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我抹泪,全然不理他的话。
  “傻缺,我分不清你是男是女。”他倚着窗子,像身上没长骨头一般,半是正经,半是玩笑。
  “可是,不管你是男的也好,女的也罢,你跟了我吧,少爷我保证这辈子不会像我爹那样娶那么多小妾,三两个就够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家那颗李子树,你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随你,怎么样。”
  我转过头看他,“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李子。”
  他一怔,“那我给你种片瓜地可好。”
  “苏绣说了,陈棉那小子,不是好东西。”
  “滚,我丈母娘不会这么糟践我的,傻缺,肯定是你编排的。”陈棉似乎不相信,可是这的确是真的。
  苏绣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跟他划清界限。
  “咱俩不合适,俩大老爷们,混在一起,陈员外知道会疯的,我可不想看着长陵首富发疯的样子。”我喝了口水,嗓子还是很难受。
  “那没关系,我给你建个小院,其他的妾室保证不敢来打扰,咱们两个就喝喝茶,品品酒,赏个月就行,偶尔还能逍遥一番,你说好不好?”陈棉勾勒着那副美景,我却想着,花前月下,我跟苏贤汝举杯望明月的样子。
  听说这世上有一种酒,叫做忘怀,都说喝了它,可以忘却人间无数烦心事,可是,这样的酒,我要到哪里才寻得到。
  翌日起床的时候,脑子涨的昏痛无比,那两本好书不知被谁捡走了,柳素喊我吃饭,丁甲他们都一脸同情的看着我。
  奇怪了,我很可怜吗。
  我大口嚼着肉,大块吃着鸡,又喝了碗茶,真爽快。
  “李兄,昨个楼上那人那金子没把你砸的怎么样吧。”陈广义小心翼翼的开口,似乎怕戳到我的伤心事。
  其实这还真不算什么,从小被陈棉砸惯了,那还是李子,我都能忍,更别说金子了。
  “无妨,咱们这几天可以吃好肉喝好酒了。”我颠了颠钱袋子,有些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都说李兄豪气,果然,我从未见过李兄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就冲这个,李兄今年肯定金榜题名。”丁甲适时的拍这马屁,我听着也还受用。
  “咱们五个人,你说谁能中状元?”我挑衅的看着他们,尤其是丁甲。
  “这个,难说。”方才还说我肯定高中,这会子反倒支支吾吾,不是发自肺腑的话,果然经不起证实。
  还有三天开考,客栈里人满为患,基本上都是外来的考生,到了晚上,整个楼上都是嗡嗡嗡成片的读书声,我捧着从夫子那得来的野史继续看,前朝往事,本朝杂谈,编撰的人写得头头是道,却是个叫无名氏的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坐个童车热闹热闹,哈哈哈
谢谢果丁少女的营养液 
谢谢之前投雷的大水冲了龙王庙  骑车放风筝 物维风
营养液好像有助于积分是吧
 
  ☆、第四十二章
 
  其实我曾经想过, 或许这几本书,都是夫子写的,只是曾经的那个诸葛卧龙, 早就成了无名氏。
  四试的题目听说是诸葛青云的杰作,我有些把握不准,他出题,一定是非常熟悉夫子的秉性,万一两人为了陈年旧事, 故意将题目跑偏, 那我这些日子看的书,似乎都白费了。
  临考前一天,按照惯例,众多考生前去考场熟悉环境,柳素跟我分在了一个考场,陈棉没去, 苏贤汝也没去,我迷迷瞪瞪走了几圈, 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作弊不可能, 上头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没有人能料到今年的考题这样别出心裁, 拿到试卷的那一刻我听到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我却万分欣喜。
  不少题目都是夫子讲过的,而且最后的一题更是我极为熟稔的, 关于《法华经》的一段品读,当年打扫藏经阁,没少看经书,《法华经》是被普仁师太讲过最多次的,每一段每一篇赏析,我都历历在目。
  如此顺畅,其实更让我心中不安,诸葛青云在潍州的时候,明明跟夫子相看两厌,可他出的题目,却道道对口,似乎他很是了解我的经历,整份试卷,更像专门给我出的。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也许是夫子的面子在,不管怎么样,两人还是亲兄弟。
  连考两天,第二天关于本朝朝堂之上一些事情的分析,也是夫子野史中谈论过的,我这些日子没做旁的事情,翻来覆去叨念了好几遍,下笔十分流畅,可是心里却始终不安。
  也许是我想多了,可是越顺利,我总觉得前面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正在等着我,等我兴高采烈的一头扎进去,永不翻身。
  这个想法一直到我考完的那一刻,都在心中徘徊,柳素喊我去消遣,我也无意,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在哪里,又说不清楚。
  考场上我没看见苏贤汝,却在最后一天看见了陈棉,苏贤汝避开我们宋家单独进京,难道在最后时刻放弃前程?
