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为后——鹊上心头
时间:2018-10-06 08:05:41

  按这两年萧曾多抽的税金账簿为基准,贫困农户家家都发了一至两斗粗粮,让他们这个夏日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梧桐镇的百姓们这会儿人人都夸,哪怕是山匪也比朝廷体恤民情,且这两月他们都规规矩矩,大当家比原来的镇使还要和善许多,见人都是笑眯眯的,十分客气。
  颜青画进城的时候,刚好遇到最后一批粮食发放,她下了马,顺着队伍往衙门里走,耳中听着他们的交谈声。
  这个说:“还是大当家好,这些年他也一直做劫富济贫的好事,比以前那个狗官好了不直多少。”
  另一个说:“若是咱们一直能这样多好,好歹家里妻儿能吃饱饭,今年也无人再来强征兵役,我家小儿总算是能保下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百姓们又是唏嘘不已。
  日子再难过其实也是不怕的,最怕便是骨肉至亲分离,天各一方杳无音信,那才折磨人。
  颜青画叹了口气,远远就见守在衙门口的小兵冲她行礼,她温和笑笑,把马儿交给他们,自己背着包袱进了衙门。
  衙门里这会儿除了叶向北都不在,为了发粮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就连之前的两位官吏都跟着熬了好几天,各个眼下青黑一片,面白如纸。
  颜青画放好行李过来给他们帮忙,还说:“几位大人辛苦了,回头我跟大当家说说,给各家也多发两斗粮食,算是额外的补贴。”
  官吏们也都要养家糊口,一听便都高兴起来,皆是异口同声说:“不辛苦,多谢夫人。”
  能在荣桀手底下办差的大多都很机灵,没有那等特别死性的老酸儒。他们心里头清楚这位夫人在大人心里的位置,也明白她博学多识,因此明面上都很尊重她。
  只这份尊重是否发自内心,颜青画也不会去计较。
  等最后一批粮食也发完了,叶向北打发官吏们回家休息,自己则灌了一大口凉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官帽椅上,累得直哼哼。
  “我不要粮食,”他嘀咕道,“大嫂不如借我两本书瞧瞧。”
  他吃住都在衙门里,要粮食浪费钱,还不如趁机多读点书实在。
  管理一镇一县比想象中更要难得多,百姓们衣食住行都要操心,青天白日里总有各种各样的纠纷要协调,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都不好讲,说出来简直是人生百态。
  春夏要农耕,秋日要丰收,冬日里还要防积雪,每一季末还要给税官核账,总也没什么时间松口气。
  就在这忙碌里,叶向北却一点都不觉得心累。
  他读了那么多年书,考了那么多年学,为的不就是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如今虽说是在弯路上走到了目的地,却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个山匪里,适应最好的便是他了。
  颜青画轻声笑笑:“我那有几本为官理政之书,回头可给先生品读。”
  叶向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颜青画问:“大当家去了哪?”
  叶向北道:“大当家跟弟兄们一起去了兵营,每日都跟士兵们一起操练,最近又扩了两个旗,都是敢拼敢闯的年轻人,大当家也很高兴。”
  颜青画颔首,放下茶杯道:“我也去瞧瞧。”
  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有五个旗了。
  两个老兵多的被立为先锋旗,都是骑兵,由雷鸣和雷强亲自带。剩下一个女兵旗是由顾瑶兰率领,一直都是跟男兵一起操练,没有一个喊叫苦的。
  最后两个旗一个弓兵旗,交由弓箭用的最好的孙教头率领,剩下一个则是辎重,他们目前还没有趁手的辎重车,只好先当步兵来操练。
  这一旗由原守城军里面的一个老什长来统领,他性格稳重功夫了得,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不和的传闻。
  剩下些年纪大的军户就当了后勤,做些杂活。
  邹凯没有领任何一旗,他如今是千夫长,虽然手底下没那么多人,职位却是在的。
  连和领的暗探一共只三十人,大多还派了出去,这些时日也是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掉面子的事。
  他们都还算是新人,趁着喘息时机多磨练自己,将来说不得能保命。
  叶向北见颜青画利落起身,他不由压着嗓子问:“大嫂,我们能成功吗?”
  兵营里操练得热火朝天,镇子里百姓各个喜笑颜开,可是叶向北心里头却慌得很,这话他不敢问大当家,怕被他一个巴掌拍成竹排,只好问脾气温和的大嫂了。
  颜青画回头看他,叶先生几日没睡好觉,苍白得仿佛痨病鬼,乍一看十分憔悴,仔细瞧他眼睛却是亮的。
  那亮仿佛带着火光,照亮了整个衙门大堂。
  颜青画轻声开口:“先生认为呢?”
