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昊兴高采烈地在床上蹦了几蹦,见枣儿在他床边卧下,方有点不好意思:“威武,对不起啊,这床太小了,你睡不了,只能委屈你睡地上了。”
他自觉是自己邀请枣儿来住,却没能给出最好的住宿条件,令他颇为愧疚,他并没因为枣儿不是人就觉得应当慢待。短短数日,他便学得如此体贴,哪还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打马泄愤的熊孩子啊?
枣儿甩甩尾巴,表示不介意:跟她住马棚的日子比,这里没有奇奇怪怪的臭味,还不知熏了什么香,怪好闻的,这样的居住环境,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堂了。
宋昊很快就蹦累了,枣儿见他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合,便甩着尾巴直接扇灭了灯火。
外头又是几声抽气和耳语声,但慑于枣儿那几脚,没人再敢进来。
枣儿的耳朵尖,早听见之前刘妈妈乍乍呼呼地要请秦牧来惩治她这匹恶马,但去的人却是空手而归,并带来了秦牧的话,说叫他们自家事自家理,竟是撒手不管了。
这几个要有本事管着枣儿,还用得着拉秦牧解围么?
只要秦牧不插手,对外头那几个的私话,枣儿半点也不担心,听着宋昊细细的呼吸声,她合上了眼皮,心满意足地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洗了个痛快澡不说,还找到了合心意的住处,要是以后都是过的这样的好日子就更好了!
第19章 传说中的用生命卖萌
第二天天不亮,秦牧洗漱完毕打开院门时,一眼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院门外的宋昊,这小子还跟他乖乖行礼:“牧表哥早。”
他讶异地挑了下眉毛,待看到跟在宋昊身后探头探脑的枣儿后,就了然了:马儿本来就起得早,必是这小家伙早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他弄起来的。也好,省了他叫起的功夫。
定远侯那一大家子本就是京里出了名的笑话,秦牧能答应定远侯,让他将儿子放到他这调|教,已是看在旧年的情份上。至于定远侯夫人附赠的这一干麻烦,他半点耐心也没有。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秦老虎走了,枣大王的时代必然将开启。
府里唯二可称得上主子的人整天不在,枣儿又得了将军的特准,不许人拘着她。这下好极,整个将军府都成了她的游乐场。大到照壁游廊,小到花花草草,没她不感兴趣,没她不祸害的东西。以至于没两天功夫,她就成了人见人怕的马霸王一只。
唯有两个花匠觉得奇怪:先前还担心这小马不知轻重,弄坏了府里好不容易养出的花圃。哪成想,这马仿佛知道府里东西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一般,尽管它每天擦着花圃边缘不知要跳多少回,但它没有一回把蹄子踩进来弄坏过一株花。
除了小芬之外,宋家后面来的那些人,不少人因为挨过枣儿的踹,现在跟将军府其他人一样,见了她就远远避开,再不敢提把她撵出宋昊房间的话。
小芬就是那天帮枣儿洗澡的胖姑娘,她是这回跟着来的一个姓宋的小管事的女儿。跟她处了几天后,枣儿就完全理解了小芬爹的担忧。
自打那天小芬她爹叮嘱她,要她好好伺候枣儿后,她就把一腔心思全放到了枣儿身上,不光每天不辞辛苦地从外头提水,至少给枣儿洗一遍澡,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瓶木樨香露,洗澡的时候往枣儿的洗澡水里加一滴,枣儿一整天都是香喷喷的。更赞的是,小芬跟看门人请教了些喂马的诀窍,又开始亲自给她拌草料,而经过她拌的草料总是咸嫩适度,口感一流。
这段日子,枣儿被小芬伺候的一身皮毛更加显得油光水滑,比在柔然王庭都干净漂亮,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这姑娘惯坏了。
她真是个天才!
可惜,这个天才并没有被除了枣儿之外的任何人注意到。
若她七天后也跟着其他人一道被撵走……枣儿光是想想,心就好痛。
小芬心眼太实在,她爹叫她伺候马,她就只一门心思地伺候马,旁的任事不理。她爹又因为是成婚外男,只能领着几个车夫住到后排的罩房中。不在宋昊跟前,他也没法子帮自己女儿说话。
枣儿敢肯定,宋昊绝对不知道小芬每天帮她洗澡的事,否则早该有赏赐下去了。昨天晚上,那个晚香因为讲了个笑话都得了宋昊一个小银锞子呢。不过,枣儿转念一想,即使宋昊发了话,没有秦牧的首肯,小芬也留不下来,就泄了口气。
唉!
枣儿再度痛恨自己不会说人话,将军府人手少,除了两个厨娘外,剩下的仆役全是男人,府里缺的就是小芬这种细心又能干的实干家。要是有人能为小芬在秦牧面前表表功的话,说不定她就能留下来了呢?
