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你过来摸我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是被人打死的吗,怎么死的这样惨,打这马车一进门我就觉得阴森森,不对劲,如今看来果真邪乎。”他碎碎叨叨,我真有些后悔跟他开了那么一个玩笑。
  “伙计,放心,我虽然被贼人所害,可是不会找你寻仇的。”我暗哑着嗓子,车上没有灯火,乌黑一片,难怪那伙计吓成这样。
  “李兄,你又捉弄人了。”柳素想必已经打点好了,过来接我,他对那伙计笑笑,“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就爱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客官,你可吓死我了,开封这几年都不太平,最近更是出了好几起命案,听说死的都挺惨的,这位公子怕在车上,披头散发,果真要吓死人了。”那伙计长舒了口气,两手抚胸,看起来还怪娇弱的。
  “大男人,还怕鬼啊,没出息。”我两腿一蹬,麻利的跳上了柳素的后背,这一路,他可真够义气,不说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说他一直贴心照顾,只说他无怨无悔的这个态度,就没辜负当初宋之书拿他当未来女婿的那份心意。
  “这位客官,你可被说,开封还经常闹鬼。”那伙计一路追着我们,我只恨不能让柳素走得更快些,听了好多那伙计的肺腑良言,什么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啊,出门容易见鬼啊,见到鬼不要怕啊,只要趴下磕两个响头就可以。
  这辈子,好像就还有鬼没见过了。
  这夜睡得十分香甜,看着满月,虽然朦胧,却更有一种意境,这家客栈处在开封繁华的街道,到了晚上外面唱曲的,叫卖的,带孩子玩的,都听的清清楚楚,虽然吵闹,但我还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
  在马车上睡了太多天,一下子落地的感觉,让我不自觉放松下来,柳素不在房内,我把他房间翻了个遍,东西还在,茶也没凉透,盆里还有洗过的水没倒掉,应该没丢下我跑了。
  放心的掩上门,我又一瘸一拐的溜达回我房中,照旧趴在床上拿出夫子赠的书习读。
  走过的路太长,有时候走着走着我就忘了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跟谁去,去了能做什么,有那么几个时候,我很茫然,看着一同的柳素,也觉得十分陌生,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于是又充满斗志的看书背书,一心只想着京城,科考,脑中再无杂念。
  柳素进来的时候我只盖了一件薄衫,趴在床上晃着两根大长腿看野史,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胡乱朝前划拉什么,“你,你,李兄,你怎么大白天的做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还不快快将衣服穿上。”
  次奥,我干什么了。
  我低下头,这不都包的好好的吗,胸前也没露出俩柿子啊,缠得这么紧,这么厚,还要我怎么样,再说,我也没脱裤子啊,都穿的好好的,只不过没盖被子,外衫没穿而已,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
  “好了,穿好了。”我故意折腾他,于是连薄衫也瞪了,看热闹的等他撇开手掌。
  “了不得了,要长针眼了。”柳素慌忙把东西一扔,两手一捂,在撞到了一个桌子,俩凳子,踢翻一盆水,踢倒一个花瓶之后,成功从我房中跑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看他跑的滑稽,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才坏事,身上伤口刚长好的,紧跟着就崩裂了,自作孽,不可活。
  “喂,李兄,你在那别动,听我说。”这家伙,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脑袋转来转去,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你说。”我把书往旁边一放,那包被扔下的东西是药,外面绑了几根麻绳,盖着惠济堂的名字,不再逗他,我抓过薄衫穿上,真搞不明白,这外衫脱了跟穿上还能少块肉吗,非礼勿言,非礼勿视,还能有什么,不禁想起唐一白的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虽然我不认同,多少有些挖苦之意,可是,此时我却觉得有些许的道理。
  见我好好坐在床上,他这才安心进来。
  “还记得青州城有名的戏班子,有位名角,瑶仙?”
  他卖了个关子,看我一脸迷茫,似乎想等我问什么,可我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问的啊,于是便天真的看着他,“完了?”
