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这么抠门的人,怎么可能请我喝酒,你也不会请我喝酒。”陈棉从后背抽出一把折扇,哗的打开, 掩住自己的半边脸,只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端让我想起那天树上要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人。
“你回去, 我便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我绝不反悔。”我扭过头,翘起二郎腿躺在床上。
“你这藏着什么好东西,鼓鼓囊囊的, 拿来我瞧瞧。”陈棉一个飞身,趁我不注意从我胸前抢走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那两本书。
那可是花了好多银子买的,小贩说了保我一举高中,若是被陈棉看了,那还了得,本来他钱就多,万一题都会了,我更不用考了,于是我奋起反扑,翘着脚去够那书。
他却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似的,越是看我着急,越是得意,越是放肆,拿着那书轻轻一踮脚我便跳也够不到,本来在普贤寺的时候我跟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现在,为什么我跳起来也够不到分毫。
他一手举着书,一手用折扇去拍打我的脑袋,真是火气大了,我硬拽过来他的胳膊,刚要张嘴啃咬,冷不防被他一把折扇轻轻隔开,“你属狗的啊。”
“你才属狗的!还给我的书。”我拽着他的袖子,那厮半边衣服都快被我扯掉了,却还不松手,我看见他里面穿着金丝天蚕中衣,败家玩意。
我够的起劲,他一记横扫,失去平衡的我胡乱抓着救命稻草,扯着他那半拉衣服无端端又当了人肉垫子,陈棉这孙子结结实实倒在我身上,那扇子落在我脑袋旁边,展开的扇面正好有两张美人面,准是从翠荷书寓顺手牵羊的。
他一手撑床,一手摸在我胸口,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们二人俱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我那针扎似的俩柿子,我那蠢蠢欲动的小心脏,我那刚刚扬起准备给他一记飞踢的右腿,我悲愤的看着他,恨不能一头扎到清水河里。
“你?”他开口,却没了下文,他看看我的脸,又看看他的手,可巧了,他一个趔绁,撑床的手划开了那两本书的遮挡,这都是什么什么啊。
《春光无限好》开篇第一章由一男一女展开,两人只着贴身中衣,我抬头看看陈棉全露的半边膀子,苏绣那张苦口婆心的脸又来了,阿缺,你是男的,你是男的,于是我断绝杂念,专心看那本书。
陈棉好奇的捻开下一页,我俩登时脸涨得通红,呼出的气氤氲在耳畔,浓烈到让人心乱神迷。
这一页上面的男女更甚,香肩微露,眉目婉转,只是,只是这衣服穿的未免太少了些吧,我偷偷撇过脸去,陈棉快速翻了几页,我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小人随着翻动变换各种奇怪而高难度的动作,有些部位裸露,让人有些欲看又止,陈棉扔下书,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别看我,次奥,真都是那小贩的错,关我什么事,我闭上眼睛,假装淡定,少爷我十几年的清誉,都给毁了。
什么一举高中,此高中非彼高中,那小贩的言外之意,是让我久战不败啊,难怪我走进翠荷书寓的时候,他那一脸含春的表情呢,我还道奇怪,怎么好端端一个卖书的,竟然这样阴阳怪气。
“你买这种书,傻缺。”陈棉似乎在质问,我闷着头不出声,不能睁开眼睛,起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难道,你买这本书是为了等我来?”突然的声调扬起,语气里还带了莫名的欣喜,我猛地睁开眼睛,连连摇头,“不,不,你误会了,陈棉,你先下来,听我说......”
这可怎么解释,“不,你先听我说,傻缺。”
这应该我来解释啊,你说什么,你要说什么,我有些发急,“那你那爪子先拿下来。”本来就缠了好几层,他这一捂弄得我更喘不过气来。
陈棉面色泛着不一样的潮红,呼吸声阵阵传进我的耳朵,他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即将捕获猎物的野狼,志在必得。
“客官,我又给你送来一盆冰,今天的算我白送,银子......”伴随着踢开门的声音,那店小二张着嘴巴端着一盆冒着冷气的冰块子站在桌前,上三路下三路的转了几圈眼珠子,然后迅速放下盆子,一手捂住眼睛,“客官,我可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老子的清誉,全毁了啊!