还没等到枣儿想出把小芬留下来的办法,秦牧终于在她回将军府之后头一回来看她了,并带来了一个噩耗。
“马瘟已祛,你也在府里野了这么久,该回去训练了。明天早上,你随我一道回校场。”
晴天霹雳!
枣儿额头上那两道存在感强烈的囧形白杠实在不好忽视,秦牧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明天你乖乖的,我再给你一块窝丝糖吃。”
她要的不是这个!
一想到要回去跟几百匹不洗澡不刷牙,吃喝拉撒都混在一起的马群住在一块,枣儿整个马都不好了——
关键是,她的小芬怎么办啊!
享受过豪华大餐再让她回去啃萝卜咸菜,想想就不能忍!
枣儿愤怒地抢过糖,把它当成秦牧,嚼得咔嘣响:她又不是小孩子,能被一颗糖哄走!
……咕唧,窝丝糖又是什么糖?
怒归怒,枣儿心里明白,秦牧既然来亲口通知她,还破天荒拿糖安抚她,就代表此事无可转寰了。吃人饭就要服人管,再有,小芬两天后要跟宋家人一道离开,想留下来,必得经过秦牧的同意。
枣儿左思右想,她想干点什么都绕不过秦牧这家伙,只得悲伤地接受了她悠闲假期将要结束的现实。
第二天天没亮,不用别人催促,枣儿便主动跟着宋昊一道去了正屋。
看到枣儿,秦牧的眼神微顿,显然也奇怪她如此乖顺。但他什么也没说,冷着一张酷脸,亲手牵了她的马缰,几个人步行着到了校场。
一段时间不见,马儿们显然还认得枣儿,一个个热情地来跟她打招呼:“新丁,你还活着啊?”
“新丁,我们还以为你也死了。”
大黑马表现得最直接,整个马头都凑过来呜嗷叫着往她身上靠:“小美人儿,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差点哭死我了。”
枣儿一脚踹开他:“滚,少趁机占我便宜。”又问其他马:“怎么,这次有马死了吗?”
不等他们回答,集合的号角响了。人跟马瞬间安静下来,开始了每日例行的训练。
一上午很快过去,秦牧结束训练,又回营房办了会儿公,方想起牵着枣儿往马房那去。
枣儿给自己鼓了一晚上加一早上的劲,终于等到此时人都走光了,她立刻就咬住了秦牧的袖子。
秦牧皱眉:“松口。”
枣儿当然不能松口,她回想起厨房吴妈妈养的那只橘猫撒娇的样子,硬着头皮把一颗毛乎乎的马头塞到他的胳膊里轻轻地蹭了蹭。
秦牧:“……”这马是脸痒了要用他胳膊蹭痒吗?
秦牧僵着脸看不出喜怒,枣儿心里没底,只好使出第二招——
她松开秦牧的袖子,因为马嗓子实在发不出猫咪“呜咪呜咪”的声音,只好嘴里“乌律乌律”地小声叫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秦牧:“……”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只过了一上午,他的马就变蠢了?
秦牧脸黑得枣儿都不敢看了。
可是,想起香喷喷的嫩草,舒服到爽翻天的搓澡,枣儿一咬牙:拼了!这次一定行的,那肥猫用这一招找吴妈妈讨吃的百试百灵,没道理她做不到!
她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抬起两条前蹄,秦牧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这个动作并不是这匹蠢马开始跳跃的准备动作,她站在原地,合拢前蹄,人立着向秦牧作了个揖!
秦牧:“……”
忽然,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咔嘣”响起,枣儿额上的白杠高低交错着扭曲了几下,秦牧觉得不对,他目光往下移去,蓦地一凝,这是——
枣儿欲哭无泪:刚刚作揖时没掌握好平衡,两条后腿撇得太开,好像把筋抻了……麻麻好痛QAQ……
第20章 传说中的卖萌后遗症
“没有大碍,好生静养几日便可恢复。”张倌人起身告辞,“小将军若是不放心,到药堂里开两张活血舒络的膏药贴着,也可以使人每日给它多按压伤腿,筋骨会好得更快。”
秦牧点头记下,起身送张倌人出门。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张倌人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探问道:“老朽冒昧问一句,将军的马每日是做的什么训练,居然能伤到腿根?”
问完这句话,张倌人便发现,眼前这位玉面将军脸的颜色仿佛红了些。
他瞥了张倌人一眼,唤来赤霄:“你送张倌人出去,”又对张倌人抱一抱拳:“某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处理,就不送倌人了。”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张倌人:“……”他没猜错吧,小将军这是跟他事遁了?
还没走近正院,秦牧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呜噜呼昂呼呼”的声音。不过,秦牧没着急,这声音一听就是那蠢马的,净会跟他瞎折腾!
