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则死死咬着赤霄,从鼻孔里喷气:哼,我刚刚听到了,你说了要请我吃糖的,别想骗马!
一人一马正僵持着,突然凭空一个声音响起:“威武!”
这名在这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宋昊!
枣儿完全不知道宋昊是打哪冒出来的,一眨眼他就翻过栅栏抱住了枣儿一通痛哭:“威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枣儿:“……”这叫什么话,我当然活着,我还活得好好的呢!没事你咒我死,是想找打吗?
宋昊抱着她嚎啕大哭:“威武,我好想你啊。”
枣儿本来觉得被熊孩子抱一抱没什么,但这小屁孩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了她身上,这就不能忍了!
她只好松开赤霄拿头去顶宋昊:“咴!”走开!
赤霄趁机收回袖子逃之夭夭。
宋昊冷不防被枣儿顶了个大跟头,更加伤心欲绝:“威武,你恨上我了是吗?都是我不好,我没来得及救你,害你吃大苦了。”
枣儿终于听出了不对劲:这小孩到底以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啊?听上去好像以为她因为帮着他逃跑,而被秦牧处死了?
好在宋昊本身就是个小话唠,不用枣儿想办法,他自己就把话全倒了出来。
原来,那天晚上他被领走时回了个头,正好看到枣儿晕倒,秦牧还提着刀,他就以为秦牧把枣儿杀了。第二天又因为受了罚,屁股都被打肿打得老高,几天没下床,今天好容易好了点,自己偷偷摸到马棚想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了一个空空的马棚,跑去问新换的看门人,看门人告诉他,说枣儿:“前几天就走了。”他不知怎么地,把“走”字,脑补成了“死”。
他在这伤心缅怀枣儿的“遇难”哭了大半天,正要走的时候,结果就发现了被赤霄领进门,完好无损的枣儿。
宋昊哭得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缝,他打着哭嗝跟枣儿拍胸脯保证:“我知道牧表哥这几天肯定把你关到别处折磨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有把你救出来的一天,你等着我啊!我就只有你一个兄弟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枣儿:“……”她竟有些分不清了,宋昊到底是个戏精,还是个傻得可爱的傻孩子?瞧他这都脑补的啥啊!
第15章 传说中的小伙伴
这天晚上,枣儿是一个人住的。
原本挤了三匹马的马棚突然空出了两个位置,枣儿非但没有感觉到宽敞舒服,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大肚子母马生完孩子肯定回去了,枣儿早看出来,将军府的这个马棚之前就是临时放些老弱病残用的。就是不知道大青……不过大青年纪这么大了,早晚也该走这一步。而且他的这一生这么精彩,最后不是横死战场,是被人供养到死,也算是圆满善终,很有福缘了。
枣儿自我开解一番,又想到马房那边还不知真假的马瘟,短短的马生头一回有了心事:大家可都要好好的啊!
然而,秦牧那天晚上并没有来看她,随后的几天,他也没来。除了赤霄领着她先前见过的兽医来看过她几次之外,枣儿就像回到刚来将军府时的那些天一样,给人扔在后院的马棚里,似乎被遗忘了。
不过,有宋昊这个话唠在,枣儿还没忧虑起来,就被他烦得根本没功夫想东想西了。
将军府本来就没几个人,秦牧这些天不知道又在忙些什么,宋昊在这里也有大半个月了,对秦牧三句不离嘴边的“规矩”有了底。一般而言,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做完秦牧吩咐的事,不出院子,不祸害东西,基本就不会有人再时时刻刻看着他,给秦牧打小报告了。
因此,宋昊每天做完功课,早早就到了马棚里跟枣儿一道玩耍。
开始那几天,宋昊把枣儿当成了情绪垃圾桶,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跟她吐吐苦水。反正她没嘴跟人传话,偶尔还能给他点反应,有时候秦牧的人跟得太紧太唠叨,枣儿还会帮着他轰人,这简直就是最可靠最可爱的小伙伴了!
慢慢的,见只要自己跟枣儿在一起,就没人来管他,宋昊的胆子就更大了。又过了两天,宋昊不知道怎么跟新来的看门人说的情,那人居然同意他把枣儿领出来走走了。虽然还是不能出院子,可现在比之前坐牢一样的状态好太多了!
枣儿这两天憋坏了,一放风出来就撒着欢地开始绕着将军府跑圈,也不管宋昊甩着两条小短腿,在身后死命追着喊“枣儿等等我”,不一会儿就把他甩得没影儿了。
在将军府住了这么多天,还是枣儿头一回有机会好好逛逛呢。
将军府跟她之前匆匆一眼扫过的印象差不多,前后共两排房,大门处照壁的石雕——
枣儿一看就乐了,她进来时看到的图案是二龙抢珠,没想到背面竟然是位英姿勃勃,昂首嘶鸣的同族。她嘚嘚跑到照壁跟前,扬着两条前蹄摆着造型跟这匹石雕马比了半天,得出结论:嗯,左看右看,还是我枣儿最美最帅!
