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正他就喜欢大长公主说实话,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仆子禀报,说皇帝驾临。
姜文正张要翻页的手半路一顿,嘴里嘀咕了一句:“陛下这是打算和咱抢人不成?”
大长公主失笑道:“在胡说什么呢?”
姜文正整了整衣衫,起身打算出去迎驾,他回头对大长公主说道:“殿下,你确定陛下真不是您儿子?”
大长公主抬脚便在姜文正撅着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胡说什么呢!陛下比我还年长两岁呢!”
姜文正一手捂着屁股,一边摇着头,觉得自己也是疯了才会问这话。而他刚打开车门要出去的时候,险些撞上已经走上马车,打算进来的李淼。
撩开车帘,见姜文正正打算出来,李淼便笑着说道:“姑父是要迎接侄儿?”因为人还未完全走进,李淼说话的声音便刻意的压低了。
此时的姜文正一脸恭敬,借着车帘被撩起的空隙看向李淼身后。皇帝的一声姑父真的要命呢!好在陛下还知道压低了声音。
李淼见姜文正堵在车门前不动,挑眉道:“姑父这是不愿让侄儿进去吗?”
姜文正扯了扯扯嘴角,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身位。“陛下请。”
公主制式的车辇虽然不小,可挤进来三个成年人,那随行的丫鬟便要出去侍候了。让出位置,李淼坐于上,姜文正和大长公主面对面坐在小几的左右,没了丫鬟侍候,大长公主便要亲自为李淼斟茶。
李淼忙拦了下来,接过大长公主手里的茶壶,自己斟了一杯。“怎么能让姑母为侄儿斟茶,侄儿自己来就好。”
姜文正撇过眼,暗道:就会在大长公主面前装乖巧,也不看看自己那一张老脸,说出去还以为是他是大长公主的长辈呢!
李淼看到被丢在一旁的兵书,伸手拿起,本以为是姜文正看的,但见里面的批注,李淼望向大长公主。“姑母也在看兵法?”
“闲来无事罢了。”大长公主说道。
李淼认真的看着上面的批注,眼中似是泛着光。“姑母既然深谙兵法,那这次秋狝演练不如就由姑母和姑父两人对决一次如何?”
姜文正闻言一愣,看看李淼,又朝大长公主望去。大长公主喜好兵事,否则也不会在十几岁的时候仅凭着公主府的府兵就能稳住京中的局势。而今二十年过去了,即便是陛下将宫城的防御都交给了她,但也没有再一次率兵的机会。
如今陛下提出这个建议,不说他人,姜文正本人却是跃跃欲试。
大长公主听罢,一双美眸闪过光彩,但随即又摇头笑道:“这如何使得?若是被朝臣们听去,怕是要为难陛下的。”
李淼见大长公主并非真的无意,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对大长公主的敬爱的李淼,终于抓到了机会,又怎么能凭着大长公主随口的拒绝而放弃。
何况不过是演练罢了,如果有谁敢说废话,那就赶他先一步回京呆着去。李淼打定了主意,不愿大长公主拒绝,便拉着方才还眼不对盘的姜文正开始商量两方对阵的相关事宜。
李淼觉得既然是要让大长公主高兴,那就得让大长公主尽兴才行。所以李淼想着让大长公主先行从今次参加演练的各军队伍中选择。
“臣以为,可按照抽签决定所选军阵,一切全凭运气。”姜文正兴致勃勃,丝毫没有想要让着大长公主的意思。于他而言,大长公主不是那种需要他人歉然方能满足的,若是看她是个女子便让着,他这个郎君怕是要被大长公主嫌弃了。
因为是想要讨得大长公主开心,所以李淼没有将它看成是政务,所以朕也不称了,仗着自己是小辈,也不管自己的实际年龄,时不时的还扯着大长公主的衣袖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姜文正瞧着不顺眼,却也只能自我安慰是这个皇帝自小缺乏长辈疼爱,满心的孝顺没出散播的缘由。在看大长公主很是配合的摆着一脸的慈爱,一副我儿长大了的模样。
姜文正觉得眼睛有些疼,自家媳妇对亲生儿子都没有摆出过这态度。
大长公主其实也是有苦自己吞,每次见到李淼,她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年逾五旬,老态龙钟了。十分爱美的大长公主慈爱的表情下是难言的煎熬。
姜文正的建议,大长公主也是同意的。读了那多年的兵书,却是没有真正施展的机会。如今机会放在眼前,大长公主也是想看看在天命的安排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李淼怨姜文正不大气,对大长公主却是满心的得意。果然是他的姑母,胸怀不输于男儿,大气!
