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月生怕自己做出的事情被周清戳破,她怀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颤声说道,“我在街上胡乱逛逛,没想到忘了时辰,这才晚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香料参考中华书局出版的《新纂香谱》
第4章 悔意
周清慢吞吞点头,从罗新月嘴里说出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手心按着门槛,她回眸一笑,问,“新月怎么还在外面站着?天色晚了,千万别着凉。”
“这就来。”罗新月应了一声,快步追上,她看着面前女人纤细的腰身,就跟河岸边上的柳条似的,风一吹就轻轻摆动。
先帝好细腰美人,上行下效,不管出没出嫁的姑娘都会刻意少吃些饭食,或者用布条将腰腹处勒紧,显得腰肢纤细。
但周清却不同,她母亲是南方人,骨架子本就生的小,身量纤侬合度,即使没有束腰,那一抹弧度仍然十分显眼。
罗新月眼底透着浓浓妒意,跟着她身后进了家门。
罗母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伸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眼珠子直盯着周清看,想要将五两银子讨回来。
对于这个婆婆的心思,周清明白的很,她帮着罗母端菜,往厨房里一趟趟走,后者张了张嘴,根本没有说话的时机。
过了不到一刻钟功夫,罗豫就回来了。
他定定的站在厨房外,看着来来回回奔忙的女子,整颗心都被后悔给填满了。他不该这么糊涂,就算没有孩子,也可以从同宗的子侄辈过继,他是疯了才会逼着清儿借种。
罗豫闭上眼,俊秀面庞上露出一丝痛苦,罗母扫见儿子站在门外,赶忙走出去,低声嘟囔,“你媳妇太不像话,从我这拿走了五两银子,你得好好教训她。”
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罗豫一清二楚,他的薪俸全都用来上下打点,家里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周家的银子。
他觉得羞辱,白皙面皮陡然涨红,“娘,那些钱本来就是岳母贴补清儿的,儿子没法要。”
罗母不高兴了,“她既然嫁到罗家,就是罗家人,哪有小辈存私财的道理?”
罗豫只当没听见,他走到厨房里,坐在周清身旁,鼻前嗅到了一股浅淡的兰香,虽不浓郁,却十分好闻。
低垂着眼,周清不想露出马脚,她给罗豫盛了碗鸡汤,笑着道,“阿豫在大理寺整理卷宗,忙了一整日,肯定劳神伤眼,快喝些汤水补补,这是婆婆特地给你做的。”
闻言,罗母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她的手艺并不算好,炖鸡汤只加水跟盐,鸡肉的口感又老又柴,还有股腥味儿。
上辈子周清觉得罗母糟践东西,从旁提了好几次,说要请个婆子来做活,哪想到罗母勃然大怒,认定了周清嫌弃她,婆媳两个闹的不可开交。
这一世她学聪明了,食不言寝不语,小口小口吃着饭,模样秀气极了。
倒是罗新月忍不住抱怨,“娘,您炖的鸡汤也太腥了。”
罗母撂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响,“嫌腥你就别吃,反正是给你哥炖的。”
罗新月的脾气并不好,大声吵嚷起来,罗豫皱了皱眉,眉眼透着一丝疲惫。
他只是小小的录事,白日里在大理寺奔忙,本就劳神,回家后依旧不得安宁,此刻心里生出阵阵焦躁,恨不得马上从粘腻污浊的泥沼中脱身。
飞快地吃完饭,罗豫站起身,从厨房里离开。
周清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无限的讽刺。
罗豫这个男人,她再了解不过了,冷心冷血又有野心,他为了往上爬,什么都不要,之所以会娶自己,也是因为周家殷实的家境对他有用罢了。
死了一回,周清的思路非常清晰,她知道自己应该劝架,毕竟想要报仇,就得成为一个好儿媳,不是吗?
“婆婆,新月不是故意顶撞您的,最近天气热,大家火气也大的很,待会我熬些绿豆水,喝点也能舒服些。”
罗新月丝毫不领情,她咬着牙,直接跑回西屋。
反正吴公子已经答应她,会八抬大轿娶自己过门,等嫁到了长夏侯府,她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日子!