  叶向北一愣,他把茶杯放回桌上,缓缓低下头去。
  “怀远县,我觉得能成。”
  是的,怀远县他们本就熟悉,以前也去过许多次,刚暗探还传回了守军的防守规律,这么看应当是没大问题的。
  颜青画笑笑,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
  “怀远县成了,我们就能有更多的士兵,再往上去琅琊府,我不信没有一战之力。”
  溪岭很大,有一省府两城府,他们根本不用费尽力气去管其他城府和县镇,只要琅琊府占了先,一切都好说。
  政令下达边都是上行下效,只要他们手里有兵,县镇里便没人敢反。
  雁荡山匪盘桓在溪岭多年,还没人来抢这地。
  就像云国那样,叶轻言直接在安南府造反,以省府反制周边县镇便简单得多。
  叶向北愣在那里。
  他这些时日也在恶补兵书,可他实在不是孙膑的料子,为一方父母尚且吃力,其他就太难了。
  颜青画轻声道:“叶先生不要担心,最不济还有我呢。”
  她说得异常笃定。
  叶向北比她年长几许年月,跟着荣桀辗转多年,也算是很是见过世面。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
  最不济还有我呢,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这样说,她却笑着就讲出口。
  颜青画顺了顺打了褶的衣服袖子,笑道:“叶先生是能臣,管好手中这些事便行了,其余的自有我同大当家操心,无论成与不成,总要去试试的。”
  明明颜青画只讲了几句,叶向北心里头竟莫名不慌了,他不由感叹:“你们夫妻二人口才真是极好的。”
  可不是,新兵入伍那一日颜青画不在,叶向北可是在场的。
  就听荣桀在那鼓动了几句,下面的小士兵们各个满面红光,激动得不行。
  似乎明天就能封狼居胥,青史留名。
  颜青画催他回去休息,末了说:“论口才,我是比不得大当家的。”
  新兵营就在镇子北郊,离衙门不算太远,这边原来的百姓许多都被迁走,以充兵营之用。
  炎炎夏日,她戴着大兜帽,一路安静往北郊行去。
  老远就能听到兵营里面振聋发聩的操练之声,颜青画帽檐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听着这声音心里头别提多开怀了。
  等到了兵营门口,居然是两个女兵在守门,颜青画刚想自报家门,却不料左边那个小姑娘张嘴就说:“兵营严禁生人入内。”
  她站得板板整整,捏着长矛的手一点都不抖,哪怕脸上都是汗,也没用手去档。
  颜青画心里倒是有些安慰,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眼就瞧见兵营里面操练场边上,一个穿着织锦袄裙的少女正追在荣桀身后,手上捧着洁白的帕子,显然是要送他用的。
  颜青画眯起眼睛,轻声细语问:“那……也是士兵吗?”
  不知怎么的,两个守门的女兵心里头一紧,后背竟窜起一阵寒意。
  “那可是韩员外家里的小娘子,能一样吗?”
  哦,怎么不一样了?
  颜青画笑眯眯的,一言不发盯着荣桀瞧。
 
    
第53章 税官 
  荣桀正在擦汗, 他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边走边往场中巡视。
  兴许是他一开始鼓动的比较到位, 新兵们各个操练得十分起劲,这小半个月的功夫,竟也像模像样起来。
  就连女兵们也日日咬牙跟着练,很有一股子劲头。
  荣桀心里头正安慰呢, 不料身后传来一把纤细的嗓子:“大人擦擦汗吧。”
  他皱着眉扭头看去, 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小娘子, 他没回应她的话, 却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小娘子一愣,没成想他脸色会这样难看,顿时僵在那里, 不知如何反应。
  好半天她才回道:“我给家里送捐银来的。”
  荣桀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转身就想叫连和过来问清楚,余光那么轻轻一扫, 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倏然窜入他眼中。
  小娘子就看荣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庞瞬间亮了,刚他还严肃得跟上堂一样,这会儿却似变了个人。
  她目瞪口呆看他一路往兵营门口跑去, 一把拉住门口一个灰扑扑人影的手。
  小娘子顿时撅了撅嘴。
  什么嘛, 瞧她那身衣服, 哪里有自己的好看。
  韩小娘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袄裙上的织锦蝴蝶,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荣桀就像被吸了魂, 跟在那人身边不肯走, 脸上那笑容灿烂的仿佛九月的朝阳, 刺目得很。
  荣桀陪着那人,帮她把帽子摘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兵营里走。
  正巧这时操练结束,士兵们都去树荫下喝水休息,一直在队伍中的邹凯、连和和雷氏兄弟也瞧见了颜青画,不约而同往这边走。
  小娘子这会儿还没看清她是什么天仙长相,却听见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异口同声喊:“大嫂!”