皇帝自己的御辇不乘,跑去和宁国公府挤一辆车不说,一呆就是四五个时辰。等到傍晚需要安营扎寨,皇帝才出来的的消息传遍了随行的队伍。
羡慕、嫉妒皆有之,当然也有淡然处之不觉奇怪的。
安王拍着自己圆圆的肚皮,听着下人的禀报,咂咂嘴。“小妹这个姑母当得也真是辛苦。”
一旁由着丫鬟按着肩膀的安王妃,不以为然道:“大长公主以及整个儿宁国公府深受陛下恩宠,王爷如何说是辛苦?”
安王看着自己的发妻,叹道:“本王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可你也要明白,若是没有小妹担保,本王怕是要被卫王兄牵连被贬为庶民了。你我那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安王妃轻叹道:“妾只是……哎!罢了,不说了。王爷说的没错,比起当年的境遇,如今这个日子也是不错了。”
安王妃并不是一个善于计较的,只是长子性子随了安王,随遇而安,心无大志,碌碌无为也就罢了。可次子年少便从军立功,但凡陛下能够照拂一二,日后也定有作为。可在陛下眼里,她的恒儿竟然还没有大长公主的那位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姜祁来的看重。
然而她更加是不明白,当年姜祁也是被皇子的太傅夸赞过的,就连骑射也都是姜文正亲传,京城内的勋爵子弟里都是头一号的。如是大长公主稍稍上心,姜祁也不会落得一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安王妃觉得,姜文正和大长公主怕是因为溺爱,真正的害了姜祁。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能够说道的,想来他们自有自己的打算吧?至于她的恒儿,自小也是个有主意的,他也没觉得陛下有失偏驳,她又何必挑起事端,惹了安王府的安宁。
安王拍了拍安王妃的手,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想太多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柔弱的,然而就在他们被软禁,陛下还未决定如何处置的时候,王妃的娘家求了旨,想要将还未有子嗣的女儿接回去的,可她即便是被吓得整日无法安眠,却依旧选择留下。自此之后,安王便知道自己运气挺好,为了守住这个运气,胸无大志又有何妨?
安王妃点了点头,不在多想。
那头刚刚进了营帐的姜祁听到周忠的禀报,失笑道:“爹怕是这一路上憋着火呢!”
换下衣衫的严潇宜从屏风后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姜祁说道:“陛下自己的御辇不做,跑去和爹娘挤了一天。方才大帐中摆膳,陛下又派人去请娘。爹本来就不喜欢别人占用他和娘在一起的时间,如今陛下这样,爹的脸色想也能知道是何种模样了。”就因为如此,他自小就被丢给奶嬷嬷,和爹抢娘的日子真不好过。
“怕是陛下有事和爹娘商议,这秋狝的演练不是爹全权操办的吗?”严潇宜瞧着姜祁,心道:你倒是好意思笑话爹,如今丫鬟婆子都学会在外面候着了,不传不敢进来。
“有事商业,也用不着陛下亲自跑去和爹娘挤在一起啊?御辇可比娘的车辇要来的舒服。”姜祁拧干了棉帕,走到严潇宜的面前,抓起的手,仔细的擦拭着。
梦里被严潇宜亲力亲为的照顾了那么多年,姜祁身体全好了之后,便将侍候严潇宜梳洗的活儿接了过来,当然除了还没有学会如何盘发髻。此时他才明白,为何他爹也会如此,自己的媳妇照顾起来真是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严潇宜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姜祁为她自己的一根根手指的擦拭。“说起来,在我两岁的时候,陛下还曾向我抱怨过。说娘生了我之后,就不怎么关心他了,还说爹故意让娘这么早生了我。”明明他这个亲儿子也被他爹嫌弃,陛下怎么还好意思向他抱怨呢?
“两岁时候?世子怎还记得?”严潇宜不解。严潇宜无法想象威严的皇帝会像个孩子一样,对一个幼童抱怨失宠。
姜祁一愣,随即道:“为夫早慧。”梦里从小到大的事儿重新过一遍,能不记得吗?