“这下清净了,傻缺,你听我说。”陈棉一手拂开我脸上杂乱的头发,继续他的情深一片。
“你要说什么啊,你下来说啊,刚才那店小二看我的表情,估计一会楼下传开了,陈棉,你先下来,咱们好好说。”我用力推他,别看我们两个个头差不多,论力气我真不如他,要不然被占了这么多年便宜,吃了这么多年的亏。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你洗完澡出来吗,那时候你没穿衣服。”
“你才没穿衣服,我穿了。”三岁多的时候,我湿淋淋的跑到院子里,正巧被他撞见。
“你别说话,那时候我还想,怎么咱俩长得不一样,怎么我有的东西你没有,你有的东西我也没有,所有人都说你是男的,我自己也认为你是男的,可是,难道那一幕是我在做梦吗?从墙上回家后我大病了一场,烧好后更是记忆模糊,看你比男的还男的,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是女的,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的啊。”
“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虽然他说的是实情,可是此时此刻,我万万不能承认,我是李启,正儿八经的纯爷们。
“都说了你别说话。”似乎觉得我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他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擒住我两只胡乱扑棱的爪子,打量了我半天,继续说道。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我看你就觉得怪怪的,有时候你笑笑,我就觉得整天都能乐不思蜀,你皱个眉头,我就扔个李子去砸你,逗你开心,这还不算,你还总嫌弃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疯了呗,砸人家脑门子逗人开心。
“我爹娶了十八个小妾,我却从来没见过我娘的模样,有时候看你凶我,我就觉得好像是我娘在凶我。我见过普贤寺里的那么多小尼姑,也见过成群而来的女香客,红花楼的姑娘千种风情,翠荷书寓里面更是千娇百媚,可是,没有一个人让我有这种感觉的。”
“那还不容易,你让你爹再娶个小妾,你喊她娘,满足一下做儿子的喜悦,别拉上我啊,我这么年轻,当不起,当不起。”我又扑腾了几下,依旧无济于事。
“傻缺,你身上擦了什么,怎么这么好闻。”陈棉说着,有凑上脸来,左闻闻,又嗅嗅,顺手还撩撩我的头发,他要真能找出点什么来,那可就怪了。
我睁着眼睛看他胡闹,他看着我,脸更红了,他似乎喝了酒,微醺的酒味刺得我鼻子一皱,忍不住歪过头去,他的嘴巴贴着我的侧脸划过,落在耳朵上,痒痒的。
天雷滚滚,五雷轰顶,我瞪着他,一言不发。
门又开了,陈棉看都不看朝门口大喊一声,“出去!”
许久,都没有听见关门声,我抬头望去,他站在那里,决然冷静。
微抿的嘴唇似乎有些隐忍,白皙的脸,如墨的长发今日留了一些披在脑后,星辰也比不过他此时那双眼睛,直让人转不开眼,他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一如既往的白衣,风吹过,吹动他无动于衷的站立,似乎强忍住满心的怒气。
他全身微微发抖,我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难道是看到我跟陈棉如此亲密所以生气?
我趁他不注意,一脚蹬开陈棉,正好滚到地上,整理了衣服,我起身,顺手将那两本书状若自然的塞到枕头底下。
苏贤汝快速的瞥了一眼,脸上更是难看。
他肯定已经看到上面的图画了,我有些羞愧,却依旧挺直肩膀,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我有些陌生,更多的是疑惑。
“你来做什么?”没人开口说话,我是主,他俩都是客,理应由我开口相问。
苏贤汝站在那里,似乎没打算正面回我话,“你就打算这么胡闹下去,你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姐姐吗?”
我哪里胡闹了,我认真读书的时候你没看到,我跟讨饭似的一路从长陵城到了潍州你没看到,我抓着人家的裤子只求见一面知府的时候你也没看到,大热天我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你更是看都不看,为什么每次你都能看到我的不好,为什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无是处。
“关你屁事。”以冷制冷,我决定跟他死磕。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不起来高速车,低档凑合着看吧
☆、第四十一章
他嘴唇张了张, 似乎被我气的不轻,门口又伸进来一个脑袋,柳素探头探脑, “陈兄,楼下有位姑娘找你,说是翠荷书寓的。”
陈棉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跟柳素一起下楼了。
柳素很贴心的替我关上门,也好, 有些话不能让外人听到, 有些人也不是随便给别人看的。
苏贤汝往前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他那正义满乾坤的表情总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错的,比如现在,他从枕头底下抽出那两本书,最上面的《黄昏夜下》, 方才我跟陈棉还没来得及赏读,颇为可惜。
苏贤汝像翻圣贤书那样, 一页一页打开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 低气压笼罩着我们, 我看他那正人君子的表情, 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从哪一句问起好。
那上面的图画画质精良,细节到位, 解读清晰,只可惜,那双手似乎恨不得要把它撕碎,苏贤汝合上书,看着我,就像无数次他站在宋之书身旁一样。
“你就看这种书,跟他一起看这种书?”