秦牧面上带了怒气转进照壁,走进正院,一进门反倒是他自己先被震得晕了一晕。
只见这蠢马四蹄朝下,马身子趴在院里唯一的石桌上,那条伤腿搁在石凳上,她则眯着眼哼哼唧唧地一脸享受。而她的身后,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姑娘正捋着袖子,露出她同样圆滚滚的胳膊,吭哧吭哧地在给枣儿按腿。那姑娘按得分外投入,连院子的主人回来了都不知道。
见他进门,这蠢马连忙垂下头,抬起两条前蹄挡在那张毛脸上,她居然还知道臊了……
秦牧看向一旁立着的人,朝枣儿的方向点了点下巴:“紫郢?”
在秦牧回来之前,紫郢早笑了好几轮,此时面上倒忍得住,知道秦牧在问什么,回道:“是这样的,将军,您走之后,我便琢磨着先给枣儿按腿试试,但她大约是嫌我手粗,没按两下就把我撵起来,自个儿瘸着腿从后院找来了这个丫头。”
紫郢等了等,见秦牧没作声,试探着问道:“将军,您看这丫头?”
枣儿的耳朵动了动。
听秦牧道:“先去查一查。”
这是正事,紫郢收了脸上的谑笑,垂手去了。
没过两刻,紫郢回来,直接进了书房跟秦牧汇报。
“查过了,身份没问题。是定远侯的族亲,她父亲在府里当个外院管事,她因为生得粗蠢,主子们几次选人都没被瞧上,便一直没进府领差。这一回他父亲被侯夫人指来给世子送东西,他顺道把自己女儿捎上了。估摸着是觉得世子那实在不好下手,就来枣儿这头使力,这几日都是她帮枣儿洗的澡。”
紫郢想起之前在府里打听到的事,也觉得这丫头是把干活的好手,不留下来可惜了:这个小芬这几日除了伺候枣儿,也并没闲着,打水砍柴除草剁草料,她每样都做得又快又好,府里没人不夸她的。
听完紫郢的汇报,秦牧终于点了头:“除了江先生,她也留下吧。”他口中的江先生,是指定远侯夫人给宋昊送来的教书先生。秦牧考虑到燕子屯没什么读书人,宋昊也确实需要上文化课,便答应他,让他留下来。
听到这里,枣儿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小芬能留下来,伤一条腿算什么?她望向浑然忘我的小芬邀功地“咴”了一声。
小芬抬头,咧嘴冲她一笑,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舒服了吧,还要我加把劲吗?”
这就是枣儿喜欢小芬的最重要原因:不管枣儿用声音表达的意思是多复杂还是多简单,她总是能很快理解她。否则,小芬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就能摸索出枣儿最喜欢草料的口味。而且她的这份洞察力跟秦牧又不同,秦牧是脑子太够用了,通过观察分析总结得来的正确结论,小芬的,则更像是天生的直觉。
枣儿觉得,这或许才是小芬最厉害的天赋,可惜的是,这份天赋到目前为止,仍然只有她知道。
七天时间过得很快,不管刘妈妈想使什么计留下来,见不着秦牧,她有万般谋划也只能在肚里计较。七天一到,秦牧照面都不打一个,直接派来一队兵丁把他们扔上了回程的马车。当然,小芬除外。
目送着宋家人离开燕子屯,枣儿吊着的一颗心才全放了下来。心情一放松,她的伤好得就更快了。
三天过后,枣儿不出意外地又被拎上了校场。
还没等大黑马黏黏乎乎地贴上来,红棕马已经抢先一步在枣儿面前慢慢转了个圈,那“铃铃铃铃”的脆响声,让枣儿想不注意都难: “红红,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红棕马昂着头,骄傲地来回在枣儿面前踱步,她银色的铃铛闪闪发亮,嘴上故作不在意地道:“一对马铃而已啦。”
球状的马铃在红棕马的颈中欢快地碰撞着,枣儿的眼睛一直跟着铃铛跳跃上上下下地动,她羡慕地赞道:“真漂亮,是你主人送你的吗?”突然想起来,她都没有什么首饰的说……枣儿有点落寞地想。
红红的目的达到,头昂得更高了:“当然了,除了主人送我的,其他人的东西我才看不上呢。”
上午的训练过后,秦牧照例把大黑交给赤霄,自己则准备来牵枣儿。谁料想,枣儿往旁边一闪,就朝红红身边跑去,她满心想着:得让秦牧那家伙看看,到底怎么宠爱自己的坐骑才对。看看人家红红的主人,对红红多体贴啊。
秦牧眉心一跳,以为枣儿又要闹什么妖蛾子,生怕又像上回一样丢人,他可不想再被人问得话都说不出来。他连忙身形微动,将着枣儿的马缰带马头全捞到怀里,低声斥道:“你乖乖的,便只在马房待一下午,我办完公事后,晚上接你回府,否则你晚上就不用跟我回来了。知道了吗?”
枣儿怏怏“咴”了一声:坏蛋秦牧只会威胁马,可恨的是,她……只能乖乖接受某人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