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下)——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8:22

  姜旦立刻再摆回大王脸,“依龚相看,此言是真是假?”龚香说:“如果是假,当然不必理会;如果是真,大王欲往凤凰台吗?”姜旦很警觉:“依龚相看呢?”他绝不先发表意见!
  龚香说:“某听大王的。”
  这好像是个陷阱。
  但姜旦想来想去,还是很想去见姐姐,就说:“如果是真的……孤想去看看姐姐。”但他说完,就说:“只是孤也知道,孤身为大王,不能轻离属国。龚相,可有良策?”
  他想去看姐姐 他知道离开鲁国不好。
  所以,龚相,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龚香冷笑,然后开始跟姜旦上课,从白天上到了晚上,害得姜旦午饭、晚饭都没吃成,听得头昏眼花。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算是真圣旨到了,他也必须抗旨,也不能去凤凰台,谁去谁是傻子。
  姜旦被训到最后,连连点头称是。
  龚香还待接着训下去,蟠郎来了,笑眯眯的,把龚香给请走了,解救了姜旦。
  姜旦感激涕零,对着蟠郎的背影一揖,两人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大王蹑手蹑脚溜走的声音。
  出了金潞宫,蟠郎相邀:“龚相,要不要跟我喝一杯?”两人换到了蟠郎现在住的宫室内,侍人送下鼎食和美酒就退下了。
  蟠郎亲自替龚香倒酒,敬酒,说:“我知大王蠢钝,还要龚相多多包涵。”
  龚香接过酒,不及饮,先叹道:“大王并非蠢钝,只是这就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以当一个忠厚老实的农人,也可以守着一份不大的家业,孝顺父母,抚育妻儿。但更多的,就不行了。”他笑道,“哪怕只是十几个仆人,只要有一个有坏心,他就发现不了,就会被其蒙骗,就有可能被害了性命。”
  姜旦能走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全靠身边的人保驾护航。
  公主走了一年还可以,因为公主威势仍在;但公主如果走上十年,这鲁国,姜旦是掌不下去的。
  酒还没喝,龚香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借酒抒言。他指着蟠郎,“不说我,只说你。你可甘心在此人手底下蜗服一世?”蟠郎笑而不语。
  龚香道:“所以,我近来的屡次犯上之言,也是因为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既见过公主,又怎甘服侍这样的大王呢?”
  公主走后,已经将近两年了。
  这两年里,鲁国的发展没有脱出公主的计划。
  大王在公主走后突然发怒砍了许多人,虽然扼制了许多冒头的人,但国中的情势却变得越来越复杂。
  恰在这时,姜武退守凤城,好像跟大王有了分歧。
  国中的人为了推翻大王,推翻姜氏,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多方下注,给龚香、姜武两人分别送礼。
  龚香含糊的全都收下了。姜武也收下了。这些人就以为事有可为,更加用力鼓动姜武推翻大王。
  姜武照例还是全都收下了,不管上门投效的是什么人,不管送的是金银还是粮草还是武器,他来者不拒。
  接着,有人就在姜旦面前告姜武图谋不轨。姜奔也被鼓动起来,开始上窜下跳。
  姜旦从不理会对姜武的污蔑,充耳不闻。
  可他也没有对姜武示以友好,示以宠爱。
  姜武倒是真的完全没把姜旦放在眼里。公主走后,浦合、商城、凤城、安城、妇方就全落到了他手中。
  他自己养自己的兵,这几个城完全不听姜旦的号令,每年的税赋都是直接交到姜武手中的。
  连龚香都在想,姜旦会在什么时候无法忍受姜武?可姜旦就是什么都不做,哪怕有人告到他面前,把这几座城连成的商路,把姜武收下的金银粮草武器全都写下来送到姜旦面前,他看到了,听到了,都能不当一回事。
  龚香觉得这对义兄弟的信任远不到这一步。
  那就只能是公主临走前的嘱咐了。
  后来,姜武收到了生平最大的礼物:七座城的城主带着整座城投效。
  姜武收下了城,派人去接管,然后把这七座城的世家全都送给了龚香。
  龚香乐得哈哈大笑。一边对这些人施恩,一边让姜奔在旁边扮黑脸。
  姜奔是一把好刀。他得了权力之后一定要滥用,在他杀了人之后,榨干净这些世家的钱,姜旦再在他的示意之下出来训斥姜奔,对这些世家进行优抚。
  如何抚?
  当然是封爵封官。
  就是全是空爵、空官。不领实职,没有属地、属城。爵位和官职简化成了每年的禄米,每年上殿跟大王同乐的殊荣,家中父母妻儿皆得封赏的优待。
  所有被姜奔“害”了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无一遗漏,都得到了封赏,连刚出生的小孩子,话都不会说,都能继赏有爵。
  这样的“光荣”,谁不想要?
