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还有些兴奋,毕竟皇帝登基这种事他可从来没见过呢!
他欢喜地说:“是啊!一敲钟,叔叔和爷爷他们就全都起来了,那时就让人出来找你了呢。后来听说陛下他们进去了,叔叔和爷爷他们就吵了起来,吵到中午还吃了饭。然后大家就坐在屋里等,等一会儿又吵,吵完再接着等。一直等到刚才,咱们家的人在宫门口等着呢,一见陛下带着诸位公出来了,赶紧回去报了信,家里就急急忙忙的了。”
一边说一边收拾,贺锄收拾好的时候,车还没走到宫门前。
他掀开车窗,发现宽阔的大道上已经挤满了马车和牛车。
他叹笑。
这些人啊……
他们只等着大事已定之后就来拜见新帝。至于前面的争斗,他们才不关心呢。
至于新帝是妇人还是傻子,他们也不关心。
到了宫门前,所有人都下车步行。父子亲人自然走在一起,如一群群游鱼,向新帝游去。
不过新帝仍在宫墙上呢。
贺锄跟在父兄身后,走进这凤凰台,他也忍不住四处张望。他上一次走进来还是十岁左右,那时还不是傻子皇帝,他还记得陛下身体不太好,看起来相当瘦弱。他还想再等五年,他也可以进宫选官,不知那时陛下还在不在?
后来不用五年陛下就不在了。傻子当时还是个一岁的小儿,就这么当了皇帝。
想起以前,贺锄觉得一岁小儿都能当皇帝,现在换个妇人也不算什么。
直到他们走到了原先的大殿前时,走在前面的人开始站住了。
耳语渐次传到后面来,人群骚动起来。
但玉阶旁林立的侍卫虎视眈眈的望过来,人群的鼓骚几乎是立刻就平息了。
殿前小吏,一排书令走过来,站在两排对着他们行礼,轻声道:“大人们慢行。”
有他们规劝,人群到底是继续安静的向上走了。
贺锄猜到他们是看到了什么。等他上到最后一级的时候,前面还有最后三十阶,他抬头看,看到了宫殿门楣上的匾额,上书鲁字——天下太平。
贺锄站住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陛下把宫殿名给改了!还改纪字为鲁字?!
他身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是陛下。
他之前还觉得从此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她都当皇帝了嘛——还会有什么事呢?
但此时此刻他又感受到了陛下刚推行鲁律、鲁字那时的惊悚与恐惧。
——她会带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革。
——她会更加无所顾忌。
殿外渐渐都站满了人。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侍人们举着灯,鱼贯而入,廊下燃起火炬。
看到火,贺锄又想起了燕煤。现在已经很难见到用油来点火照明的了。
这又是陛下带来的。
燕煤本发源自燕国,不过现在有好几处地方都能采出煤来,隔一段时间就能发现新的煤山,只是人们还是习惯称其为燕煤。
但这燕煤,却不是燕人的煤。而是陛下的煤。
现在这天下也都是陛下的了。
他们等到半夜,陛下才带着诸公回来。
众人跪迎。
等陛下进殿后,众人才被宣进殿内。当然更多的人也只能站在外面。
贺锄一家就只能在外面待着,因为家中无人为官。纵使凤凰台贺氏已有三百年历史也没资格走进去。
贺锄感到有些复杂。
他不由得伸长脖子,想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想亲眼看一看陛下的尊容,想……
可他只能站在外面。
父亲在他身边低声道:“尔等当勤奋学习,日后才能一展所长啊……”
贺锄牵着弟弟,兄弟几人一起应道:“是。”
是啊——
等到天光微明,殿内的议论仍未结束。
一夜过去,许多年纪老迈之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殿中就出来了两个人,来劝服一些人先回家去。
贺锄见到了白哥,徐公弟子,陛下的亲信之人。他曾在文会上与白哥有几次缘份,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贺二。”正这么想着,白哥就向他走过来了。
贺锄连忙见礼,白哥也客客气气的与贺家长辈见礼。他是徐公弟子,年纪小,辈分高,与贺锄的爷爷当面都只需拱手就行,贺爷爷还口称小友,十分客气。
白哥劝贺家先走,与贺家推让三次后,贺家终于肯走了。白哥还邀请贺锄改日去找他玩。
贺锄回家后先去探望了老友,怕他再喝醉了,结果此人已经清醒过来,还开始研读鲁律和鲁字,准备去考官。
他放了心,回家后就心心念念等白哥的邀请。
白哥没有失约,五日后就在家里开了文会。
这五日间,各种传言到处都是。见了白哥,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白哥一出现就被众人围住了,他难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是,徐公是回来了。陛下亲自相请,道徐公有功无过,保一方水土平安,不是从贼,乃是义举!
