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舜不禁好奇颜氤的本事,能从工部得到种植荷花的机会渺茫,且着实美不胜收,她想知道详情,道:“兄长,派人去请颜氤。”
谢远川出厢房派人去请,折回后,道:“此女是颜家庶女,生性奔放,是个精明但不俗气的生意人。”
谢韫舜问:“生性奔放?”
“她不拘小节,率性而为。目前已有三个各有所长的相好,三个相好都是怀才不遇的落魄子弟,彼此认识,关系和睦。” 谢远川客观公正的补充道:“她奔放,不艳荡,忠义。”
谢韫舜若有所思。
等了半个时辰,颜留仍未到,颜氤倒是先到了。
“远川哥,小女子一听是你邀见,就着急赶来了,没来得及换漂亮衣裳,请你莫嫌小女子穿衣随便。”人在屋外,清脆里透着娇羞的女声传入。
“颜姑娘请进。”谢远川笃定的道:“皇后也在。”
“哎啊。”颜氤忙不迭的进屋,将屋门关上,恭敬的施礼:“小女子颜氤拜见皇后娘娘。”
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约十八九岁,眉目纯情,身柔骨媚,她身穿的衣裳是件漂亮的新衣,随便的大概是衣料薄透。
谢韫舜目光清醒的看她,微笑道:“满湖荷花美的壮观,颜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颜氤察言观色到皇后有赏识之意,要抓住机会,自信的道:“小女子先是调查工部屯司里谁负责霞庭湖水域,查到一个小吏,顺藤摸瓜,又查到他有一个相好的寡妇。”
谢韫舜在听着。
“小女子候了多日,某晚在寡妇家捉个正着。”颜氤有一点得意,道:“小女子软硬兼施,先硬气的威胁,逼迫他把霞庭湖荷花种植事宜交给小女子。”
谢韫舜慢饮了口茶。
“然后,再软言相劝,把十余种盛开的荷花搬到他面前,把满湖荷花开后的图画展示给他看,诚意表示所有荷花种子小女子承担,游人赞不绝口的功劳归他。”颜氤扬了扬眉,道:“他害怕丢官,犹豫不决。”
谢韫舜隐隐一笑。
“最后,小女子亮明身份打消了他的疑虑,凭颜家的名声,重要的是跟谢家的交情。“颜氤感激的瞧了一眼谢远川,道:“小女子刻意张罗,请远川哥入画舫饮酒听曲,让他看到小女子跟远川哥的关系匪浅。”
谢韫舜由衷的露出了欣赏,一步一步很充分,准备的周详,亦需要真本事,她想了想,道:“满湖荷花多样,颜色搭配的好,颜姑娘喜养荷花?对色彩敏锐?”
颜氤羞媚的掩面笑笑,道:“小女子的相好里,有个擅养花木、懂花木性,有个善工笔画、懂配色彩。小女子受他们耳濡目染,略懂,和他们一起完成。”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的特长运用在一起,便有了这满湖令人赞叹的景色,谢韫舜问:“颜姑娘的另一位相好有何特长?”
颜氤的眼神泛起柔情,道:“他是个有才情的文人,痴迷写话本。”
正当谢韫舜沉思时,颜留来了,他悠哉的进来,看到颜氤时,愕道:“你怎么在这?”
颜氤反问:“你呢?”
颜留神气的道:“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那一定是有利可图之事。”颜氤见皇后落落大方好相处,不失良机的自荐道:“皇后娘娘,留弟能为娘娘效劳的差事,小女子也能面面俱到。”
谢韫舜从容笑了笑。
颜氤目光恳切,道:“小女子事做的好,只略收薄利。”
颜留乐呵呵的边说边比划道:“氤姐就莫争了,氤姐没有那么大的店铺,那么优的货源,那么多的本钱。”他摇摇首,“这事不好做,氤姐做不好。”
“何以见得?”颜氤笑吟吟的道:“这霞庭湖的满湖荷花,留弟不是曾斩钉截铁的认定我种不了,种不好吗?”
颜留一时语塞。
谢韫舜冷静的问:“颜姑娘为何需要这份差事?”
