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惟道:“只需速决了皇上,一劳永逸。”
翟太后若有所思。
“怀柔的说服皇上退位,让出皇位,由他出面拥儿臣为皇。”贺元惟明智的道:“能平稳的登基为皇,相信儿臣的太傅谢义大人绝无异议,他是刚忠之臣,不计谢家得失,会专心于御史大夫一职为国尽忠效力。”
翟太后严肃的提醒道:“谢义是不计得失,他女儿谢韫舜非安分之人!”
“儿臣和谢韫舜有极深的交情,是多年挚友,把她了解的一清二楚。集中对付皇上即可,只要皇上同意退位,儿臣有办法让她安分。”贺元惟理性而冷漠的道:“如果她不再是儿臣熟悉的谢韫舜,有一点不安分,儿臣会使她销声匿迹。”
翟太后很满意他的态度,他是以社稷为重之人,不优柔寡断。考虑到另一个可能,问道:“假如皇上不同意退位呢?”
“夺命,夺权。”贺元惟沉静而决然,“母后安排最信任的禁军在殿外,果断的直取其命,制造皇上暴毙的假象。”
“很好。”翟太后欣赏他的铁腕。
“皇上驾崩,在母后和谢义大人拥护之下,儿臣顺势恢复自由,众望所归的登基为皇。”贺元惟沉稳说道:“儿臣恪守之前的决定,册封容容为皇后,她安顺于后宫,母仪天下。”
翟太后震奋不已,翟容容经受的一切,原来是为等这一刻成为贺元惟的皇后,当真是天意啊!贺元惟是能成为建功立业的帝王,心事不在后妃身上,他需要的是出身名门望族的温柔乖顺的皇后。
所谓天意当然是人为,贺元惟目光明亮,有着胸有成竹的胆识。当前局势下,他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了。他故意让母妃找宫女向对事物抱有好奇心的皇太淑妃透露冷宫里有异样,只有翟太后有权力进入封闭的冷宫,于是,皇太淑妃为了满足好奇心,故意引翟太后进冷宫,自然而然的找到了他。
贺元惟笃定的道:“事不宜迟,请母后安排,宣皇上立刻到荣盛宫,以及殿外埋伏两卫可靠的禁军,务必让皇上措手不及。”
“正合哀家之意。”翟太后欣喜的笑了,今日就能速战速决,皇上要么和气的退位,要么死。她赶紧步至殿门处,命道:“宣皇上即刻来见哀家。”
“是。”侍从奔去宣请。
在翟太后准备吩咐心腹悄悄安排禁军时,贺元惟道:“母后。”
翟太后闻声回到殿内。
贺元惟谨慎的道:“人心难测,卑贱的侍从往往没有忠诚,意志薄弱,最不可靠。母后莫让心腹侍从安排禁军,明着宣见两卫禁军的统领,单独交待,以免走露风声。”
翟太后醍醐灌顶。
贺元惟郑重的叮嘱道:“选择哪两位禁军统领更需慎重,很顺理成章新上任的莫重用,统领的家眷里近期有发生大变化的莫重用,避免有倒戈的危险。”
翟太后很欣赏他的明智,她早就有了重用的人选,很经得起推敲的忠诚,绝对可靠,便到殿门前命侍从去宣见两位统领。
与此同时,乾龙宫里的贺云开收到了太后宣见的口谕,立刻动身前往荣盛宫。
祥凤宫里的谢韫舜隐隐不安,可想而知,预料之外的事情会接踵而至。
木桃疾步来报:“皇上被宣进荣盛宫了。”
翟太后要做什么?且再等等动向。
约过了半个时辰,木梅来报:“几十名皇宫禁军在陆续的进荣盛宫。”
闻言,谢韫舜目光凛然,不能再等待,冷静的踏出宫殿,来到了荣盛宫。
荣盛宫的宫门很不寻常的关闭着,门前候着大量宫女太监,她们的交头接耳的猜测纷纷。见皇后娘娘突然不宣自来,连忙恭敬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道:“本宫有事面见太后,请通报。”
宫女们面面相觑,太后只让她们退下,退到宫外关上宫门,似乎没有禁止通报。皇后娘娘发话了,没有太后的授意不能怠慢,有个宫女便入内通报。
荣盛宫里的氛围很凝肃,正殿外包围着大量禁军,手持寒刃长矛,神情冷酷,严阵候命。为首的是两位勇猛的禁军统领。
正殿内,只有三人。
翟太后沉着脸,皇上平和,贺元惟面朝里背对着他们。
宫女怯生生通报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翟太后倒是不介意让皇后今晚一尸两命,看向贺元惟,顾全大局听他的意思。
贺元惟漫不经心的回首,暼了眼贺云开。
翟太后领会,问道:“依皇上之意?”