严潇宜有些怀疑,但见姜祁说的认真,不似玩笑。她将信将疑的道:“若真是如此,陛下对娘的感情真的很深呢!”
“何止很深?听说,陛下当年受难,是娘一直护着比她还年长两岁的陛下,陛下才能平安长大。所以对陛下而言,娘自然不同于常人。只是陛下可能是太在乎娘了,和爹经常不对付。”姜祁觉得这些人太幼稚了。
全天下都知道宁国公深受陛下宠信,手握重兵,陛下更是将京畿安危全权托付于宁国公。可谁知道他们私下里却是这般一个相处模式。
不知为何,严潇宜听着姜祁的话,脑中竟是浮现出父母在世之时,舅舅和父亲各种不对付。即便是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感情深厚,可舅舅依旧是担心父亲会委屈了母亲。都说天家无情,也许对陛下而言,大长公主便是他最深且最为珍惜的人。
第二日,传出陛下有意今次秋狝演练让宁国公和大长公主各选军阵对阵,众人哗然。
随行御史石重上奏,称不合礼数。
李淼摆摆手道:“哪里不合?大长公主当年救朕的时候,你们言官也没说不合礼数?”
石重收了奏折,退了回去。
其他官员见石重不轻不重的上奏,陛下又不咸不淡的打回,也就明白反对是没可能了。最有可能反对的卢太傅也是偃旗息鼓,默不作声,那些老臣更是清楚,一旦涉及到大长公主,陛下是没有人任何原则的。所以这丢出去的石头听着有响,却是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有的人觉得,大长公主在如何厉害,也是没有带过兵的,说不定两方都是宁国公操持,最后成了宁国公自己和自己对阵,大长公主单单挂了一个名头罢了。
有的人却是以为怕不是大长公主自己闲得无聊,非得闹这么一出。他们夫妻两个闹着玩,让所有人陪着看热闹。
然而不管众人是何种心态,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事情势在必行。
李嘉恒得了信儿,便跑来找大长公主,说也想参与其中。
大长公主则问道:“总不是你父王担心我赢不了你姑父,便让你来帮我吧?”
李嘉恒连忙摇头。“怎么会?是侄儿自己想玩,这回京一年了,骨头都快生锈了。”姑母怎么猜到的?可怜他父王难得想凑个热闹,还被姑母给看出来了。
大长公主瞧着李嘉恒带着稚气的小脸,如何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听她笑道:“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老气横秋的语气?既然是想着帮姑母,那姑母可是要好好的使唤你了。”
李嘉恒点头道:“放心好了,有侄儿在,定会让姑父铩羽而归。”
之后大长公主将这件事说给姜文正,姜文正不屑道:“二公子别的没学会,倒是将兵油子吹牛的劲儿学了个十成十。就凭他还能赢得了我?”
大长公主双眼微眯,凑到姜文正面前,冷笑道:“看来国公爷是看不上本宫的手段了?”
姜文正身子一僵,干笑道:“殿下,微臣惶恐。”稍不主意,就踩了猫儿的尾巴了。
出京之后的第二日傍晚,一行终于到了阆州的围场。
在早已候驻扎在围场,被分调出来的京畿各驻军的声声万岁中,昌和二十一年的秋狝正式拉开帷幕。
到围场的第二天,秋狝仪典正式开始。
安王手执祭文,在祭坛上高声唱道:“维昌和二十一年八月初八,立秋。陛下携宗室及文武百官谨以刚鬣牲醴之仪致祭于天地…………尚飨!”
祭文唱罢,众人叩拜。遂,兵士击鼓,皇帝弯弓搭箭,一支响箭直冲天际,百官以及兵士高呼万岁。皇帝驾马驰入林中,御林军紧紧跟随。
围猎正式开始。
姜祁仰着头,看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冲入猎场,忍不住叹气。
严潇宜驾马来到他的身边,见他这般模样,便道:“世子想去多些人去就是了,何必在这里羡慕他人?”
“谁想去啊?这闹哄哄的往里面一冲,猎物都被吓跑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姜祁摇头道。“倒是你,今天真的要陪着娘?”
严潇宜点了点头。“娘交代,说结束之后让妾去她的帐里。”
姜祁长叹:“娘怕是来了劲头,现在两人的营帐都分开了。”恐怕陛下都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念头,竟是让他的爹娘分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