颜氤坦坦诚诚的道:“小女子银子吃紧,赚家用,维持三个相好的生计。只要事做的好,薄利多赚,赚的不会少。”
闻言见状,谢韫舜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道:“只要事做的好,我让你名利双收,借用颜留曾说过的六字,赚的盆满钵满。”
“皇后娘娘圣明。”颜氤喜极,跪拜道:“小女子一定全心全力的效忠于皇后娘娘。”
谢韫舜随即起身回宫,带着颜氤到御花园,参观着广阔的景致,对颜氤道:“本宫期望你在园林花木技艺上有不凡的名声成就,运用他们特长的花木特性、绘画色彩及情趣学识。”
颜氤连连点头,道:“小女子全意听从皇后娘娘的指示。”
谢韫舜定睛看她,道:“本宫把御花园交给你重新栽种花木,三日之后,给本宫一幅详细的花木重植图,讲出一花一木的缘由。若是你能重植的让本宫欣赏,不仅重赏,京城所有衙署的花木全交由你重植、打理。”
颜氤受宠若惊,道:“小女子自当珍惜机会。”
三日后,颜氤如期呈交一幅花木重植图。谢韫舜正在祥凤宫跟胞妹谢佳莹闲聊,得知颜氤求见,便进御花园与她相见。
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下,图纸摆在石案,谢韫舜仔细听着颜氤的介绍,着实耳目一新。所选用的花草树木足有近百种,结合它们的习性,讲究姿态、色彩、味道自然的融合过渡,四季不同景象,丰富而灵动,不失皇家的大气。
谢韫舜端详着图纸若有所思,颜氤紧张又充满期待。
安静片刻,谢韫舜抬首,注视着等待被认可的迫切,面带着微笑,道:“品味已然很好,但可以更好到无法挑剔。”
颜氤沮丧的情绪刚起,便听到皇后冷静大方的道:“本宫请人稍作调整,明日给你完整的施工图纸。”
顿时,颜氤的沮丧转瞬就成了喜极。
谢韫舜清醒的道:“颜氤,本宫成就你,给你需要的名利,亦需要你的效忠。”
“是,皇后娘娘。”颜氤语声欢快,轻问道:“娘娘需要小女子怎么效忠?”
谢韫舜直言出计划,道:“待你声名鹊起,本宫会制造声势,将有很多达官显贵邀请你进府修整园林花艺。本宫需要你陆续进入宗室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调查其府中上下的关系,每个府中寻找两位机灵的妾室或下人暗暗为本宫所用。”
颜氤恍然觉悟,皇后需要织罗一张关系网,遍布宗室和皇亲重臣的府中,了解他们的动向。这是相互需要的差事,将能持续很久且关系日益紧密,源源不断的刺激和源源不断的名利,她乐意至极,欣喜至极。
谢韫舜清楚的知道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要像苍天古树的根系那样,慢慢渗入扎根进京城的权势所在之处。颜氤是可以试用之人,她喜欢颜氤身上的那股劲儿。看似是各取所需,但可以做到相得益彰。
颜氤很得意,更加自信,皇后娘娘把如此重要的机密之事交给了她,可见是信任和重视,她郑重的跪拜道:“颜氤定当做好效忠皇后的事。”
谢韫舜扶她起身,拭目以待。
待颜氤退下,谢韫舜便带着图纸去乾龙宫,请元惟帮忙调整的更加幽雅,更加无法挑剔,让颜氤一鸣惊人。
半个时辰后,当谢韫舜从元惟的小院回到祥凤宫时,被前方的一幕怔住,猛得驻步。
只见雕梁画柱的殿廊下,竟然凭空有了一个秋千,谢佳莹正在开心的荡秋千,笑容柔美无邪,如是在谢府中那样无忧无虑的荡着。当秋千逐渐减慢,是一旁的贺云开拉动长绳,使秋千再次荡起。
谢韫舜目光平淡的望着,望着谢佳莹可爱的笑颜,和贺云开看到谢佳莹的笑容时脸上浮现的温和笑意。
第57章 宜较真
那是个简易的秋千,牢固的栓在廊梁来回荡着,荡在皇权腹地,荡在一双从平淡渐渐变得凛然的眼睛里。
眼睛里的景象很怪异,谢韫舜感觉到疼,疼意模糊而闷重的将她的身子裹住,她下意识的捂着小腹,深吸口气,一刻也看不下去,语声尽量冷静的唤道:“莹儿。”
“姐姐。”谢佳莹腼腆的笑着,带着稚气未脱的少女烂漫,开心的笑弯了眉。
“来。”谢韫舜清晰有力的说出一个字,注视着可爱柔弱的胞妹,她已及笄,性情乖顺可人,俨然会成为男子喜欢的贤妻良母,是皇上喜欢的样子。
秋千缓缓停止,谢佳莹轻盈的起身,轻移莲步,走过去,轻唤:“姐姐。”
谢韫舜平淡的问道:“何来的秋千?”
“皇上动手做的。”谢佳莹语声绵柔。
“为你制作的?”
“是的。”
谢韫舜缓声问:“皇上因何为你制作秋千?”
“莹儿呆坐着等姐姐时,皇上来了,问起莹儿在府中怎么打发闲暇时间,莹儿回答荡秋千,皇上当即动手为莹儿制作了。”谢佳莹倍感到关怀,皇上很友善,是她见过的最随和的人,耐心的为她制作秋千,还耐心的为她秋千荡绳。
谢韫舜认真的道:“你不应该使用,应该拒绝。”
拒绝?谢佳莹受惊的瞧着姐姐,皇上温厚亲切,像兄长一样,比亲兄长还贴心关怀,怎么应该拒绝?