贺云开道:“太后做主即可。”
翟太后心下一恼,道:“宣皇后进殿。”
“皇后腹中胎儿若有意外。”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太后和整个翟家一起承担后果。”
第51章 宜赢
晚霞漫天,整个皇宫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
谢韫舜紧盯着闭严的宫门,一双眼睛冷静而清澈。她等着进去找翟太后,见贺云开,去一探究竟,去面对,去应付。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英姿勃发的贺元惟,他沉稳的迈过门槛,威严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再度徐徐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韫舜看着他,见他示意借一步说话,便清醒的随他远离门前的人群,驻步在人群依然能看到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贺元惟正视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如常的道:“两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出现在冷宫里,发现了我,带我离开了幽禁地。”
“我看到了。”谢韫舜不打算细究此事是不是巧合,已经不重要。
贺元惟随即告诉她道:“太后在跟皇上商量一件事。”
“商量?”谢韫舜冷然道:“让禁军们包围着他,手持武器对准着他的商量?”
贺元惟道:“他们刚开始商量,不知道将会用什么方式商量,我只知道商量的事。”
“退位?”谢韫舜一针见血的冷静视之。
“是的,退位。”贺元惟神色的隐晦不明了,坦言道:“太后想让他退位,让位于我。”
太后找到了贺元惟,就立刻威胁逼迫皇上退位,刻不容缓的举动让人毫无准备。可想而知,皇上正在被翟太后藐视的刁难对待,谢韫舜眸色发凉,霍然转身,决然要进荣盛宫。
“舜舜。”贺元惟喊住她,她回首,他沉着道:“你此时进去干什么?”
谢韫舜道:“我不允许他被迫退位。”
贺元惟语声平常的道:“既然他不能胜任皇位,退位是大势所趋。”
谢韫舜凛然道:“只有我能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要求他退位,别人不行。”
贺元惟道:“已然如此,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不行。”谢韫舜极其冷静的看他,“我不同意他退位,他是皇上坐在皇位,我才能是皇后。”
“你在乎的只是‘皇后’之位?”贺元惟不动声色。
谢韫舜心绪一怔,理智问道:“你在游说我?阻止我进去解救皇上?”
“太后的目的很明确,你改变不了。”
“元惟,你的态度很可疑。”
“我的态度亦很明确,不谋划,不参与,不干涉,顺其自然。”贺元惟面色不改,符合他一贯的沉稳。
当翟太后和贺云开在关于是否让皇后进殿的事情上对峙时,贺元惟郑重提议不能让皇后进殿,以免事态发展的无法控制,就以亲自出殿劝服皇后回祥凤宫为由离开,让翟太后和皇上正面对决。
太后赢,贺元惟顺势的登基为皇。贺云开赢,贺元惟表面上没参与没干涉,能全身而退。谁能赢,且拭目以待谁更胜一筹。
贺元惟设计挑起这件事端,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春分选妃那日,贺云开故意设计,让太后和皇后正面博弈较量。今日,贺元惟则让皇上和太后正面博弈较量,尽快有个了断,速决。
谢韫舜审视着他,无论他的态度如何,清醒的道:“元惟,你这样袖手旁观无疑是纵容太后的猖獗,皇上的皇位凶多吉少,我的皇后之位同样凶多吉少。”
贺元惟沉声道:“如果他无法处理这样的局面,使自己转危为安,这种他还有何用。”
“不能期待兔子在面对恶狼时会顺利的转危为安。”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这种要求很不合时宜。”
兔子?她把贺云开比喻成兔子?贺元惟诧异了片刻,道:“物竞天择,兔子值得你护?不值得。”
这时,荣盛宫的宫门打开,门外的宫女太监们得到口谕般鱼贯而入,门被用力的关上,门外已无荣盛宫的人。
见状,谢韫舜心下一惊,认真的道:“我护的是我谢韫舜的颜面,是我的皇后之位。”
贺元惟抿嘴不语,隐约推断出荣盛宫里在发生什么,应是结果已定。
“元惟,帮我。”谢韫舜专注的仰望他,眼神充满期望,诚恳的道:“帮我,元惟,只有你能帮我。”
面对她的希冀,贺元惟不假思索的道:“我帮。”
谢韫舜脸上一喜,不能再耽搁,提裙就快步走向荣盛宫。忽然,她听到了宫女惨烈的悲呼声,杂乱,持续,像是被逃窜着凶猛的猎杀。
贺元惟在她到达宫门之前抵至,将她置于身后,以保护她的姿势,大手猛的推开了宫门,荣盛宫里不复以往。随着最后一名宫女倒地,悲惨声戛然而止。
鲜血在无助的流淌,尸体凌乱的倒地。
瞧见手持长矛兵器的数名禁军在飞快的撤涌向正殿,谢韫舜胸腔的血液翻滚,深吸口气,不由自主的奔往正殿。
绕过亭台便到正殿,贺元惟忽地在她前面拦住,沉着的道:“放心,皇上赢了。”
皇上赢了?