  最后甚至会有人觉得自己的爹怎么没有被“害”呢?
  家族里只有一人被“害”了,全家各赏。这种买卖,为什么不做?
  很快就有人故意往姜奔手上撞。
  龚香坐视姜奔被人“利用”,因为公主早就想用这一招来分化世家了。
  现在看是好处,是从大王手里要爵位。等他们发现嫡长和庶出之间的分别越来越小,嫡系和旁系之间再也没有天堑鸿沟,世家内部必定会暴发大混乱。
  争权夺利。
  一年前发生的事,到如今已经初见端倪。龚香已经听说有几家打起来了,虽然只是关起门来争个高低,但同父同母兄弟之间再难和睦如初。
  毕竟,大王给的爵位是实在的。大王赐下的衣禄也是真的。当日人人得好处时没有抱怨,现在得了好处的想要更多好处,自然也不该有人抱怨。
  可这样的事,龚香闭着眼睛都能解决。他已经厌烦了。
  他问蟠郎:“公主在凤凰台怎么样了?”蟠郎笑着说:“公主说,一切顺利。”
  龚香沉默了一下,问:“公主何时需要我等?”蟠郎说:“只怕就在最近了。”
  龚香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了!
  “果真?”
  “不敢欺瞒龚相。”蟠郎拱手道,“那街上传言,不就是征兆?”
  龚香一杯酒拿在手中,终于一口饮尽:“只盼公主早日召唤我等!”
  蟠郎说:“公主不必召唤。到了那时,龚相自然知道该如何配合公主。公主何时疑过龚相?”龚香一怔,回忆街上的传言,慢慢放下酒杯,又拿起来:“……那,该让人去打听一下赵国、郑国、魏国的街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传言了。”而赵王、郑王、魏王又是如何应对的。
 
 
第549章 登高跌重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 龚香接到了那封抄送的圣旨,上面不但写着鲁王要去凤凰台, 还要准备人祭, 还要带着比以往更丰盛的祭品才行。
  他看到笑了笑就把这个圣旨抛到脑后了, 都没有往莲花台递送。
  不过他找了几个亲信,把圣旨给他们看了。
  其中之一捻须道:“这个旨意是只给我国,还是郑、魏、赵都有?”
  龚香说:“如果只是给我国的, 那就让其他几国都要有。”
  几人都笑起来, 也不以为异。其中就有一个人极擅制假, 他把这份圣旨拿去琢磨了一番,不出七日就拿出五份一模一样的来。
  圣旨有了, 使者难寻。来给他们家送圣旨的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人, 但也是凤凰台的小官儿。不过前提是郑、赵、魏、晋、燕没有接到一模一样的圣旨。
  龚香进宫了,这回不是面见姜旦, 而是面见王后郑姬。
  但他刚走进王后的宫门, 姜旦的王驾跟着就来了。他站在台阶上(刚才很努力才爬上来的),就看到大王跳下王驾,五步并作三步的跑上来, 气都不带喘的。
  年轻。
  龚香还在微微喘气, 躬身行礼。
  姜旦很客气的避让开, 说:“不知龚相在此,孤正要寻王后说话, 我们一同进去。”
  龚香笑着摇头, 侧身道:“大王先请。”
  他跟在姜旦身后进去, 一边道:“大王与王后夫妻情深,国之幸事。”
  姜旦有点脸红,不太好意思,草草拱手谢过他的称赞。
  王后春花听说大王和龚相一起来了,连忙起身相迎。魏国公主阿笨也在这里,她也跟着一同起身,等见过鲁王后再退下。
  龚香没想到还能碰上魏国公主,真是好运气,省得他再叫王后请魏国公主来了。
  两边相见,各自行礼不提。
  等都坐下了,阿笨要告辞,春花意思意思的挽留之后就要起身送她,不料龚香说,“公主留步,某有一事相求。”
  阿笨顿时有点紧张,她扶着大肚子,又重新坐好,说:“龚公有何吩咐只管道来,奴奴绝不推辞。”
  现在绿玉不在,她有点害怕……
  龚香笑道:“公主勿忧,先请稍坐。”
  然后转头对春花说,想请她写封信回去问候一下郑国太后,她的母亲。
  春花立刻叫了亲信过来,让他听龚香的吩咐,“龚相请说。”
  龚香就口述了一篇思母辞,情真意切,引人泪下。
  春花一边听一边落泪,说:“我是绝作不出这样的好辞来的。”
  龚香呵呵笑,这篇辞最重要的是在最后三段,一再的询问郑国太后可有什么疑难之事,他们鲁国的王后时刻等着替母解忧啊,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说的。
  如果圣旨真的到了郑国,那郑国太后应该会向王后求援。
  春花让亲信记好这篇辞就让人替他收拾行李,车马,送他去郑国了。
  之后,龚香再转头对魏国公主,问她要不要也写一篇这样的信去魏国。
  阿笨茫然道:“我……我在鲁国的事,父王不知的……”她不是“私奔”来鲁国的吗?