等罗母吃完饭,周清将碗筷收捡清洗干净,又熬了绿豆汤,每人都送了一碗,最后才提着食盒回到东屋。
罗豫正在看卷宗,屋里点了油灯,光线仍有些暗。
男人今年二十二,五官生的斯文俊秀,身体看起来也有些瘦弱,但在嫁人前,周清完全没想到,她的丈夫会是天阉。
听到声音,罗豫抬起头,眼神紧盯着周清,他双手握拳,手背上迸起青筋。
他知道周清性子好,又爱他敬他,但做出了那种恶事后,生怕她会怨自己。
“清儿。”
杏眼闪了闪,周清低着头,思索着自己该如何报仇。
前世罗豫将罗小宝送到了指挥使跟前,借着这股东风,慢慢往上爬,最后进了内阁。
周清不得不承认,罗豫很有才干,要不是家世太低,他也不会在录事的位置上磋磨这么多年。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但他已经被权势迷了眼,蒙了心,踏着铮儿的尸骨前行,他这么狠。
亏得指挥使拆穿了罗豫的谎言,杀了罗家满门,否则周清甫一重生回来,就恨不得用刀捅死罗母。
将白瓷碗放在桌上,罗豫喝了一口,指尖缠绕着女人的一缕黑发,他眼神灼亮,仿佛燃着火光。
“清儿,我会对你好的。”
这句话,他上辈子同样说过。
周清低着头,小声说,“快点将汤喝完,省的夜里积了食,肚子不舒坦。”
罗豫点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浓稠的绿豆汤,凤眼一直看着她,眨都不眨一下,仿佛稍一挪开,周清就会消失似的。
收拾妥当,周清打了热水在屏风后擦澡。
暖黄的灯火氤氲,能看到女人窈窕的身影,仿佛山间精怪,勾魂摄魄。
罗豫放下笔,呼吸略略有些急促,但下.身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从少年时起,罗豫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他从未来梦.遗过,也无法与女子敦伦。
即便如此,在看到周家那个鲜嫩娇艳的女子时,他依旧动了心,说动了罗母上门求亲。
把人娶过门以后,罗豫不能跟周清圆房,即使妻子柔顺,并没有开口责怪,但心头的焦躁与自尊却将他逼到了绝路。
他让罗家绝了后,他连太监都不如。
嫉恨与恼火不断啃噬着罗豫的理智,但他性情内敛,心中即便掀起万丈波涛,面上依旧平静自若。
水声终于停了,周清换上亵衣,从屏风后走出来。
罗豫站在她面前,长臂伸展,将妻子抱在怀中。
周清浑身僵硬,她狠狠咬了下舌尖,这才遏制住自己将人推开的冲动。
“时候不早了,咱们歇了吧。”
周清扯着罗豫的袖口,说,“厨房里还有热水,洗洗再睡,也能舒服些。”
罗豫应了一声,走到屏风后洗漱。周清站在拔步床前,看着已经被抓破的帷帐,嘴角勾起一丝讽笑。
昨天晚上,指挥使就是在这张床上强占了她,毁了她的清白。
被褥已经换过了,空气中也没有那股腥膻味儿,但周清胸口仍堵得慌,几乎透不过气来。
罗豫走近了,从后面环抱着她的腰,嘶哑开口,“清儿,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再过一段时间,我跟娘说清楚,去族里过继一个孩子……”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周清身上骤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没有吭声,罗豫便以为她同意了。
只要再过一个月,她就能确定自己怀孕,铮儿也会回到她身边。
“阿豫,万一我怀孕了呢?”周清道。
听到这话,罗豫浑身一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怀孕了是好事,要是真有了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
两人躺在床上,罗豫在周清额头上落下一吻,“睡吧。”
一闭上眼,她脑海中就浮现出在望乡台上看到的一幕,铮儿活活饿死,罗豫却平步青云,呼风唤雨。
到了后半夜,周清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罗豫起身,他就站在床头,黑眸深幽,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好半晌,男人伸手掖了掖被角。
等到罗豫去了大理寺后,周清才醒过来,因为没休息好,她眼底泛着青黑,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罗新月看到她从屋里出来,忍不住撇撇嘴,还没等移开眼,就瞧见女人怀里捧着一只木匣子,大概巴掌大小。
“嫂子,你拿的什么东西?”说话时,罗新月脸上带着浓浓的贪婪,她的性子随了罗母,简直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这是我娘前几日送过来的碧罗香。”
罗新月更嫉妒了,罗家清贫,要是周清还没有嫁进来,怕是连荤腥都吃不上,现在虽然好了些,也只能买点头油,这种贵重的香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嫂子,你把碧罗香送给我好不好?”
