁字。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应该说在她的预料中,对新鲁字的反对会和世家的反抗一起到来,现在已经比她预想的要晚上许多了。
  因为最重要的“传播”已经完成了。至于世家接不接受,她并不在乎。这本来就不是让他们用的。
  他们自认为是这个世界“知识”的主宰,由他们来制定规则。
  他们太自大了。
  知识不能被任何人垄断,“学习”也不能成为一小部分人的武器。只有一部分人才能“学习”,这本来就是错的。
  “想怎么反对都行。”她说,“就说大王冬日取暖要烧炭,让开元城交三千万斤炭上来。”
  龚香一边记录一边说:“后面呢?”
  “冬天,要炭就够了。”她道。
  开元城想要取够这三千万斤炭,只怕开元城附近的炭要一扫而空了。
  别处可没有乐城这么大的市场,没有这么多煤,除乐城外,底下的城市远远没有习惯用煤取暖。百姓们用柴,世家用炭。
  而在乐城,已经有匠人造出像蜂窝煤一样易烧的东西了。
  到时刘家交炭,商人去开元城售煤,赚得钱来,开春后要开元城交青壮,夏天后要水果鲜鱼,秋天要粮,到了冬天,又要炭。
  如此几番下来,她就不信开元城不怒。
  这都是刘箐的“工作”,他要负责督促开元城和刘家遵照大王的话去做。
  如果他敢阳奉阴违,姜武派兵捉拿;
  如果他没有阳奉阴违,刘家与他为敌,姜武派兵支援。
  总之,怎么操作都行啊。
 
 
第442章 路在何方?
  蓝田出发了, 蓝家其他人却没有轻闲下来——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着急什么,但他们也停不下来。
  蓝如海说:“你们进城去吧, 多去打听一些事。我们来的时候花了三个月,阿田独自回去,至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一来一回,就是将近半年。这半年里,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 叔叔,陛下和大人们是不会选我们的公主的。”一个侄子轻松的说。
  这一点倒是蓝家人的共识。世人选媳总脱不去那些要求,他们的摘星公主哪一条都不占。
  “那也要打听。”蓝如海说, “虽说是选皇后,但陛下最后不会只娶一位皇后。从以前的经历看,各国淑女只要来了这里大半都会留下来, 除非有很大的缺点。其中一人为后, 其余为妃。”
  那个侄子说:“那我觉得我们的公主就是那个被送回去的……”
  “闭嘴!”蓝如海大怒,严厉喝斥他:“你怎么可以如此评价我国的公主?公主仁和慈爱,在国中广有善名!快出去跪着!”
  那个侄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到外面阶下跪好, 过了一会儿, 他的一个兄长手举竹板过来,小声对他说:“别绷着劲,我打轻点。”
  他只得放松, 紧跟着一阵风拂下来,背上就是一下激痛,他咬住牙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赶紧把袖子塞进嘴里。
  门外一下下打着,门里,几个长辈开始劝蓝如海,刚才一发火,他就咳嗽起来了。
  “你消消气,小孩子不懂事,打一顿就懂了。”一个长须花白的人慢吞吞的说,又转过头对在座的其他小辈道:“我们是鲁人,怎么能说我国公主的坏话?难道她的名声不好,我们的面上很有光采吗?何况公主哪里不好了?她聪慧机敏,远胜尔等庸碌!如果易地而处,你们中有几个有自信能像公主一样得两王欢心偏重?”
  底下的小辈唯有诺诺,有心里嘀咕“男宠”的也都不敢开口。
  长辈们倒是都明白这些小家伙在想什么,道:“不过是年轻调皮而已。青春少女,爱慕美色,乃是人之常情,你们难道宁愿要丑女侍候而不要美婢?公主也是人,位高权重,又身具王宠,蓄奴算什么?少见多怪!”
  另一个长辈笑道:“帝国公主只会比我们的公主玩得更厉害。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早年有个公主把健奴带进寝宫,宫女早上才发现榻上多了一个人,嚷出来也不过引为逸事笑谈。”
  一群小辈面面相觑,没料到在他们眼中公主最大的罪过竟然在长辈们眼里不算什么。
  外面的人还在挨打,又有长辈们的话,他们开始转变想法,说不定,他们的公主真的会留在帝国呢。
  这样一来,他们蓝家的未来就更有希望了!
  有这个铒吊着,蓝氏小辈们都意气风发的去前面的帝都了。只是送他们过去的车全在城门前被拦下了,几人只能或牵马,或步行,带着行李和下人走进城门。
  上回他们来,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因为没有可靠的人介绍,连客栈都不让他们留宿,租房子也需要有人引见。
  蓝家在这里找不到亲友,只能到城外安家。现在他们在这里,只能装做是求学的他乡学子,在草棚马房等地方暂且栖身,等找到能替他们做保的人之后,再搬家。
  现在这么辛苦,为的就是蓝氏的日后!
  蓝如海把小辈们都送到帝都去打听消息,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在家中捣乱。
  他与蓝家的其他几个长辈需要商量出蓝家接下来要怎么做。
  有件事,蓝如海一直没跟别人提过,仅是他的猜测,特别是在蓝家被赶出鲁国之后,他越来越能确定。以前不敢说,现在不能不说。
  他说:“我观公主,乃非常人。”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姜奔几次入瓮,都是公主的手笔。”
  一人道:“你当时在将军府上,日夜与姜奔相伴,你这么想,有几分把握?”
  蓝如海轻声道:“八成。”
  剩下的人想了一下,接受得很快。
  本来在他们这些历经两朝的人眼中,摘星公主就不会是传言中的爱痴爱财的愚妇,现在蓝如海只是说她比他们想的要更聪明一点而已。
  蓝如海叹道:“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姜氏三人,大王、将军,都听她的。都是她的掌中物。”
  屋里一静。
  一人问:“姜大将军……听公主的?”
  蓝如海点头:“嗯。”
  “你没跟大将军打过交道,怎么会这么想?”
  他们多数以为,莲花台上的姜氏三人中,以姜大将军为首,大王与公主两人合力,可与姜大将军力敌。在对待外人上,姜氏三人会合作,但私底下这三人也在互相争权。大王与姜大将军争,公主左右逢源。
  这才是莲花台上的情形。
  照蓝如海这么说就太不可思议了。
  蓝如海说:“一家之中只有一个主人,若有两人,则家族必乱。”
  这是真的。
  “我观姜氏行动,数年来未曾有一次误算迟滞,若是两人,姜氏三人不会还是现在这样,早就反目成仇。以前我以为必有大能在背后替姜氏周旋。”他叹道,“但什么样的人,会一直不露真面目?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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