  龚香说:“自然如此,魏王应该以为您还在凤凰台呢。身在千里之外,问候父王理所当然。”
  阿笨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就答应了。
  龚香就向阿笨借一个亲信,或一个信物。
  亲信,阿笨是不舍得借出去的,所以她就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红玉,这是之前嫁到魏国的晋国公主送给她的,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她把这个交给龚香,“此物可以代表我。”
  龚香郑重的接过来:“某一定会完好无缺的送还公主。”
  一个郑,一个魏,两封信都送出去了。还有一个燕,这个就不必送信了,直接叫商人去打听就行了。
  燕国现在混战不休,什么使者都没有商人好使。因为只有商人才能给他们送来粮食、铁器,才能把燕煤运出去,换来钱。
  他让亲信去联络熟悉的大商,亲信说:“将军好像正好在商城,何不托给将军呢?”
  龚香想起来了,问:“对,将军去了多久了?”亲信说:“二月里听说燕国逃兵都跑到商城去了,燕贵想打商城,将军就去了。”把那几支丢兵丢得太厉害的燕贵给打回去了。
  不自量力,你们吃的喝的、手里拿的、身上穿的,全是从鲁国买来的,还想打鲁国?断了你们的粮草看你们能支撑几日!
  龚香笑道:“将军不回来,是看上燕国的逃兵了吧?”亲信笑道:“在燕国当兵朝不保夕,哪里比得上我国?吃饱穿暖,不用担心出去一趟回来家人都被抓了、卖了、杀了、吃了。都是拿刀枪杀人,在哪里都不一样?”
  鲁国,商城。
  以前商城的商圈已经快扩展到燕国边镇去了,后来燕人逃兵日益严重,燕贵前来抓逃兵,冲击了几次商城的商队后,商圈后退,让出了大片的空地。
  姜大将军来了以后把人给打回去了,也把燕国的三个边镇给打下来了,但商人却死活不肯回来了,现在燕人想做生意,要再走了五十里才能找到商人。
  燕人恨姜大将军夺了边镇不还,可姜大将军说了,燕国自己乱得不象话,没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是燕王,等燕人自己争个长短出来之后才有资格跟他叫阵,让他还城。
  不然,这三座城就当是燕人进犯鲁国赔给鲁国的好了。
  燕国现在有燕王,可燕王手里没兵不说,还要受漆家和白家的遏制。
  另外,漆家漆离占着燕国最好的地方,产煤最多的黑城,他养得起最多的兵,买得起最好的粮食,有最好的武器。
  可他就是不理燕王。
  不管燕王怎么对他讨好、求情,都没有。
  他也不听他祖母、母亲的话,不管漆家两个老太太是骂他、哭他、求他、恨他,都没用。他不但自己不回漆家,连他的亲信都不派一个回去。
  前两年,燕人都知道是漆离把他爹给杀了。这是他祖母、他母亲两人说的,谁会不信?
  现在这两年,燕人又听说不是漆离害的,是漆家老太太和太太害的。要说亲娘和妻子为什么要害漆鼎呢?一说因为漆鼎行四,他不是他娘唯一的儿子,二说因为漆鼎之妻也不止漆离一个儿子,她另有两子就在燕王身边。是燕王先策反了漆家,派人以传信为由潜入漆家,暗害漆鼎。
  漆家两女事先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只得认贼为友,跟杀了漆鼎的燕王同流合污,一起污蔑漆离杀了漆鼎。
  这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还有一说,是漆家另两子先听燕王的杀了漆鼎,又把这桩罪过推到了漆离身上。这才叫漆母与漆妻信以为真。
  但不管怎么传,漆离都不为所动。
  燕王拿漆离没办法,也拿其他人没办法。燕国现在是各城顾各城,他们既不用听燕王的,也不用听漆离的。或者说,谁的拳头大听谁的。所以他们既可以听漆离的,也可以听漆家或白家的。
  至于燕王……呵呵……
  姜武的军营中正在清点新兵。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燕奴逃到鲁国来,他们有的拖着断枪残剑,有的断手断脚,有的带着父母妻儿,一往无前的往鲁国来。
  他们逃进了鲁国,甘愿为奴,全家为奴,也不肯再回燕国。
  姜武就把这些人都收下来了。只是这些人父母家人可以在一起,同乡就不能在一起了,他要把他们给打乱分开,编成队伍,送到滨河口、晋江口这两处地方。两处都在建城,都需要人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