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干笑着,也没再敢开口讲话,李盈盈的好意,我领了,可是,这诸葛大人,真不是我这唇舌能应付的。
“你这老匹夫,我怎的不知道你鼻子跟狗一样,喝个茶都挑三拣四,在京城里呆的怕是不知道自己处身何地了。”老管家跟着后面拦,可是我那夫子步伐矫健,走起路来风萧萧花颤颤。
“你下去吧。”曹知府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夫子说这话必然有他的原因,敢叫这位老爷爷叫老匹夫的,肯定不必这个老爷爷差。
“你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都还没死,老夫我喝什么茶,用得着你管。”这个老爷爷肥圆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可能觉得失了面子,愈发难堪。
“我不管谁管,这天底下也就我能管得了你。”夫子走到我跟前,我想,我是坐着呢,还是坐着呢。
毕竟李盈盈还没叫我起身,那老爷爷桌子底下竟然狠狠踩住我的脚,这个意思,不就是不让我轻举妄动吗?
我不动便是了,可您老人家得顾忌一下自己的吨位,我这脚丫子怕是已经肿了吧,“坐着别动。”
这还没完,他低声吩咐,难得的正眼看我,我回头看看夫子,小老头干巴巴的吹着胡子,上下手比划了一下,登时让我想起那长长的戒尺,权衡之下,我只能对不起老爷爷了,师恩大于官运啊。
曹知府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多言,李盈盈也是个人精,只叫下人添了一壶茶,一壶上好的高粱醉,夫子喜欢喝茶,喜欢饮酒,当然他不像老爷爷这样挑剔,只要有的喝,没什么讲究。
“你个老东西,京城水土真好,想当年你弱不禁风,现在便是狂风暴雨也吹不走你。”夫子坐在他旁边,抄起酒壶便直接对着嘴喝起来,两人是旧相识,看来好似还有深仇大恨。
“老不死的,京城水土肯定好,你是没福气享受,看你糟践样,这些年颠沛流离,肯定过的猪狗不如吧。”老爷爷居然满嘴酸话,在我听来竟有些嫉妒。
“当年你一意孤行,什么人伦天理,命运纲常,就这么些浑话,不是害了当今天子,还能是什么。”夫子似乎没打算休战,忆往昔,怒气更甚。
“我一意孤行,是你偏执己见吧,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要不是当今陛下仁明,你还有命活到今天,想当初,朝廷上跟我一条战线的,可不只是一两个人,足以半壁。”胖胖的老爷爷生起气来还挺好玩,两个眼睛瞪得滚圆,当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让这两个老人在此喋喋不休,不分场合,非要争个你强我弱,你死我活。
这架势,想当年我跟陈棉干架也有。
“我呸,老匹夫,当今天子混得今天的下场,都拜你们所赐,你看看,到现在东宫之位悬着,那些外戚,哪个不是跃跃欲试,要是哪天闹了起来,像当年那番场景,到时候老夫我扒了你的皮都不解恨。”
“放心,你这个老东西活不到那一天,朝廷上有我在,翻不了天。”
“我呸,你个老匹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不想掀起腥风血雨,就赶紧听我的,接回去,把他接回去。”夫子说的他是谁,这么大的角色,难道接回去就能平定天下,就能风平浪静,就不会有纷争。
“你这个老东西,名不正言不顺,风尘女子,如何进得了皇家大门,你诚心辱没皇家尊严,看我不治你个狂妄自大之罪。”
还有这种罪名,我看看老爷爷,愈发觉得两人实在深不可测,实在老有好玩。
“别忘了,你嘴中的风尘女子,当年可是出身名门,他的爷爷还是你的师傅,你就这样损毁他老人家的脸面,咱们一会儿去他坟上看看,有没有冒青烟,真是上辈子积德了,遇到你这么个畜生。”夫子越说越激动,喝进去的茶水连着喷了我一脸,一桌子,曹知府却不敢吱声,两人奋战正是激烈的紧要关头,谁敢多嘴那还了得。
可我实在受不住了了,两人都是慷慨激昂,可你们先别喝茶啊,喝了茶再喷给我,这是什么意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虽说我也不是什么英俊之姿,可总得留个干净颜面不是。
于是我慢慢开口,“夫子,你听我说......”