谢韫舜止步,诧异的望着贺元惟。
贺元惟确定的道:“皇上赢了。”
忽然,翟太后咬牙切齿的痛恨声在不远处响起:“你……大胆!”
贺元惟示意她在墙边观望,她若有所思的走过去,看到正殿阶下数十名禁军严阵以待,另有数十名禁军已经躺地身亡。空旷的正殿长廊下,翟太后和贺云开相对而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是大胆,朕承认。”
翟太后难以置信的震怒发抖,她精心选择的两位禁军统领,是她断定的最为忠诚可靠。然而,其中一位禁军统领竟然听令于皇上。当她在和气的跟皇上谈判让他退位时,殿外已经突起杀戮,杀得措手不及,一批禁军迅速杀了另外一批。
皇上不仅果断的杀了禁军,还下令血洗荣盛宫,只有三位侍从被赦免。显而易见,活下来的三人是皇上的奸细。而这三人,平日里都乖顺忠实。
皇上表面温厚闲适,是何时开始暗中培植势力?孑然一身的翟太后气急败坏,深深发现自己一直被蒙蔽了。她以为自己在后宫织了一张庞大的牢固的势力网,不曾想,在她精心织的同时,安心做傀儡的皇上逐渐把他的势力织进了她的网中,生死攸关之际,将她致命的束缚困住。
有眼无珠者,不自量力的欺辱迫害,终将为自己的恶毒,付出惨烈的代价。
视若无睹的鄙视?咄咄逼人的夺权?
血腥冷酷的氛围里,压抑的窒息,唯有贺云开所在之处温温和和,他神色平静,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后还有备用计划吗?”
没有!翟太后挫败至极,意识到自己严重的失算了,太掉以轻心!认定皇上无能,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胜利,未留后路,自觉计划比较周密就迫不及待的实施了。
元惟呢?元惟何在?翟太后四下张望寻觅,依元惟的睿智必定有解决之法。可是,元惟不在,不见了?!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命道:“备马车,即刻送太后去守先帝的皇陵,从此至薨,太后永不得踏出陵园一步。”
禁军统领拱手道:“是。”
闻言,翟太后震骇的脸色煞白,克制着强烈的恐惧,挺直背脊,牙齿打颤,努力端正的道:“哀家愿意即刻搬离荣盛宫,释权,去柘翠园颐养天年。”
“晚矣。”贺云开语声平和,身姿伟岸,信步拾级而下。
翟太后惊目,神魂僵住,血液凝固。她彻底的领悟了,他的沉默寡言实则是能谋善断,他的平静温和实则是强势狠厉,他的心安理得实则是坚不可摧,如此的波澜不惊,如此的举重若轻。
这场突如其来的较量,雷厉风行的落下了帷幕。贺元惟不动声色的观望,太后轻敌,败了,后果自负。博弈的局面有了定论,皇上运筹帷幄,赢的理所应当。与此同时,另一种较量刚刚拉开帷幕。
低声向禁军统领交待一番后,贺云开无意间一瞥,发现了在不远处墙边的谢韫舜。
谢韫舜察觉到了贺云开的视线,也察觉到了听令于他的禁军统领,正是那日她启程去垠口时,在皇宫门口,以没有太后懿旨为由,恪守职责阻拦贺云开出宫之人。
贺云开信步走向谢韫舜,踩着鲜血,跨过尸体,专注的看着她,面带和煦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气息温厚。
随着他的靠近,谢韫舜的心跳很快,胸脯起伏不止,呼吸深沉。若非是亲耳听到、亲眼目睹,完全无法想象他是那么的……那么的……
端详着美丽而略带惊慌的容颜,贺云开温言轻唤:“皇后。”
谢韫舜眼帘一垂。
“放松。”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揽了揽她,感受着她情绪的波动,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皇后,放松。”
怎么能放松,他以温厚宽容之态,行的是强悍凛冽之事,手腕之冷硬,匪夷所思的判若两人。
谢韫舜闭起眼帘,过了片刻,抬首,大方的望着他,冷静的面对,道:“皇上。”
贺云开凝视着她,平和的道:“从今往后,皇后就是后宫之主,可以随心所欲。”
谢韫舜懵了懵,茫然的看着他,他的言行常常使她心生恍惚。
贺云开面带笑意,慵懒的道:“接下来的事,全有劳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