将军府有点像四合院,第一排共五间,建得阔大疏朗,一间正厅,正厅两侧各两间偏房。这几间房子都是白墙黑瓦,顶檐就是普通民居的硬山顶式样。除此之外,别无雕琢,应该是秦牧的起居待客之处。
从正房西边的夹道进去,入眼便是一排接一排的葱茏碧树。第一排树,枣儿已经知道了,是几株枇杷树。想起将军府枇杷的甘甜多汁,枣儿不由咽了下口水,可惜树上现在全是绿油油的叶子,枇杷早就摘完了。
树下的空地上间或点缀着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枣儿拣一朵蓝的,一朵红的拔了衔在嘴里,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交错的林木最中央是块小小的花圃,什么太阳花,仙人掌,仙人球,肉苁蓉,总有十多种植物挤在这里,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各自热热闹闹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两个穿着短褐的花匠就蹲在花圃里劳动,见枣儿跑来,顿时如临大敌,一人怒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连畜生也敢随便放在院子里跑,万一踩坏了将军的花,他赔得起吗?”
枣儿白了他一眼,恶作剧般往他在的方向跑了两步。那人神情紧张,跳起来呼喝着举起锄头吓唬她:“喂,你别过来啊!”
枣儿狡黠地眨眨眼睛,骤然低下头一个猛冲,在花匠的失声惊呼中与他错身而过,前蹄擦着花圃的边缘凌空跃起,一下飞渡到了花圃的另一头!
“哇,威武你太厉害了!”
枣儿回头一看,宋昊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了这个林子中央,正张圆了嘴一脸赞叹:“威武你真厉害,再来一个好吗?”
再来一个?枣儿翻翻白眼没理他,姐又不是真玩马戏的,不来!
宋昊见枣儿甩着尾巴跑了,赶紧追着跑了过去:“威武,你等等我啊。”不过,他也就是随便喊喊,对枣儿这个小伙伴的脾气,他已经很了解了:这家伙有性格的很,他都吃过她多少回冷脸了,要是生气,早气不过来了。
有时候想想,他一个正而八经的侯府小少爷被一匹马整得没了脾气,说出去估计要笑掉一群人的大牙。
但没想到,这回他一喊,枣儿还真的停了下来,她不止停下来,还转过来冲他歪了歪头。
宋昊愣住了:威武这是在叫他吗?
枣儿不耐烦:“咴!”跟上来啊。
宋昊这下确定了,顿时大喜:威武心里还是有我的,她刚刚特地等我了呢!
一人一马一个跑,一个追,转瞬就钻进了树林的另外一边。
枣儿直奔目标:她跳过花圃时就发现了,林子东头有好几棵树是李子树,上面长着好多红里透黄的李子呢!宋昊别的做不了,给她当个摘果子的劳工,勉勉强强还是够用的。
宋昊不知道枣儿心里的小算盘,看到李子树,不等枣儿招呼,他自己就欢喜得跳起来了:“威武,这些李子终于熟了,我等了好些天呢,我们来摘李子吃吧。”
枣儿满意地“昂”了一声,这小屁孩是越来越上道了。
不用枣儿催促,他自己就开始想办法:“树杈离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枣儿你帮帮我,我先踩着你再上去吧。”
为了吃到酸甜可口的李子,这点牺牲绝对值得。以宋昊的身高,站在她身上完全可以够到最矮的那一枝。
枣儿二话不说就趴了下来,意思是让宋昊自己站到她背上。
宋昊高兴坏了,除了他脑抽冲枣儿挥鞭子的那次,这才是她第二回主动让他上到她背上去呢。
他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第二次机会,两手牢牢抱着树干,双脚轻轻踩上枣儿的背,口中道:“威武你慢点站起来,我说停的时候你再停啊。”
枣儿咴了一声,表示同意。
一人一马达成协议,正心无旁鹜地合作无间,一个尖细的女声骤然间在林间炸响:“我的天啊!”
此时宋昊已经够到了那根枝桠,被那女人冷不丁的尖叫吓得一哆嗦,一条腿立时滑了一下,整个人马上不受控制地朝地面栽去!
枣儿早就知道又有人来了林子,只是没办法分神,听见那女人的叫声就知道不好,她当机立断,瞬即将整个身子歪倒下来,险之又险地接住栽下来的宋昊,跟他摔成了一团。
好重……要砸死马了……
她很愤怒:谁这么可恨,突如其来地高声惨叫,是想害死人吗?
第16章 传说中的一团乱麻
那女声尖叫嚎哭着跑了过来:“来人哪,快来人哪!”