  柳素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一跺脚,一咬牙,可能想到唯一能倾听的也只有我这一头傻牛,他便静下心来,接着说道。
  “刚才我去惠济堂抓药,竟然碰见他了。”
  “那你没去跟她说两句话,表示一下你对她的欣赏和爱慕,顺便展示一下你内心的小激动,小好奇。”那年,我似乎跟陈棉一起下山,一起听过戏,那戏,也是一个叫瑶仙的姑娘唱的。
  那年的人群中,我好似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却不能上前相认,看他一袭白衣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再也找寻不见。
  “她也在买药啊,她当然不认得我,你猜猜她在抓什么药?”这才是重点吧,女人,还能让柳素讲的这么神秘动情,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药,于是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会是堕胎的药吧。”
  柳素当即愣住,“难道我猜对了?”次奥,什么时候我这样聪明,一点即透,我凑上前去,对他眨眨眼,“有没有跟着她,去看看那做坏事的孙子是谁。”
  “没有没有。”柳素连忙摆手,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虽然他尽量遮掩,我还是能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不说拉倒。”我翻过身去,捡起野史继续看,他这样吊足人胃口,到最后却不说实话,真让人心痒痒,这样的人,真该吊起来打一顿。
  不过我心软,看在他照顾我这么多天的份上,加上又主动去熬了药,还买了糖给我去苦涩,心中的小算盘还没巴拉清楚,就又被柳素收买了。
  我们决定在开封多待一天,因为接下来的路途,要一鼓作气,直奔京城,路上也不打算再做休息,索性攒到一块,免得夜长梦多。
  读书正浓的时候,窗外突然热闹起来,就连跑堂的店小二,都跟着往外看,街上还有人激动的跑了起来,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伸长脖子往外看,远远的那里有人敲锣打鼓,有些旗子上简单的写了个瑶字,难不成是瑶仙要在这唱。
  柳素昨天既然有心不告诉我实话,想必现在也肯定会拦着我,我合上书,蹑手蹑脚出了门,他房门紧闭,里面还能听见读书声,跟做贼似的,下了楼我便撒开蹄子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还差点揉成烂饼子,最后站在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前面,方求得一丝生机,我翘着脚往台上看,这架势,远没有当年长陵城陈员外摆的那场声势浩大,瑶仙这个人物,能屈能伸。
  柳素说她买了堕胎药,可她今日唱的好听,动作轻灵,眉眼传情,半点看不出有孕的痕迹啊,直到唱戏的来拆戏台子,我都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那药是买给旁人的。
  我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去,脚步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那彪形大汉在看完戏后就离开了,再无遮挡,前前后后的人又是推又是搡,有时候还能闻到一些霉味,恶臭,我捂住鼻子,想要快速冲出人群,可是在我被几个胳膊肘捣了脑袋之后,这个决定被我放弃了。
  顺其自然吧,总有人群散开的那一刻,我跟着他们,终于在街口被放下,不容易啊,我这出来一趟真是找罪受的。
  我拍打了几下褶皱的袍子,这都是李盈盈找人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情谊,起身,抬头,后面有什么动静,我回转过去,事情总能这么巧,而我眼神也真的是好,中间隔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物,我偏偏一眼就望见了他,这一眼,却耗尽我半生力气。
 
  ☆、第三十六章
 
  他总是爱穿白袍, 发上简单的带了个白玉簪子,清瘦高挑,他扶着她的腰, 小心翼翼,这样的他,是我从没见过的,在宋家十几年,他对人彬彬有礼, 客气有加, 却从不是这般柔情似水。
  那么多人,他眼里好似只有怀里的她,瑶仙抬头,两人目光相对,要是换做以前,我一定蹦跶着过去看热闹, 顺便调侃一下苏贤汝,可是, 此时此刻,我的腿像被人打折了一样, 半分气力也没有, 软塌塌的, 真没出息。
  我揉了揉眼睛,又接着看。
  他低头将瑶仙额前的碎发理了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人俱是微笑,他的手从扶着她的腰间,改而搁在她的肩头,换做搂抱,那双手还是这样好看,骨节分明,那么远,我想我看的十分清楚。
  眼里总是进沙子,我又使劲揉了揉,还想接着看,那两人却拐了个弯,再也不见了。
  我站在那里,街上人很多,来来往往,叫卖的小贩用尽全身力气,来往的车辆见我站着不动,有的自行绕开有的伸出头来啐骂几句,眼前的阁楼精致多姿,斜对面那棵树长的很是粗壮,歪歪斜斜,掀了一边的院墙,大有冲天而去的架势,所有的人,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我一直看着他们,他们像看傻子一样对我指指点点。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走到了江边,雾气缭绕,听戏的时候还是晴天,现在却有些阴沉,真是应景。
  我沿江走着,耳朵却突然像要炸裂一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尖叫声,猝不及防的冲进我的耳朵,钻破我的耳膜,扎的我心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要干啥,我抬头,岸边一群女子扬着帕子对着其中一条船使劲沸腾,欢呼,似乎要把它煮熟了,吞进肚子里。
  “啊啊啊啊啊,公子,陈公子,陈公子,陈公子!”此起彼伏,那些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子,此时此刻却跟方才的彪形大汉似的,扯开嗓子,脸皮也不要了,惊声尖叫,一浪盖过一浪。
  “啊啊啊啊啊,陈公子,你快出来,出来呀。”
  我摩挲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才醒了过来。
  真傻。
  “啊啊啊啊啊,陈公子出来了!”这个声音一出,天啦噜,一群女子乌泱泱朝我奔涌而来,狂风卷积着乌云,猛女挟持着我,翻滚着,咆哮着,欢呼着,跳跃着,朝着那艘船冲击过去。
  次奥,你们这是要干嘛。
  我像个藤球一样,被他们顺势挤到水边,忽的一个落空,脚竟然踩在了江边沿上,身子不受控制向下倾斜,我这好端端走个路,也要被牵连,次奥,你们这些大姑娘的。
  在我即将坠入水中的时候,一只手稳稳的托住我的腰,向上一给力,一股熟悉的味道,我皱起鼻子,抬头,次奥,杀千刀的,竟是这该死的孙子,陈棉。
  他一脸惊喜,又像是得意,更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神秘,他揽住我的腰,另外一只手还不忘记跟一旁的女子打招呼,示意她们往后退一下。
  大约是怕他们的陈公子被挤下去,那群女子呼啦啦无比统一的往后退了三大步,然后个个像商量好了一样,同仇敌忾,如果眼睛都能做凶器,我大约已经死了千百回,就是死在这群姑娘的眼中。
  “放开他!”那群女子齐声高喊,我也忍不住对着陈棉呵斥,“还不赶快放开我!”
