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痒,胳膊也痒,太他么吓人了。
“冷静,李兄,他们不会轻易出手,除非深仇大恨,唐门向来仁义,滥杀无辜的事情,我真没听说过,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那人既然肯包庇我们,更绝对不会对你暗下毒手。”柳素说的有道理,听他分析完,我才渐渐冷静下来,一冷静,身上的毛病都好了。
刚才我们都听到了,江湖上的人才认得唐门,可是,江湖上的人,为什么要来抓我们呢,抓捕我们的,不应该是官府吗,我想到了,柳素必然已经想的更透彻。
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夜,总算安稳过去了。
店小二大清早就给我送来了一卷白布,桌上除了这个还有俩大饼,“客官,有事喊我。”
真是个热情的小二哥。
我裹了胸,又不放心,反手松了一下,又觉得太松了,能看出来,索性咬咬牙,不长就不长吧,总归命重要。
里三层外三层,裹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总算跟大老爷们一个样了,除了我这躯体,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纯爷们,特别纯那种。
吃过晌午饭,我跟柳素找了那车夫,继续赶路,齐州路不好走,都是些山间小路,坑坑洼洼,一路上颠的我屁股生疼,又不好意思喊出声来,只能硬生生忍着,看柳素那脸色,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次奥,又是一阵颠簸,噗嗤~
我俩,你看我,我看你,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没事,我不嫌弃你放屁。”
“李兄,你那裤子没崩破吧。”
打脸真快,原本想趁他放屁的时候顺带捎我一个,谁曾想这人耳朵这么好使。
“晌午就你自己吃韭菜了,这屁味还带着韭菜味,闻不出来我这鼻子就废了。”柳素捏着鼻子,一边拍打着前面的袍子,唯恐屁味沾上。
原来不是耳朵好使,竟是鼻子太灵。
马蹄声又响起来,由远及近,我掀开帘子,后面有三匹马跑来,一匹枣红色,一匹黑色,另外那匹是白色。
又是他,昨夜的那个男人骑着那匹黑色的马,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我回过头来抱胸而坐,还说不要一路,也不知道谁跟着谁。
柳素见我异样,也探出头去瞅了瞅,“原来李兄在生气。”
我闷不做声,低头反复背着本朝野史,本朝年代史,夫子教给我的东西,现下已经滚瓜烂熟了。
“李兄,这人看样子在唐门地位很高,这黑马鬃毛长而油亮,远远看去,犹如踏燕而来,姿态优雅,不像是平常的马匹,跟在他后面的那两匹马,本就不俗,被这黑马一比,却是逊色不少。”
从来不知道,柳素居然对马也有研究。
“我家做字画生意的,前来买画的许多都是达官显贵,我认得马也并不稀奇。”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柳素笑盈盈的先回答了。
“毒物出身,又去京城作乱,皇上会让他榜上有名吗?”朝廷一向不喜欢与江湖势力勾结,这其中的利害轻重几句话难以说得清楚,而且唐门也不算正经门派,官员更应该知其厉害远远避之,如今这人的架势,看来已经过了三试,跟我们一样是进京奔着三甲去的。
“那可说不定了,既然敢让他过三试,那么,殿试,也未尝不可。”柳素言外之意,朝廷这是有意招抚?
现下的朝局,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连唐门的人也能放进来,要知道,本朝野史上,唯一一个来自江湖的官员,只当了一年的官,便被砍去了脑袋,江湖跟朝堂,自此也有点势不两立的味道。
这都是夫子告诉我的,听他跟诸葛青云那一番唇枪舌战,再想想夫子平时给我讲的一些野史杂谈,只觉得恍如隔世,夫子这个人,有些离经叛道。
次奥,不会吧,前面又是官兵,又是蒙面贼人,车夫刹住了马车,再也不敢上前半步,我跟柳素缩在车里都不敢动弹,平民良家子弟,何曾见过这么大阵仗,就在这时,从帘子那里飞进一只脚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好死不死,把我压在底下。
“是你!”又是他,倒是先起来说话啊,我这脸朝地,鼻梁被磕青了,那人一脚蹬在我背上,一腿屈膝,姿势十分警惕。
“那个,兄才,要不然你高抬贵脚,先放开我家李兄。”柳素,你是除了李盈盈之外,第二大好人了。
“怎么又是你们。”他全身都是不屑的意味,慢悠悠松开蹄子,我好不容易就着柳素的腿爬了起来。
“次奥,你要死啊,我管你哪个门的,赶快从老子的车上滚下去。”天知道谁给我这番勇气,可能是被砸傻了的脑子。
☆、第三十四章