  那姑娘清清淡淡笑了一声,开口道:“弟兄们辛苦了。”
  小娘子顿时傻了眼。
  颜青画仿佛才瞧见她,领着荣桀往她跟前走,笑意盎然道:“咱们麾下什么时候有这般精致的姑娘了?”
  她声音清润,温温和和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仿佛带着醉人清风,吹得人浑身上下的热气都没了,只觉一阵清爽。
  小娘子心里头一阵飘飘荡荡,盯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大抵是家教好,倒也没太失态。
  她不知道自己瞧上的荣桀已经娶妻,并且……她小心翼翼打量颜青画,被她娟秀柔美的长相和清润的嗓子勾了三分神魂,竟似没听到她刚说了什么。
  真好看啊,比大当家还好看!
  韩小娘子心里头这么喊着。
  颜青画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极了,她轻声笑笑,又唤她:“韩姑娘?”
  韩小娘子这才回过神来,一张小脸霎时红成桃花,也跟着扭捏道:“姐姐好。”
  颜青画见她似才过了束发年纪,也不像是太有心机的样子,心里头略松了口气:“外头热,我们屋里吃茶说话吧?劳烦你大热天跑这一趟,辛苦了。”
  荣桀跟着夫人身边,傻愣愣没弄明白,还是邹凯推了他一把,他才跟了上去。
  “什么情形,她谁啊?”荣桀问邹凯。
  邹凯其实也不知道,他又拿眼睛去看连和。
  连和不爱说话,刚才事也不是他办的,就假装没看见一声不吭跟在后面走。
  荣桀差点气的吹胡子瞪眼,满脸的“要你们有何用”。
  还是雷鸣靠点谱,想了想说:“似乎今日有城里的富户过来捐银,这小娘子瞧着穿戴打扮非富即贵,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他言下之意,这丫头是过来给送钱的。
  既然是送钱,自然要客客气气,把人哄得高高兴兴才是正途。
  荣桀见颜青画已经把小姑娘哄得脸蛋通红,不由叹了口气。
  这帮五大三粗的汉子没一个心思细腻的,得亏有两位先生在,要不然他们早就歇菜了。
  要说如今他们手里头也有些银子了,可颜青画本就对身外之物没那么多讲究,衣裳还是原来的那些,府库里的银子还等着换了米粮救命,实在也舍不得花。
  她衣裳简朴,可人却不简单,一颦一笑都极为优雅,说出来的话动听极了,韩小娘子原本一直盯着荣桀瞧,这会儿又贴在颜青画身上移不开眼。
  就差没在脸上写“最喜欢美人”了。
  邹凯忍不住笑笑,小声跟荣桀嘀咕:“大嫂、大嫂比你招、招小姑娘倾慕。”
  荣桀顿时黑了脸。
  等一行人进了堂屋,颜青画已经弄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镇子上的几家富户怕荣桀找麻烦,趁着他们征兵的空挡联合起来商议一番,各捐了大笔银钱。
  韩小娘子家里是做红事买卖的,嘴皮子打小就利落。她也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因着前阵子在路边瞧了一眼荣大当家一张俊脸,今日便自告奋勇来送银两。
  只没想到这大当家瞧着聪明极了,私底下却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怎么说话都没反应,眼睛只能看到天。
  不……还能看到他媳妇。
  韩小娘子红着脸又看了一眼笑得温和的颜青画,心里直嘀咕:果然人不能都看脸。
  还是漂亮的姐姐瞧着赏心悦目,说话好听又和气,比那帮臭汉子强了不是几许。
  “多谢韩家出手相助,镇里富户果然都是仁义之家,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百姓。”颜青画这仁义的大帽子一扣,富户们就摘不掉了。
  韩小娘子也没那么傻,她笑着回:“夫人哪里的话,都是我们应当做的。”
  几番恭维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刚那点不愉皆四散到风里,转瞬不见。
  韩小娘子眼看这乘龙快婿求不成,只得起身告辞,临了还多瞧了颜青画几眼,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荣桀:……怎么感觉那么憋屈?
  等她走了,颜青画才清清淡淡扫了一眼荣桀,转头问连和他们:“新兵如何?可还跟得上?”
  邹凯狠狠点头:“很、很好!都是大当家会、会忽悠,都可卖力气。”
  颜青画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荣桀伸手狠狠抽了他后脑勺一把,这才对颜青画道:“新兵都挺好的,女兵更是卖力气,顾总旗以前有些底子,阿凯阿和他们带了几天,也渐渐上道,瞧着有模有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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