  这几日因为科考完毕的缘故,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大多都是来京的考生,青衫布衣,一改往日紧张惆怅的神色,反倒都轻松自在了许多。
  街旁巷道,堆着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形状出奇,色彩各异,有小兔灯,雄鸡彩灯,虎灯,一旁的护城河里,飘满了祈福还愿的荷花灯,黑漆漆的水面,被一盏盏晕红的灯笼点亮,犹如满天的繁星,神秘而炫丽。
  我跟那路边的小贩讨价还价了一番,买了一盏荷花灯,转身走向护城河,低头一摸钱袋子,还是被贼人光顾了,当初陈棉砸我的那几个金子,都不见了。
  算了,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散了便散了吧。
  我蹲下去将那荷花灯小心翼翼的放进水里,又双手合十,想起苏绣,宋之书,还有宋婉,连忙祈求他们能够平安健康,惟愿宋家早日洗雪冤屈。
  后来我还想多许几个愿,那荷花灯却好似嫌弃我贪心太过,早早飘远了。
  刚想起身,后面不知为何乌泱泱涌来一堆人,许是少爷我蹲在那里太不起眼,几只脚过来,我便栽进那护城河里了,夏日炎热,可这护城河的水真凉,直入肌骨。
  我胡乱拍打着水,想跟岸上的人求救,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在那闹着,叫着,好似根本看不见我,完了,难道我命该如此,当个喝饱水的鬼吗。
  可这护城河的水太凉了,我有些后悔没有穿得好看点,起码在死之前能穿上一次女儿装,可惜看起来不太可能了,我那脑袋一沉一浮,整个身子在水里晃晃悠悠,找不到一丝可以抓住停靠的东西,心底里蔓延出的恐惧跟对岸的那片繁华相应相对,那一刻,我很想长陵城,很想普贤寺,我不想客死异乡,于是我又拼尽全力呼喊了几声,更多的河水灌了进来,卡在嗓子眼里,好难受。
  护城河的水一直往下游漂,我像个人皮筏子,就在这时,我看见明晃晃的灯火下,一个人迅速扔掉手里的兔灯,飞身扑进河里,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了。
  他游得很费力,大约我漂的太远的缘故。
  模模糊糊中,我看见他带了一副白色的面具,勾起的眼角,笑靥如花的嘴唇,画得很是生动明艳,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携在臂弯里,另外那只手奋力划着水,他全身都跟着湿了,我凑上前,想凑到他脸上看个究竟。
  那人低声压抑道,“想活命,赶紧闭上眼睛,别出声。”
  这还了得,关乎生死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听话。
  后来装死变成了真晕,我像一条鱼一样,被勾着一直游到了下游的一个地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柴火烧得正旺,那人背对着我,他身形瘦弱,头发乌黑如墨,就算全身湿透,就算他还带着那面具,我仍能认出他是谁。
  “谢谢你。”我刚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护城河的水,真难喝。
  他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整理那湿透的外套,摆弄柴火以便更加旺盛。
  我的外衫被退去,那纱布还缠的好好的,“你把身上衣服换下来,等我烤干了还给你。”说着,他随手将已经烤好的外套丢给我,那是他的白袍子,我看着碍眼。
  “你把我的衣服扔过来。”我将那白袍子搁在一边,那日的情景我一直记着。
  “你的那件太薄了,一会儿你脱掉身上的衣服,穿着太不方便。”他有烦躁,说话的语气也极为不悦。
  我三下五除二将上面的衣服都解开,又披上那件袍子,苏贤汝看着瘦弱,衣服穿在我身上却依旧太长太大,他没有转身只接过那些衣服跟纱布,什么都没再说。
  火很旺,整个山洞里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啊啊啊,蛇,苏贤汝你后面有蛇!”
  果然,他迅速起身,手拿树枝想要将那我随口诌来的蛇挑走,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他那带着面具的脸也一直在笑,起码面具在笑,我管他到底什么心情。
  “胡闹。”他扔掉树枝,看样子不打算再理我。
  我蹲在那石头上,看他一下一下挑拨着那火堆,山洞里除了烧火的声音,再无他响。
  小腹一阵阴凉,接着便有股热流往下涌,我低头一看,石头上浸染了血迹,不敢动弹,我小声跟他求救,“苏贤汝,我好像要死了。”
  像是知道我要骗他一样,他根本就不想吱声。
  “是真的,苏贤汝,你快看看我。”我有些惊慌失措,血还在流,我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丧气的回过头来,待看到石头上的血迹后,连忙走了过来,我趁机摘掉他的面具,果然在生气,面具在笑,他却不高兴,那他为什么要带这么欢乐的面具,又是为了谁而带。
  他眉头紧皱,看得出有些紧张,“你哪里受伤了?”