疼得我有些抽抽, 不用说,现在的情形,不会好到哪里去, 前有追兵,后有土匪的,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人根本不搭理我,扒着帘子看了一会,随即问道, “你们怎么会招惹江湖势力, 还有这些官兵,我看都是奔着你们来的。”
鬼才会信他的话,如果真的是我们招惹的,他怎么会好心蹦上我们的车,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没准皇帝老子根本不想让他中榜,想在路上了结他, 谁知道这孙子总是跟我们顺路,连带着我们, 也跟着遭了殃,成了待宰猪羊。
那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 嘴角微微抿起, 横挑的眉毛瞬间柔和, 今天他穿得格外风骚,一席紫色锦袍,头上束紫金玉冠, 明里暗里都是全天下我最好看的感觉,“我叫唐一白,二位尊姓大名。”
次奥,你翻脸翻得到快。
“柳素,这位是李启。”柳素,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侧过脸去,没想再说话,就希望从天而降一个大鸟,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把这马车叼起来飞走,远离这是非之地就行。
“没时间废话,实不相瞒,我那两位兄弟是要进京赶考的,为了他们的安危,我只能牺牲你们了。”他一抱拳,接着从车棚跨出去,一脚将那车夫踹下,随即扬鞭抽马,那马嘶吼一声,抬起前蹄不要命的飞了出去。
次奥,我跟柳素一点防备都没有,在车篷里颠的跟两坨屎一样,完全控制不住。
耳边传来马蹄声,吼叫声,那孙子像是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牟足了劲往前冲,接着便是弓箭嗖嗖射来,次奥,穿过帘子直直插到对面的框上,几乎擦着我的耳朵过去的。
“趴下!”他回头大喊一声,飘起的帘子露出他满是得意的脸,你逍遥快活了,拿我们两个当幌子,你的兄弟要去赶考,我跟柳素就要做垫背的,这些话我想说却没机会,柳素死死按住我的脑袋,我俩跟王八一样贴着地面趴着,半点不敢动弹。
马车上下颠簸,我俩便一上一下跟着蹦来蹦去,肠子都快搅烂了。
马车似乎穿过重围,朝着密林深处跑去,“不行,我要吐了,你......”话没说完,我已经吐了一地,回头看柳素,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闻到我吐出的污秽,他也跟着再也憋不了。
于是我俩在车上,你方吐完,我再吐,我吐完了他跟上,一时间,车棚里馊味十足,熏得我俩只想赶紧跳下马车。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孙子翻了个白眼,哪还有昨天的气质高雅,正人君子的样子,明明就是一个无赖。
“你赶紧停下来,后面都没有追兵了,赶紧,你这路好像走反了,绕了远。”我扒着门框,有气无力的喊他,这孙子,要把我俩带到哪里去。
“瞧你那傻样,赶紧回去,臭死我了。”全是伪装,全是假的,昨天那副精神病的状态,今天这幅猥琐的状态,原形毕露,这才是唐门。
我颤颤巍巍往外爬着,要是让陈棉看见,肯定说我更傻了,还有苏贤汝,他不是说我好看吗,如今的我,可真的是太好看了,可是他们现在都在哪,好像突然从我生命中消失了,或者,从来没有出现,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叫李启的人,奔赴京城,为了宋家拼死一搏。
我抓住他的胳膊,刚要开口讲话,谁知他嫌弃的瞪了我一眼,奋力一甩,我整个人跟个球一样,从马车上弹了出去,擦过杂草撞到树上,次奥,老子哪天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李兄!”我趴在那里,根本起不了身,只有脑子能感觉到痛,我很想睡过去,可是我不能,没有到京城,没有参加四试,我怎么能轻而易举就睡着,我撑着一口气,在那猫着腰等着。
果不其然,那人停下马车,朝我走过来,还自言自语嘀咕,“这么容易就死了,真可惜,一路上少多少乐子。”说罢,他伸出脚来准备踢我一下,说时迟那时快,我跟个苏绣养过的那只猫一样,嗖的起身,抱住他的腰就趴了下去,牙齿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用尽全部气力。
“混蛋!”他一边咒骂,一边想方设法摆脱我。
“柳兄,拿棍子打死他。”我腾出嘴来,含糊的朝着柳素那边瞧去,次奥,天不助我,柳素正吐得那叫一个欢畅,我抬头,唐一白气势汹汹的瞅着我,下一刻,次奥,我又撞了一会树。
这下子我是再也动弹不了了,宋婉,拿什么救你,我的五姐。
我望着树上,咦,怎么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我,那双眼睛如墨如泉,深情一片,我忘了眨眼,只觉得那双眼睛让我暂时忘记身上的疼痛,突然,那人眉毛一皱,眼神狠厉无比,一柄长剑朝我刺了下来,这样好看的眼睛,却要致我于死地,我愣愣的看着他,还未缓过神来,唐一白一脚踢开我,啐了一口,“傻子!”