她一把捧住宋昊的头,搂在怀里哭叫道:“世子,世子,你怎么样了?世子你说话啊。”
宋昊被这人肥厚的胸脯勒得直翻白眼,别说说话,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枣儿看不过去,用头顶了一下她:“咴!”快把宋昊放了!
女人的哭声一顿,回头看到枣儿,呸了一声:“该死的贼马,害我的世子摔跤!”她骂了还不算,又抬起厚如铁板的手就要扇下来!
枣儿直起身子瞬间进入战斗模式:你敢打我,我踹不死你!
“刘妈妈不可!”宋昊赶紧把她的手架住,急道:“刘妈妈为什么要打威武?”
刘妈妈想到自己刚刚在树下看到的那一幕,到现在心还吓得扑扑直跳,她满心怒火,对着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到底放软了声音,道:“世子快放开,这贼马蹿掇了你爬树,还不该打吗?”
枣儿:“……”你不鬼叫吓人,他也摔不下来。
宋昊急忙拦在枣儿面前,很有担当地道:“这树是我要爬的,不关威武的事。”
然而他人小力薄,刘妈妈一掌就把他薅开了:“呔,世子您这样小,您懂什么呀,妈妈都知道,全是这贼马教坏了您!”
枣儿:“……”她算是知道宋昊之前为什么这么熊,还戏精了。看来这位刘妈妈功不可没,对着一匹本该“什么都不懂”的马,也好意思说这话?
而且宋昊家的人怎么个个跟躁狂症患者似的,两句话说不到就要打马?即使在柔然王庭,她也是恨不得被供起来,生怕受到丁点委屈的好吗?
她腾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刘妈妈:“咴昂!”你来啊!哼,想打我?有胆你来试试!
起先隔得远还不觉得,枣儿一站起来,刘妈妈才发现,自己竟还没这马高。对着枣儿怒火熊熊的眼睛,再看她高挑挺拔的身板,和半蜷起来的右前蹄,她心里打怵,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枣儿跟刘妈妈正在对峙,林子里又闹哄哄地跑来了一群人,两方人马一碰头,立刻有人叫着“世子爷”,行礼的行礼,抹泪的抹泪,乱成了一团。
枣儿粗粗看去,竟有七八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穿着轻薄的夏裳,满面尘沙,风尘仆仆的,显然刚刚行了远路而来。
宋昊目瞪口呆:“秋月,晚香,宋管事,宝书,珍墨,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个穿着葱绿色比甲,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红着眼圈道:“瞧世子爷说的,我们自然是夫人送来伺候您的。数月不见,世子爷竟瘦了这么多,要是在夫人面前,她不知该怎么心疼您呢。”
宋昊却不领情,他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把那些人往外撵:“去去去,爷好得很,见面就哭,晦气死了。”
不过,既然有这些人在,枣儿的李子肯定也摘不成了。
宋昊被那些人缠着说了几句话,就身不由己地被拽走了。
枣儿一匹马,左右自个儿待着也无聊,趁着现在没人管她,索性就跟着去看了场热闹。
宋昊住的不远,穿过果林就到了。枣儿先前没发现,就在那片果林的后面,也就是整个将军府前后两排院间中的东头还盖了一排共七间房,宋昊晚上就跟两个秦牧临时拨给他的杂役住在那。
那些人到了将军府也不客气,刘妈妈一通指挥,把他们各自派好了房间,她自个儿选了间窗子朝阳的偏房,拎着行李住了进去。
等秦牧忙完差事回府时,刘妈妈正准备让将军府里原来的下人带路去厨房,满心打算着想叫京里带来的厨子去大显身手,好好为她家吃了大苦头的世子爷补补。
秦牧就看到,拨来照顾宋昊的两个仆役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被满地的箱笼挤得几乎无处下脚。一个胖妇人站在屋中央大声抱怨:“这里太破了,瞧瞧晚饭都吃的些什么,想给世子爷买点上好的乌鸡都买不到,早知道该从京里带一笼来的。”
赤霄重重咳了一声。
还是之前照顾宋昊的乌丸发现了他们:“是我们将军回来了。”
屋里人立时一静,宋昊趁机从几个下仆的包围中挣出来,“牧表哥!”这绝对是他十几天来最想念最渴盼秦牧的时候。
在边关待了一个多月,宋昊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枣儿一道去疯玩,难得所处环境简单友好,不用花心思,他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谁还耐烦听丫鬟小子们啰嗦家长里短胭脂水粉等乱七八糟坏人心情的杂事?
一屋人忙停下手里的事,纷纷过来给秦牧见礼。
刘妈妈站在最前头,笑着道:“老奴是世子爷身边的奶妈,在府里人称一声刘妈妈。”
秦牧根本不看她,转头直接问宋昊:“这些人准备在这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