“你已及笄,尚未出阁,接受已有妻室的男子动手制作的东西不合情理,和已有妻室的男子一起荡秋千不成体统。”谢韫舜理智的面对,需要告诉妹妹这样做不合适,道:“回府之后,让娘告诉你正确的做法。”
谢佳莹更为受惊,受惊的轻颤。
谢韫舜道:“木桃。”
木桃上前,“奴婢在。”
谢韫舜眼帘一垂,冷然道:“送二小姐回谢府,如实告知谢夫人,请谢夫人悉心教导。”
“是。”木桃搀扶着谢佳莹,不由分说的道:“二小姐请,奴婢送您回府。”
谢佳莹的脸上尽是惊懵,尽是不谙世事的无措。
谢韫舜默默感受着心底的空凉,这才看向贺云开,迎着他全神贯注的凝视,漠然说道:“皇上,请借一步说话。”
她的身体虚乏了,需要半躺着。步入寝宫,半躺在窗前软榻,闭目养神。
“皇后?”贺云开坐在榻边,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韫舜歇息着,不露声色的问:“皇上喜欢莹儿吗?”
贺云开平和的道:“喜欢。”
谢韫舜身心一惊,蹙眉,偏头面朝窗外,依然闭目。
“她温柔,真诚,心地柔软简单,容易开心的笑。”贺云开坦言:“很招人喜欢。”
谢韫舜不语,神情泛冷。
贺云开认真的问:“皇后不喜欢朕喜欢她?”
谢韫舜抿着唇,依旧不语,神情冷了些。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皇后曾说她温柔可人,真诚漂亮,坚定朕会喜欢,还说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
谢韫舜的语声极其冷静道:“她是招人喜欢,皇上喜欢她无可厚非。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但绝不会是皇上的贤惠伴侣。”
“嗯?”
“如果皇上已经动了封她为皇妃的念头,不妨自行断了念头。”
贺云开诚然道:“皇后胡思乱想了。”
“皇上为她制作秋千,为她拉荡绳,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谢韫舜心底冷的不适,漠然质问:“是臣妾胡思乱想?”
贺云开道:“朕看到她坐在长廊下百无聊赖,可想而知皇后正在元惟身边,就不冷落不忽视不怠慢的尽地主之谊,得知她喜欢荡秋千,随手简单为她做一个打发时光。朕看到她坐在秋千上开心的笑颜,跟皇后的笑颜神似,忍不住深看了眼。”
谢韫舜一怔。
“皇后开心的笑颜,朕只见过两次。”贺云开道:“一次是朕带着皇后去冷宫见到阔别已久的元惟时。另一次是朕愿意配合出席款待宗室皇亲,解决了皇后的燃眉之急时。”
谢韫舜的红唇动了动,不言语。
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自己胡思乱想,却用那样的话语和语气说她,话说的过分了,说重了。”
他在维护莹儿?!谢韫舜冷然问:“臣妾说错了吗?”
“平心而论,皇后对她说那样的话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言行。”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大同小异,皇后面对自己夫君的兄长亲手摘的桑葚、亲手砸剥的核桃,是否不应该食用,是否应该拒绝。”
谢韫舜立刻睁目看向他。
贺云开专注的与她对视,表面保持着心平气和,道:“皇后接受自己夫君的兄长的桑葚、核桃不合情理,皇后和自己夫君的兄长单独在一起不成体统。”
谢韫舜凛然道:“臣妾视元惟是挚友,臣妾问心无愧。”
“莹儿问心有愧吗?她单纯的视朕是兄长。”
“皇上心里有愧,皇上喜欢她。”
贺云开正色道:“朕对她的喜欢是爱屋及乌的喜欢,绝无非分之想,问心无愧。”
谢韫舜身心惊愕。
“元惟心里有愧,他对你有非分之想。”贺云开平和说道:“元惟视你不仅是挚友的喜欢,还有甘愿奉献的爱,疼惜关怀的情,幻想拥有你身子的欲。”
“皇上……!”
“朕说错了吗?”
谢韫舜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帘,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道:“皇上说的没错,但这些是发生在臣妾尚无婚配之时,于臣妾没有成为皇后之前,是合乎法度情理的情况下。”
贺云开一丝不苟的注视她,语气很平静的道:“皇后承认了明知道元惟对你有非分之想,仍……”
谢韫舜冷硬的打断了他的话,“臣妾承认的是知道元惟的喜欢,以及爱和情。所谓的欲,纯属无稽之谈,是皇上的臆测,毫无依据,纯属不实,荒唐到臣妾不屑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