然后从腰间不知取了什么出来,对着那人一扔,从树上又跳下来一个人,背过身替刚才那双好看的眼睛挡了一下,随即两人转身,一高一矮,都是黑衣蒙面,只露出两个眼睛。
官府现在有闲钱去找江湖杀手了吗?
我的身价这么高,还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我躺在那里,跟具死尸一样旁观他们三人乱作一团的打斗。
高一点的黑衣人,身形精瘦,一转一换之间避开唐一白攻势,只留矮的那一个在那纠缠,他却不死心的朝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深情无辜,淡然如水,他提着剑,走到我身边,一手举起,我望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胸口麻木到没有了疼痛,他亦看着我,好像在考虑什么。
举起的剑迟迟没有下手,另一人有些着急,“动手!”是个女的,次奥,最毒妇人心,你可千万别听她的。
那人反应过来,眼神恢复平静狠辣,那剑毫不犹豫朝着我的胸口迎面刺来。
只听哐当一声,一枚石子飞过正中击到剑身,剑势斗转,只偏了那么一点点,我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唐一白从上而下飞来,眉头紧皱,正好站在黑衣人对面。
两人迎风而立,我只想让他们离我远一点,毕竟刀剑无眼,万一谁失手,遭殃的肯真的就是我了。
“藏头鼠辈,大白天的都不敢露出脸来,不是见不得人,就是做的事情是见不得人的,还不快点退去,小心小爷我不客气!”唐一白的身手很一般,他们唐门擅长用毒,方才使出的毒药却被这两人轻松避开。
对付这两个人,他刚刚好而已。
蒙面人低头看我一样,似乎悔恨方才没有杀了我,矮的那个上前拉住他,两人没说什么,踮脚一跳,已然走远。
“我还以为这是来对付我的,没想到你们自己的麻烦就不少,小爷我真是做错决定,不该拿你俩当幌子。”唐一白一脸抱怨,腰间的玉佩跟着一晃一晃,上面的唐字十分惹眼。
“那官府原来是来追你的。”我猜出来,因为他们不是潍州口音,唐一白这么兴师动众拉我俩来垫背,想必是他那两个兄弟得罪了官府,而这些蒙面人,却明显想要置我于死地,这两队人马混到一起,不怪我们倒霉。
“那个狗屁县令,不就是去他家里放了火,杀了几只鸡,竟然追着我们跑了三个州县,过了齐州地界,他自然不敢上前了,天高皇帝远的,他能胡作非为,可是这齐州地界一过,这些官兵也该往回走了,对了,咱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了,你那马夫被我踹走了,一会儿你们自己想个办法,俩人总得有一个会赶车的。”
唐一白你个乌龟王八蛋,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那人说走就走,不带半分犹豫。
柳素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连忙跑过来把我搀起,浑身都是伤口,内伤外伤的,这下齐全了。
“李兄,苦了你了。”看我这怂样,柳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是好,换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这样子,只能是柳素来驾车了,车上那堆污秽他处理干净,到底还是弥漫着那馊了的酸味,我忍着恶心,趴在车篷里,再也不敢叫疼。
能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路上阴凉,各种飞禽走兽很多,唐一白选的这条路,远远的偏离了去往京城的路线,绕了一个大圈,弯弯的回到正路,还好,有柳素。
我趴在那里,想着方才那双眼睛,竟不自觉哭了起来。
柳素听闻,回头安慰,“莫怕,莫怕,不是还有我吗?”
听到这些话,我哭的更是厉害,曾经也有一个人跟我说过,阿缺,别怕。
可是这个混蛋,到底去哪了,一抽一疼,到后来我只敢憋着声哭,满腹的委屈,在此时此刻全数喷发了出来,再无遮掩。
我将鼻涕眼泪尽数抹到衣服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山高路远,我们总能相见
☆、第三十五章
虽然柳素赶车技术不太娴熟, 可我们两人连同这匹快被累趴了的瘦马,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开封。
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就在此刻,我趴在马车上等着柳素去跟掌柜的招呼, 有人牵了马往后院走,我闭目养神,没出半点动静。
刚想挠挠痒,突然一声厉叫,“啊!”
我真要被这人吓死了, 他掀着门帘, 一脸见鬼的慌张,惊叫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奔波了一路,跟个货物一样颠了那么久,玩心大起,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散开的头发, 又抬起脸来,对着那伙计张嘴一声, “啊!”
“啊!”
“啊!”
我俩你一惊,我一乍, 我看那伙计的脸都变色了, 刚开始还是白的, 后来都青了,跟当年没熟的李子,散发着一股酸霉味。
“你是人是鬼?”他虽然害怕, 到底没敢松开缰绳,那瘦马可劲吃起草来,似乎毫不在意我俩这一番动静,我也觉得无趣,于是伸伸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