这点陛下心知肚明,道徐公在云贼身边力斥他,才保下了河谷。不信就看现在的河谷是不是人人都在念徐公的好啊?这就说明徐公不是从贼,是为了保护百姓,保护河谷才去河谷的!
什么,你说现在河谷都是鲁人?河谷世家全没了?
鲁人也是陛下的百姓!你敢说鲁人不是陛下的百姓?你很有胆量,来,咱们俩说说。
你不说了?那就算了。
河谷世家?那不是云贼杀光的吗?你不会说是徐公杀光的吧?来人,取我的剑来,我要与此人大战三百回合,保全我师父的名誉!
白哥先骂跑一波人,再继续和颜悦色的对剩下的人说,来,我们继续开文会,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是,确实有诸侯王交国为民了。那天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陛下带着诸侯王站在宫墙上呢。
不过陛下仁慈,虽然诸王愿交国为民,陛下还是另封了他们为王,保其尊荣不坠。
有几国诸侯交国了?
是鲁国、魏国与赵国。
是啊,三个诸侯王都来了。
什么?你说不是诸侯王?鲁人旦已经让位了,另外两个听说不是?你听谁说的?随我去找那人对质!
什么?你不去?不去也不行!走走走,我们去对质!
你跑什么?
白哥对着跑掉的人放声大笑。
转过来继续对剩下的人微笑着说:我们继续,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是啊,陛下以三宝公主为储君。
当然是因为三宝公主为长啊,七宝公子为次子。
你说应该以七宝公子为储?因为他是公子?
三宝公主何等尊贵!你是在质疑陛下吗?
你不是?
不是就好。你还对储君有意见吗?我愿带你面见陛下!请你当面对陛下陈辞!
你没有?没有就好。
你说大将军?
哦,陛下封其为朱武王。此王位比皇后,日后尔等见朱武王,只称大王便可。
朱武王还是大将军?
当然啊!
你说朱武王即为皇后,当交兵罢战,日后只需在后宫服侍陛下即可?
白哥摸须笑道:“有道理,改日我见了大王,必要问问他!哈哈哈哈哈!”
他面前的人本来理直气壮,见他笑得开心,犹豫道:“若是大王发怒……”
白哥笑道:“如果大王问起,我就说是你说的!”
这人大惊失色,将头脸一掩,掉头就跑。
第781章 爱妻!
凤凰台真的属于自己之后, 姜姬发现她的心态也变得不同了。
毛昭等人也变得更积极了。
他们在第二天就向她递表,请她修陵、修建新宫殿和广选天下贤才。
——她差点以为让她广选秀男以充后宫。
她高兴的全都同意了。
因为修陵和修宫殿都是可以向各地伸手要钱的!!
好多的机会啊!
当然, 钱收上来修不修陵就再说了。
至于修整宫殿,倒确实是需要修一下。
首先,祭台和神庙都需要改了。大纪和大梁尊奉的各路神仙、祖先都必须要请出去了,往哪里送……
毛昭的建议是一把火烧了了事,就不必再召告天下了。
姜姬为他的铁面无私动容了!