“其实,我没打算跟他一起看的,买了本来是准备自己偷偷看的。”这是实话,我原以为这是一本历年考题,也许能助我走个捷径什么的,谁曾想阴差阳错,弄了本春-宫图回来。
“那你是想一个人看这种书?”他的气势有些逼人。
“对啊,也不对,其实我没......”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以为家里出事,你能振作,或者跟以前那个你告别,可是现在看看,还是那副样子,不求上进,贪图享乐,受不了丁点苦,你这个样子,怎么为五姐洗冤,怎么让宋家东山再起,你跟他,你跟陈棉,你能像他一样胡闹,你不看看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陈棉他不一样,他家里充实,由得他胡闹,你呢,你凭什么跟他一样?!”
我火气蹭的就来了,“对,我是不求上进,我是贪图享乐,我就愿意跟陈棉混在一起,我就喜欢逛花楼,看这种书,你管的着吗?”
苏贤汝瞪着我,以前他从不会跟我发火,宋家完了,他也变了。
“无可救药!”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眼看就要够到门框,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他的腰。
脸搁在他背上,双手半点也不敢松开,他身子微微一怔,想要扒开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这又是何苦?”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
“苏贤汝,我吃了很多苦,读了很多书,我想为宋家洗雪,你不能那样说我,我以前是欺负过你,是跟陈棉还有别人一起打过你,骂过你,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哭哭啼啼,不觉得自己有多难看。
“我并不在意那些事情。”他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让我满腔的悔意无从发泄。
“那你在意什么,你看到陈棉跟我在一起,你不高兴?”我擦了擦眼泪,然后赶紧再次搂紧他的腰。
“我没有。”他低头,想要扒开我的手,后颈光滑白皙,我咽了口水,转到他身前,他的眼睛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我伸出手拖着他的脸,他不想看我,也许他在生气刚才的事情,“你看看我,苏贤汝,你看看我,你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就像那天,你看那个小妖精一样,在翠荷书寓,在街头巷尾,你看她,苏贤汝,你别跟她走了好不好,等我高中状元,等我为宋家洗雪,我同意你娶我,怎么样,你能娶一个状元,总比娶一个唱戏的好。”
我说的着急,完全没注意苏贤汝在想什么,又是否愿意听我这样胡说八道。
“苏贤汝,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我以前是讨厌你,可是,日子久了,连讨厌你都让我觉得欢喜,你说我是不是有病,苏贤汝,我能养活你,以后我不会让你吃苦,你别跟她走了行吗?”我近乎哀求,只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看看我对他多么真诚渴望。
“阿缺,我不能,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个家了。”他说的平静,在我听来却是无比残忍。
我这么低三下四的哀求他,把满腔的爱意无意保留的倾诉给他,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我不能,怎么就不能了。
我不管,我看着那张作祟的嘴巴,一咬牙,一闭眼,对准了就亲了上去,我很害怕,也很紧张,我贴着他的唇瓣,微薄干燥,从来没有这种经历,我蛮横的去撬他的牙齿,妄图席卷进去,嘴唇的味道好吃且甜蜜,他紧紧闭着嘴巴,我捏住他的鼻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入此关非我宋缺所为。
末了,他被呛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趁此时机,我灵活的进去,勾上他的舌尖,他躲我追,尝到了甜头的我怎么肯就此罢休,我拼尽全身力气,只盼能够留住他,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我松开手,他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我冷笑,离他一步之远。
他看着我,面上有些愠怒,我知道,他终究不会管我的,他的嘴唇泛着猩红的血迹,通红一片,更加蛊惑人心,压下心里的躁动,我用拇指和食指擦掉唇角的血,那是他的血,跟当年他替我挡下的那一刀无比相像。
“你也不过如此,我以为你跟那戏子在一起,这等武艺应该更加精湛,没想到,你竟然不如陈棉。”
说着这样的浑话,我竟然不觉得心痛。
他双拳握起,举到半空,又狠狠放下,恨吧,气吧,这辈子我还没看到他情绪如此波动过。
你不是能装吗,你不是温文尔雅吗,苏贤汝,我爱你,你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我若不想爱了,你连那低到尘埃的土泥都算不上。
我压着嗓子里的干涩,冷眼旁观,他甩门而去的时候,我还在笑,我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没成想眼泪还是不识趣的径自滚落。
“没出息。”门边倚着的那个人,一脸嫌弃。
我走到窗户边,看那袭白衣惊慌失措的逃离,他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吧,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他的弟弟,我不应该是个女的,更不应该喜欢他。
陈棉给我关上窗子,又把我掰正,“傻缺,你喜欢他干嘛,一个不冷不热的冰坨子,有哪点比得过本少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