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戏耍她们,这片矮林很快消失,乐云觉得她似乎已经眼花,因为她看见前方竟然有星点亮光。
掉转方向已经来不及,两人在奔跑惯性的冲力下,奔入了一片没腰的苇荡,一脚踏上去,瞬间没过足踝的淤泥,将两人定在原地,相互借着身体支撑才没有摔倒,却再难行进。
而随着两人挣扎的动作带动了芦苇,开始有星星点点栖息在芦苇上的流萤飞起,接着仿佛受了什么召唤一样,越来越多的流萤自苇荡中飞起漂浮,似是谁一把扯下了天上的星河,将万千星光抛洒了下来,悠悠闪闪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如此美丽,又如此邪恶,如同通往地狱的星火,将已经力竭的两人最后的一丝希望残忍抽离。
乐云借着悠悠的闪光转过头,狰狞的笑脸就在眼前,来人抬起手,伸向她的脖颈,乐云哆嗦着攥紧手中的尖刺,松开了青黛的手臂。
今生她就算死,也要死的干干净净,就算死,也要拉个人面畜生一起下地狱。
她一声急呵,爆发最后的体力,举着尖刺向来人刺过去,却亲眼看着一双大手自那人身后,抓住他狞笑的头颅,朝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拧,“咔”的一声骨骼闷响,那满面狰狞的男人就在她面前,软软瘫倒下去。
漫天流萤随风轻舞,乐云看清那双大手主人的一瞬间,也如同被拧断了脖子一样,飞扑的动作一滞,朝着地面瘫倒下去。
在双膝跪到淤泥的前一刻,乐云被稳稳的抄进一个气喘如牛的怀中。
“主人……”山奴紧紧搂着乐云,声音哽咽,“山奴来晚了。”
乐云手中的尖刺落地,“咻”的扎进淤泥,她抬起酸痛颤抖的手臂,勾住山奴的脖子,哑声道:“不晚……”
“追过来的人都死了”山奴低声说:“剩下的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主人放心,安全了。”
乐云从来都没有觉得,被人拥抱,是如此美妙的感觉,没有羞辱,没有恶欲,滚烫的胸口,有力的双臂,比她曾经梦回无数次的闺中软塌,还要舒适安心,她闭着眼,抽了抽鼻子,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挂在山奴的身上。
“我今早去找水,在回程的时候,遇见了那群人。”山奴搂着乐云,手臂也带着颤栗,急不可耐的交代着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他们威胁我加入,给我一种药粉,说吃过后,好好为皇帝办事,就能平安无事的活着出苍翠林。”
“你吃了吗?”乐云抬头看向山奴,语气有些急。
“没有,我就借口没水吃不下,借机把药粉抖进袖子里扔了。”
“千万不能吃!”乐云说:“那是□□,狗皇帝的话也都是骗人的,吃了那药,不光畜生一样,而且活不到半月。”
“嗯,我见他双眼血红,手指哆嗦,想来应该是吃了那药的缘故,”山奴说:“他们问我在哪里落脚,我怕暴露你们,就撒了谎,跟着他们走了。”
乐云靠在他怀中安静的听着,听到对方有二十余人的时候,不由疑惑的打断:“二十余人?”
“青黛?”乐云回头唤青黛,见青黛已经昏厥在地,赶紧自己撑起身体,推开山奴,“快把她抱出来,咱们先出了这里再说。”
山奴把昏迷在地上的青黛拎起来,夹着出了芦苇荡,搁在矮林的边上,乐云弯腰把尖刺摸到,也被山奴扶着出了芦苇荡。
三人没有走远,借着盘旋在苇荡里的悠悠流萤光,在苇荡的旁边坐着恢复体力。
“青黛跟我说,他们有很多人,”乐云接着刚才的话头,“怎么会只有二十余人?”
“他们分拨走了,”山奴说:“我白天跟着他们,听到他们有人在骂领头的,拆伙是因为人太多,食物分配不均。”
“我本来想要等到天黑下来,他们都休息后,偷偷的跑回去带你们走,”山奴说:“我特意留下守夜,但是……”
山奴顿了顿,“他们吃了药的,都不休息,一直在……还拉着我,我只能装肚子疼趴在地上,等着他们闹够了休息。”
“然后就听见了林中有人,我怕是你们,就跟着跑出来追了。”山奴看向乐云:“幸亏你们跑了,我白天谎称山洞的方向有毒蛇窝,还给他们看了我身上的伤口,勉强劝住才没让他们过去。”
“但是那群人吃了药都疯子一样,商量好明天一早就去那边杀蛇。”
乐云点了点头,“我等不到你,想着能借夜色跑,但是天太黑了,我跟青黛根本辨别不了方向,只能捡着好走的路走,不知怎么转,就转到了那群人休息的地方。”
山奴十分自责,看着乐云坐不住,寻一块地方就要席地躺下,赶紧拢过乐云的肩,向自己这边扳了下,闷声说道:“主人……地上凉。”
山奴本来打算,要是找不到机会带乐云走,就只能趁其不备,能杀几个是几个,可他没有把握,因为他虽然人高马大力气不小,还会些粗浅的功夫。
但是那些人都吃了药,力气大于常人,似乎还不怕疼,要是动起手,对方人多,他也不知道能解决掉几个。
“刚才追过来的有多少人?”乐云顺着山奴的手劲儿,半倚在山奴的胸口,问道:“你说他们有二十几个,你刚才杀了几个?”
“六个。”山奴顿了顿:“主人……想要救那些女人吗?”