周清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不成,这香料对身子不太好。”
罗新月根本不信,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等到女人走了,蹑手蹑脚地将放在小屋的香料给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碧罗香纯属胡诌
更新时间在每天下午六点,其余时间为捉虫~
第5章 红疹
周清正在房中打络子,即使她不出门,也能猜出罗新月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她那小姑子做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底线,但凡看上的东西,想法设法都要弄到手,刚才自己放在小屋的碧罗香,此刻怕是已经换了主人。
红润的菱唇微勾,周清杏眼里露出一丝冷意。
她并没有撒谎,碧罗香本身的味道很好闻,有去燥的功效,但要是女子接触的多了,浑身就会起一片片的小红疙瘩,密密麻麻极为瘆人。
罗新月不是爱美吗?要是她看到自己那副狰狞如同恶鬼的模样,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正如周清料想的一般,罗新月回房后,就找了只瓷碟,将香料点上。
淡青色的烟雾在屋里弥漫,浓郁的香气涌出来,似枝头盛放的花朵。
女人脸上带着几分迷醉,因待会要去见吴永业,她特地走到桌前,来回转着圈儿,希望身上能多沾一些香气。
从周清那儿得到了好东西,罗新月美得不行,对着镜子可劲儿的照,又拿一只绢花放在头上比了比,想到马上就能嫁到长夏侯府,她就激动地浑身发抖。
打扮了足足半个时辰,她这才出了门。
两人约好在城外的破庙见面。
破庙虽然简陋,什么都没有,但对于偷偷私会的有情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去处。毕竟此处位置偏僻,白天根本没人,罗新月好歹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无论如何都得为自己的名声考虑,找个隐蔽的地方见面,也省的被人发现。
快步走出城门,到了破庙门口,她抻头往里看,小声唤道,“永业,你在吗?”
好半天都没有人应声,她气的跺了跺脚,委屈地咬着嘴,却不防被人突然从后抱住。
吴永业亲了亲女人白净的耳垂,哑声道,“月儿,可想死我了,怪不得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只一日不见,我的心口都发疼了。”
说着,他将罗新月的手背过来,放在自己胸膛上,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秽。
大多数男子都贪花好色,吴永业更是其中翘楚。
即使家里早就娶了妻,但他对那个脾气暴躁的母老虎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反倒是罗新月这种娇美柔弱的女子,才能激起他心中的怜惜。
面颊酡红的依偎在情郎怀中,不知为何,罗新月突然觉得有些发痒。
从这个角度,吴永业看不到她的面庞,只能扫见一截脖颈。发现细白皮肉上长出两个红疙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低低哼了一声,罗新月柔声问,“永业,我香么?”
“香,我的月儿怎么会不香?”吴永业轻佻的开口,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女人的身子转过来。
本想亲一亲那张香甜的小嘴儿,岂料女人一露出脸,他好悬没被吓昏过去。
只见黄豆大小的红疙瘩长在面颊上,有的一片晶亮,里面包着脓水,有的红肿不堪,这副模样让吴永业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罗新月闭上眼,等着被人亲吻,但情郎久久不动,她直觉不对,睁眼一看,正好对上了男人骇然的目光。
“怎么了?”
她边问边将手放在面颊上,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扯着嗓子叫唤着,“我的脸怎么了?永业你救救我,我不想毁容!”
吴永业连连后退,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他之所以会跟罗新月在一起,并非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贪图新鲜。
眼下她成了这副德行,他恨不得把碰过罗新月的那只手给剁了。
害怕都来不及,哪还能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月、月儿,快点回城里看看大夫,万一耽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吴永业将腰间的荷包拽下来,里面有不少散碎银子。
对上他满含嫌弃的眼神,罗新月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要的根本不是银子,而是嫁进长夏侯府!
吴永业可不管女人究竟是何想法,屁滚尿流的跑了,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罗新月这才回过神来,飞快往回走。
进城后,她找了间离家远的医馆,挡着脸走进去。
大白天看病的人不少,药童迎到罗新月面上,问,“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我脸上起了疹子。”
“你先将袖子放下,让我瞧一眼。”
听到这话,罗新月满心不愿,不过她知道自己的情况耽搁不得,慢慢放下胳膊,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妈呀,这女人长得也忒吓人了,简直比讨饭的王二赖子还恶心!”
“可不是,看她一眼我今天都吃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