  岂料那群女子却像吃了疯药一般,转过头来指着我说道,“说的是你,还不赶快放开我们的陈公子。”
  次奥,你们有没有搞错,是你们的陈公子一直不松手啊,陈棉看了我许久,直把我看的心里发毛,暗想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后来发觉是被他奴役习惯了,明明只有他得罪我的,从来就没有我欺负过他。
  “你确定现在放手?”他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那群女子又是一波尖叫,抱拳,抚胸,摸脸,好疯狂啊,我吓得一哆嗦,“那个,麻烦你把我往外推一推,然后你再松手。”
  “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天三夜,你却叫我松手。”他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抑郁,他向来爱使怪招,如此不正常不正经,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只怕他有什么坏主意要打在我身上。
  那群女子突然安静下来,好像在听接下来这个孙子要说什么。
  “阿缺,你让我好生伤心呐。”他这一阵听上去阴阳怪气的话,却让那群女子勃然大怒,纷纷拿着帕子,看负心汉似的盯着我俩。
  “陈公子,没想到,没想到你......”嘤嘤嘤,这女子,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哭什么。
  “我原以为,公子在这里,吹了三天的箫,只是为寻找一知己,没想到,没想到......”嘤嘤嘤,次奥,你们这是商量好的,玩我啊。
  “公子,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早知道你有此等爱好,何苦一早不挑明,让我们巴巴的守在这里,为你欢呼,为你等待,公子,你伤了奴家的心。”
  次奥,“陈棉,你赶紧放开我,不行,我要吐了。”从小到大,这样骇人听闻的表白,真的吓到我了,不遮不掩,明明白白,这些女子,看发饰,都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说话这么大胆放肆。
  “是啊,陈公子,我们在这守了你三天,只盼你能正眼瞧我们一下,谁曾想,你竟然有龙阳之好,哼!”
  伴随着一声两声无数声的哼哼哼之后,我的耳朵,终于清净了。
  这船与旁边的几艘大同小异,只是外面挂了好些彩绸,极为喜庆,我回头,“陈员外到这里来给你选亲了?”
  “有没有搞错,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回我这个,这么久没见,你想不想我。”陈棉起身向前,脸刚要趴到我跟前,便被我一掌劈开了。
  这孙子脑子被驴踢了吧,恶寒一阵一阵。
  “你站在那里,别动,咱俩都是男的,你千万别说这发神经的浑话,我将来还要娶妻生子的,你别坏我名声。”我指着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好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陈棉笑的脸都抽抽了,咯咯哒咯咯哒的跟刚下蛋的老母鸡,边笑边往我这趴,“就你?傻缺,你开玩笑吧,就你还能娶妻生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次奥,老子哪里不正常,怎么就不能娶妻生子,老子相貌堂堂,老子英俊潇洒,老子从一而终,可是,老子偏偏得不到自己心上的人。
  想到这,我耷拉着脑袋,不愿意跟他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我还进你们家了,你们宋家真是败了,里面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值钱的一个不剩,那片瓜地早完了,我让人把我家那些李子树砍了,后来砍的只剩下一棵,我又让人把那一棵栽了回去,心想着,万一哪天你们宋家东山再起,我还能爬上这颗李子树,砸你的脑袋,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热闹,我听的心酸,此一时彼一时,物是人非,我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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