乐云没有吭声,抬手摸了摸山奴额角的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虽然流萤的光线不明朗,不能将山奴完全看仔细,但是血腥味不会骗人。
山奴找到她,肯定也废了不少的力气,经过她不知道的凶险搏斗,最后解决掉追来的人,赶在她被抓住之前,来到她的面前,其中艰辛,不用说出口,乐云也能想象。
“不救了……”乐云心中有些悲凉,呼吸带着轻颤,“我们只有三个人,我和青黛都已经力竭……”
乐云轻声叹息道:“我们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_(:з」∠)_
山奴他,是一个奴隶,在我写的这个背景下,奴隶是最低等的人。
他选择回到大牢,就是去送死,他一根筋,对乐云不光忠,还有爱,
他想的,能替乐云去死最好,不能,就死的离她近一点。
我要写的就是一个奴隶,不是炫酷的型的男主。
第25章 这样不行
乐云靠在山奴的胸口,半眯着眼看着流萤在苇荡的上方漂浮飞舞,感官在在激烈的情绪退去后,开始逐渐回归。
她稍稍动了动自己,感受了下,身上似乎没有哪里是不痛的,但这种痛,相比于前世猪狗不如的日子,比起遍体鳞伤还要媚笑承欢的那种痛苦,这种感官上的纯粹伤痛,完全在她的忍耐范围内。
“主人要是想救,其实……”
“不,”乐云闭上眼,轻轻抓了下他勾在自己腰间的手,“我们现在自顾不暇……”
乐云说着睁开眼,趴在山奴的腿上,越过他去摸青黛。
“青黛发烧了。”乐云摸了摸青黛的额头和脖子,“太烫了……”
“这样不行……”乐云将头埋在山奴的腿上,闷声道:“得去找水源,找草药。”
片刻,她挣扎着坐起来,咬着牙活动了一下胳膊腿,问山奴:“你还行么?”乐云说伸手在山奴的头顶小心翼翼的摸着,在额角摸到一个黏腻的口子。
“你也在流血,咱们这样待着不行,”乐云说着站起来,“这里是苇荡,应该离水源不远,你抱着青黛,咱们找找看,没有草药,也要清洗下伤口……”
山奴紧跟着乐云站起来,扶了她一把,“我这里有火石,是那群人给我,让我点火,我就顺手收起来了,他们找不到这,可以做一个火把。”
山奴在身后的矮林里找到了一些干树枝,在地上又划拉了一些半干的芦苇,捆在干树枝上,最后在短打的下摆撕下一圈,把芦苇和干枝包裹住。
乐云尝试着去叫青黛,山奴蹲在地上用身躯挡风,用火石先点燃了地上的一小簇干软草,才用软草点着了火把。
青黛在乐云反复的摇晃下,终于哼吟了一声醒过来,但是整个人连坐都坐不住了,软绵绵的,最后只能被山奴用老样子夹在腋下走。
乐云拿着火把走在前面,粗制滥造的玩意,根本撑不住太远,她竭力加快脚步,但又不能走的太快,因为火把没有油脂,走快了会灭掉。
好在他们顺着苇荡的走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行至苇荡的尽头,乐云终于借着仅存的微弱火光,看到了水潭。
几人停在水边不远处,山奴放下了青黛,对乐云说:“主人,我去找树枝生火。”
火把最后的一点亮光熄灭,乐云不知道水潭有多深,只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跪在水边,伸手下去试探,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山奴看不见,“嗯”一声说道:“小心。”
山奴去找树枝,乐云跪在水潭边上,先洗净了自己的双手,水很凉,很缓慢的在流动,她先捧着喝了几口,又捧着水送到青黛嘴边。
“咳……咳咳。”
“慢点,”乐云说:“含一会再咽,水太凉了。”
两人解了渴,乐云撕扯裙子的下摆,想要擦洗伤口,可是她的手已经没什么劲儿了,只能用尖刺一点点的划。
好在山奴及时回来了,点着了火堆,乐云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了青黛和山奴的模样,两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山奴不光头顶有伤,前胸后背,甚至大腿小腿上都有利器划伤,青黛更是,腿上的伤口肿胀不堪,还流着脓血。
乐云除了自己身上的伤,看不见自己脸上的模样,矮林里奔跑刮到了脸她是知道的,额头现在还火辣辣的绷着疼,但她能根据山奴的眼神,判断出来,模样肯定也好看不了。
“主人……”山奴的声音很轻,他很少有放轻声音的时候。
“没事的。”乐云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力气了,裙子撕不下来,你帮我下。”
山奴从火堆边膝行过来,盯着乐云的脸,抬手似乎想要摸一下,但是抖的厉害,“主……”山奴心疼的声音都哽住。
乐云叹口气,抓住山奴发抖的手,把脸轻贴上去,“没事的,就是被枝条抽的。”乐云伸手自己轻轻碰了下:“没有流血,只是肿的吓人,消肿就好了。”
“帮我把裙子撕下来一条,”乐云说:“我清洗下伤口。”
山奴低头给乐云撕裙摆,乐云帮忙抻着一头,突然手背上一热,一大颗温热的水渍,砸在满是红痕的手背上,无声蔓延。
乐云抬头看了山奴一眼,他低垂着头,把自己的宽大的背,弯成了一张弓,乐云只能看见他头顶上血迹还没干涸的伤口。
她没有吭声,只是抬手将手背的水渍递到唇边,舔进嘴里,含在舌尖细细的品味,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翘了翘。
山奴撕下了一块裙摆,没有递给乐云,而是起身走到水边,将布料沁在水中,清洗好,再拿回来,递给乐云。
乐云先是帮着受伤最严重的青黛,把脸上身上,能看到的伤口,都清洗了一遍,山奴就一直无声的往返在水边,给她清洗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