“闭嘴!”这回倒是整齐,两人异口同声,瞪着四个大眼珠子,四撇小胡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我没犯什么大罪啊,“茶凉了,我给你们换上。”
口舌之战,总得保存好体力。
“两位还请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再说也不迟。”真是个老狐狸,曹知府看两人火气都朝我喷射完毕,这才幽幽开口,时机找的正好。
李盈盈对我小声说道,“你跟小翠下去换身衣服再上来。”
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感谢李盈盈,我那喷了一身的袍子,湿哒哒的挂在身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盈盈这个表姐当的,比亲表姐还真切,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她言谢,只希望好人能有好报,希望李盈盈能给曹知府生个儿子,起码在曹府立足,母凭子贵,大夫人和二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后面巴巴赶着的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等等,也不是省心的主。
还有七日发榜,她给我做了十几套衣服,只说以后上京城穿,我都没有多大把握,她却是无条件的相信我。
或者,她更相信给我请的这个夫子,今日的情形,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夫子这个时候来闹,难道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
我换了一身湖蓝色束身短袍,发带跟着换了条玉色绸锦,干净利索。
还没进门,便听见两人还在争吵的声音,只是这个时候声音好像一边强一边弱,夫子明显有求于他。
“不行,我从来不开这样的先例。”老爷爷严厉拒绝,我没露面,要不然夫子的怒气和颜面不都得从我身上找回。
“你别蹬鼻子上脸,老匹夫,我告诉你,今年的状元,肯定出自我的门下,让你仔细看看试卷,那是给你面子,否则,这头名的批选,我也能找到旁人去做。”
次奥,夫子这么神通广大,难道京城有人,那我还彻夜苦读个头,对着夫子长跪不起不就行了,不帮忙我便死皮赖脸,是个人都不禁磨。
我刚露出头想看个究竟,谁料老爷爷火眼金睛,马上发现,“看看,这就是你的弟子,还门下弟子呢,你的门,恐怕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子吧。”
“老夫我乐得清闲,谁像你,往年门下弟子倒是多,有几个位列三甲的,说出来也不丢人。”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厉害,你行,你看看,多少年了,你不也是一个状元都没教出来,有什么可得意地,今年我看照样也是,不,恐怕连个榜眼探花都没了,瞧瞧你选的徒弟,这怂样,还想走后门,狗屁。”老爷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宋缺现在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你怎么就能看出来一个怂,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理了理发带,想好先迈哪个脚进门后,挺直腰杆对着他走了过去。
次奥,这门槛是加高了吗。
还好我身手了得,没有摔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爷你憋着笑不难受吗,想笑就笑吧,我都听见你屁股底下凳子炸裂的声音了。
☆、第三十一章
夫子想来也觉得面上无光,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招手让我过去,李盈盈的面子好大。
“看你这傻里傻气的样子, 应该不知道这老匹夫的名字吧,也是,整个潍州知道他名字的不超过三人。”老爷爷你要说话就说话,连带着骂我这算什么意思。
“停,你别说, 我自己来!”夫子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 连忙出手阻止。
“哼,你个老不死的,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师傅他叫诸葛卧龙!”
次奥,夫子一壶水泼过来, 胖老爷爷灵活的把我轻轻一推,我刚换的新衣裳啊, 好茶,上好的正山小种, 可惜了, 两个老顽童。
“诸葛卧龙!”曹知府闻言脸色大变, 再也不敢坐着,起身恭敬行礼,李盈盈虽然不知道诸葛卧龙是谁, 可是看曹知府面色凝重,知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扶着腰站在曹知府身侧后一些,“微臣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卧龙老前辈。”
诸葛卧龙是谁,何以令曹知府这样心惊胆战,就算是对着主考官的诸葛大人,他也没有行此大礼。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两位老者,这还没着座,半蹲着身子是起是落,夫子翻了个巨好看的白眼,拉起我让我站在他身后,总算能喘过气来。
“诸葛青云,咱们的事,没完。”
“没完就没完,当年爹把传家之宝单单传授给你,可不就是没完吗。”诸葛大人好像受到什么刺激,蹭的起身,奈何他身子太重,撞的桌子砰砰作响,上面的饭菜晃了几下各自安好的待在盘子里。