  方才在护城河里一路被拖着前行,那时候肚子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于是我耿直说道,“我屁股受伤了。”
  他面色一滞,接着我看到那俩耳朵都火烧起来,我很着急,怕他不相信我的话,于是掀起袍子下摆,给他看裤子,“你看,我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受伤的,可是他真的是屁股受伤了。”
  苏贤汝的脸憋得更红了,他耐心问道,“你觉得身上哪里不适?”
  “屁股受伤了啊,还能哪里不适?不对,虽然屁股受伤,可是小腹十分疼痛。”我摸摸肚子,凉嗖嗖一片。
  “你没受伤。”他回头继续烤那几块纱布,却没再管我。
  我急了,拉着他的胳膊往回拽,“我没骗你,我这会真的没骗你,苏贤汝,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你没受伤,我也没说你骗我,你,你是来葵水了。”
  葵水,我纳闷的看着他,他的耳根子被火烤的很红,却还是离着火堆那么近。
  想来受不了我的无知,苏贤汝闷声道,“这是你们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便会来的,只是你这来的,着实晚了些。”
  “那我该怎么办?”我喃喃道,难不成一直放任他血流成河?苏绣还没来得及叫我如何处理这档子事,更何况我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做得了这种细活。
  “一会儿我把这纱布烤好了,你穿上。”
  那我胸前这俩大柿子怎么办,我低头看看,兜在这白袍子里面,还算安全,可一会儿苏贤汝还要穿衣服,我有些着急。
  “苏贤汝,你怎么知道葵水这玩意的,难道你偷看过五个姐姐?”我不能忍受他比我还了解女子,毕竟,我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女人。
  “阿缺,你总是这样......”他好久没有叫我的名字了,我们两人都楞在那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也不再开口讲话。
  “苏贤汝,我不相信你是个势力的人,我们宋家失势,还不一定能不能连累到你,可你跑了,我在外遇到你,你却装作不认识,你瞧不上我,在我们宋家完了之后,这份不屑更加明显直白,苏贤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么多天,我始终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怕答案,而是怕他亲口说出答案。
  
 
  ☆、第四十三章
 
  “爹娘对我的恩情, 我一辈子不会忘。有些事你不会知道,也不可能懂,其实, 我宁愿你一直糊里糊涂的活着,至少,还能快乐,阿缺,远离京城, 回长陵城吧。”
  这几句话我能看出来, 他是认真的,我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一步步走到现在,就是为了最后的殿试,为了宋家, 他一句我不懂,就想把我打发回长陵城, 我糊涂了十几年,总有清醒的时候。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道士, 说你如果没有好好清修, 活不过十八岁, 阿缺,你今年十七岁多了。”苏贤汝跟哄孩子一样哄我,十分耐心。
  “你怕我死?”我有些欣喜, 这份欣喜有些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阿缺,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子,那日你都看见了。”他离开我的眼睛,背过身去,我有些茫然。
  “你当真一点点,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我还是不死心,盼望他能回心转意,突然间发现原来我也是很好的。
  可是想想瑶仙的相貌,想想人家的行为举止,又觉得自己是在白日做梦。
  “你是我的弟弟,仅此而已。”他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对着我,也似对自己反复确认。
  “你真混蛋。”我咬着嘴唇,笑着看他,红彤彤的柴火映的山洞里都是暖融融的气息,披着长袍的我,浑身冷得发抖。
  开榜的时候,我让柳素帮我看了,四个名字,喜气洋洋的写在红色纸上,红底金字。
  往年只有三个名字,今年却是四个人。
  这四人,分别是,李启,陈棉,汪如意,苏贤汝。
  很多人都知道,苏贤汝未参加四试,他如何上榜,这四个人的名字,一时间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长陵城有两人,潍州一人,汪如意是荆州的,今年的科举意味寻常,先是在三试之前清理了不少言论上有问题的考生,现在殿试又出其不意来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最后如何排序,难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除去一人?
  我有些紧张,有些激动,不,准确来说,是非常紧张,非常激动,得知自己进了殿试,我连夜写好了状纸,又反复修改多次,恨不得把满腹点墨都呈于纸上。
  一开始,我是以李启的身份替人鸣冤,后来觉得力度不够,立场不鲜明,于是又加了一份以宋缺身份自明冤屈的状纸,两份状纸,都有可能陷我于万丈深渊,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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