然后也同意了。
其次,凤凰台上宫殿其实没有特别多。姜姬又上了一回课, 从宫殿数目上基本可以看出历代都有哪几位相当有名的夫人。因为只有有名有姓的夫人才能有自己的宫殿住——皇帝想得起来你,给你造一个。
如果这么看,凤凰台上有名姓的夫人全数一遍可能也不到二十个, 因为现有的宫殿共二十四座。
毛昭和白哥的意思很简单:推倒其中一半以上的宫殿, 将砖木巨石收集起来,重修新宫。
就连侍人也赞成, 他们早把这凤凰台逛遍了, 许多宫殿年久失修, 早就长满一人高的野草, 有的地方还有野狼呢。
“有狼?”她真实的吓了一跳。
侍人笑道:“已经叫我们捕了吃了, 狼皮都铺在床上了呢。”
除此之外, 宫里还有一大片原本的桑林,现在变得大了三倍不止。
还有两个水源地,现在变成洼地了。
总之, 重修宫殿刻不容缓。
毛昭似乎已经非常上解她了, 再三告诉她, 征上来的钱可以先不修陵,只要先把陵址选好,修可以慢一步,但宫殿必须要修!绝不能省。
姜姬:“……日后再说吧。”
她还是觉得把好不容易收到手里的钱用来推房子重新盖太浪费了。
新帝入宫后,凤凰台下之前观望的世家子弟现在也纷纷愿意入宫为官了。
开启了盛大的选官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文会、射箭、比武等诸多活动。
姜姬这位新帝是必须含笑端坐其上充当道具的。
姜姬当了两天道具以后,把三宝送过去,自己躲了。
她把黄公留下当道具,把徐公和龚香都抓过来陪她干正事。
接下来就是需要派出去几百个使者,到各地去宣传一番:新帝登基了,换皇帝了。
这既是通知,也是示威,更是要钱。
当然,肯定会有反对者。这个反对不是说就真刀真枪跟她打,可能就是装不知道,听了也当没听过之类的。
所以第一拨通知的人派出去以后,第二拨劝说的人也要紧跟着出发。
第三拨就是准备动武的了。
徐公问:“陛下打算遍行鲁律吗?”
那肯定啊。
姜姬:“不能叫鲁律了。日后《民律》、《商律》、《户律》等,统称《法典》。”
徐公已经料到接下来旷日持久的争斗了。不比之前轻松。
不过这才对嘛。
对陛下来说,正名之后,她的手段只会更加激烈,并不会因此而变软弱。
一个月后,经过大型选官大会挑选出来的家世好、品貌好、性格不算太软弱的使者们就带着圣旨出发了。
他们将行遍各地,深入这庞大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将新帝的名字传遍天下。
凤凰台上的气氛倒是更加祥和了。新帝选官、用官令各家都交上了自家珍藏的人才,也让各家更加放心臣服在新帝之下。
万应城。
徐青焰坐上马车,怀里抱着刚半岁的小儿子,长子与次子坐在她旁边。次子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长子正在对弟弟说爹爹长什么样。
“跟小弟长得一模一样。”长子指着三弟说。
次子扭头就看到小弟弟在喷口水泡泡,恶心地说:“算了。你还是再教我背一章吧。”
长子就说:“那我先背一遍,你认真听。《户律》第三卷 第十三章 ……”
白哥等在凤凰台城郊十里营。
营中的小将就在他旁边陪着,笑话他:“白公子与妻子分别多年,回去可要好好赔罪,家中娇妾也要好好安抚啊。”
白哥笑道:“我妻与陛下乃是旧识,恐怕是我担心我妻身旁已有心爱侍从,将我弃之一旁啊。”
小将马上相信了,一脸深沉的说:“不如我今晚带人到你家后门等着,你把那人骗到门口,我帮你把人绑走,处理得干干净净!”
白哥啼笑皆非。
过了一日后,深夜,望楼说前面有一行人向这里来,探马即刻洒出去,不多时就回来报信说是徐家人。
深更半夜,白哥被人绑上马,带过去认人。
到了地方,见一大群队伍被逼停在这里,拦路的拦马桥横在路中间,当头几辆大马车被拦在后面。
白哥下了马,跟人过去,一个人守在车旁,见到他就连忙过来,两边走近一打照面,白哥就认出来了:“十一哥!”
两边认了亲,护军才放松了,允许他们就地扎营生火。
白哥跟徐十一往后走,徐十一说:“这一片没有匪盗,我们想赶一赶,早点回来才走了夜路,前几站估计是走得慢,才没被拦住。”
白哥说:“前方是十里营,过了十里营就是凤凰台了,当然要拦你们了。”
徐十一没能亲眼目睹新帝登基,引为此生憾事,此时忍不住问白哥:“陛下……果真……?”
虽然有未竟之语,白哥也听懂了,笑着点点头:“一切都好。”
徐十一连连叹气,“没能看到,真是……唉……”
两人来到车旁,一车人都已经醒了,连本该睡着的小孩子都起来了。
徐青焰刚喂过小儿子,刚准备抱他下去尿尿拉屎就见到了白哥。
白哥欣喜若狂:“爱妻!”
徐青焰也高兴,一手把小儿子塞他怀里:“你来的正好!他刚吃过奶,该拉了,你带他去吧!天啊,我终于可以轻松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