“哼,那是你自己没出息,没有慧根,再说,诸葛一族,向来单传,要不是看你是一条人命,生出来的时候爷爷就把你废了。”
什么,还能这样搞。
“你个老不死的,我明明就比你晚出生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只能单传了,一个娘生的,怎么就只传给你不传给我,要是爹在天有灵,肯定悔不当初,咱们诸葛家,落在你手里算是完了,这么大把年纪,连个后都没有,将来传给谁。”诸葛大人想要居高临下跟他讲理,可是夫子显然已经料到他有这招,于是在他准备掐腰的时候夫子已然起身,虽然他瘦弱,可是个头足足高了诸葛大人一头多,顿时气势凌人,诸葛大人冷哼一声便坐在凳子上,大口喝起茶来。
“诸葛大人,那是夫子的正山小种。”
话没说完,诸葛大人瞪我一眼,“老子爱喝谁的茶就喝谁的茶。”
“可是你不是只爱喝云雾吗?”好死不死,我还敢接着问。
“你再说一句废话,信不信老子让你今年榜上无名。”
危险,红果果的威胁,可是我屈服了,谁让咱身在屋檐下呢。
“你别听他的,小子,有夫子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夫子京城有人,保你过潍州三试。”
次奥,你俩较真,可别拿我的前程作保,如果我不能高中,便不能面圣,不能面圣,就不能禀报我们宋家的冤屈,如果不能将冤屈一一呈上,宋婉还有命吗,宋之书送了多少银子,才落得个秋后问斩。
我要是考不上,怎么有脸回长陵城。
“老不死的,你都多少年没回京城了,京城现在什么样子恐怕你都不记得了,当年能把你赶出京城,就没指望你能东山再起,诸葛家的荣辱,跟你无关,我自会将它发扬光大,你就守着你的传家宝,自生自灭吧。”
我怎么听来听去,都好像是传家宝惹的祸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诸葛大人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咳咳......”曹知府干咳了几声,李盈盈轻声哎吆了一下,“李启,过来扶我,这大半天我都有些困乏了,不如你送我回房,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大人,妾身先告退了。”
两个老头吹胡子瞪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互揭老底也没觉得多丢人,我三试到底能不能过,好像被这俩人掐在手心里了。
这几天李盈盈都没再让我见两位诸葛大人,也好,万一太过着急弄的个适得其反,我这趟潍州之行就白跑了。
放榜的那天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前几天一直下着小雨,到了放榜那天反而下大了,不得不说莫名有些晦气。
我独自出门的,撑了把乌青的油伞,半路上遇到了柳素,我怀疑他就潜伏在曹府附近,要不然怎么每次都出现的如此及时,贼心不死啊,李盈盈现在这么幸福,我这红娘看来不用当了。
一路无言,只有那雨雾弥漫,腿上衣服上溅了一身泥,再大的雨也难以抵挡考生们炽热的心,一个个身形萧条,被雨淋的跟什么似的,抻着脖子往前看。
“别挤,还没放榜呢。”
“那你挤什么,鞋都跑掉了。”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你一个结巴也过来,什么人都敢看榜了。”
“你,你,你说谁,谁谁,结巴。”
刚才还好好地一个人,怎么转眼就口吃了,我有些惋惜,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放榜的衙役来了,彼时还乌泱泱一片的人群,突然就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那几个衙役到也没费事,贴上榜便走了,好似还不屑的嘲笑了两句。
都是些痴心妄想,还想一朝中第。
整个潍州才十几个人中榜,这一群傻子,来年又是一群。
数百参加三试的考生,只有十几人过了三试?这让我不敢上前,人群熙攘,我摸着自己脑子,后面有人推着我往前,此时进退都由不得自己,随着人群,我看到了那张黄色的榜单。
从最后面看吧,兴许我能是这十几个中的一人,说实话,我还真怕诸葛老爷爷把我划去名字,就为了跟夫子一较高下。
“宋兄,你上榜了!”柳素拍着我肩膀,我回头,他一脸雨水,面上兴奋,指手画脚的让我看,哪呢,哪呢,我找了好几遍,怎么也看不见自己的名字。
倒是看到了柳素的名字,居然还有那方如信,可恶,我回过身去,想看看那个不要脸的有没有来,找了一圈,却没发现,呸,我吐了口雨水,接着想回身看,雨势很大,考生们早就把伞丢了,远处那条巷子里,有两个人影若隐若现,跟画里似的,我觉得有些眼熟,那俩人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那条小巷里。
“宋兄,你是第三名,潍州第三名。”柳素激动的拍打着我,恨不能把我拍到那榜上。
次奥,这雨也太过分了,我只看到自己的名字画了几道雨痕,慢慢糊成了一坨,再也分辨不清。
“你老盯着后面那几名,肯定看不清楚,我这从后往前看,正好看到你的名字,我在你下面,我第四,足矣,足矣。”
柳素拉着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看到榜单之后走了大半数,有的哭,有的笑。
还有一人高喊,我中榜了,我中榜了,然后便疯了,我摸摸自己的脑门子,冷静,等明天我们就要去京城准备四试了。
“前三名都有谁?”突然想起来,我拽住柳素的袖子,方如信都没能进前三,我却位列第三,那么前两名都是谁,潍州的前两名,到底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