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着做什么,专门在这拐骗无知少女?吹了三天的箫,没把水里的鱼都吓死?”我白了他一眼,想着赶紧找个法子脱身。
“我不是说了吗,我在等你啊,我等了你三天三夜。”又没个正经,这上蹿下跳的孙子,一脸的得意洋洋,一脸的欠揍,一脸的找死。
“我们宋家完了,我现在隐姓埋名,还请陈公子放过。”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低三下四,绝对不要还嘴。
“没事没事,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以前的事情计较,只是,你都说你们宋家完了,那你以后也是无家可归了,不如你跟着我,小爷我有一口吃的,肯定分你半口。如何?”
如你妈个头,我心里暗骂,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不用不用,你只消装作不认识我就可以。”我虚与委蛇的样子,自己都不想看。
“怎么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看你这颗脑袋,可是被我砸了十几年,我怎么能轻易忘记?”他一边笑,一边拿手去摸我的头顶。
“陈棉!”我突然的大声把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间船板上静悄悄,雨雾绵绵,这诗情画意的场景,却不适合我们二人。
“我求你!别再跟着我了,别跟着我了,放我一条生路,行吧,想想这十几年你欺负我的份上,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我近乎哭腔,不知为何,心底无限凉意,看着陈棉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想赶紧回去。
他没拒绝,也没点头,只是在那呆站着,我赶紧提起袍子往岸上跑去,刚跑上岸没多远,就听到那孙子隔着几棵树大声朝我喊,“我大发慈悲对你,谁发发慈悲,放过我!”
次奥,我管你呢,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你的冤大头去。
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只怕那孙子跑得比我快,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客栈门口了,上气不接下气。
“李兄,你去哪了?”次奥,吓死老子了,柳素从楼上探出头来,一脸不解的看着我,白面书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第三十七章
吃饭的时候柳素有意结交了几个书生, 说是约了一起进京,路上人多有个照应,其实他也是对这几天的事有些后怕了。
我比较皮实, 经此大难,九死一生,这么快又活蹦乱跳了,柳素对此颇有微词,他一直对于初次见面的场景耿耿于怀, 总说现在的我, 跟那一面完全不是一个人,有愧他对我那时候的芳心暗许。
我自然不在意,谁让他看上一个捡垃圾的,这能怪得了谁,想这事情的时候我嘴里正吃着开封有名的四味菜,那里面的黄花菜很有嚼劲, 油而不腻,这家老板还专门往里面放了本地特色的豆腐干, 正宗的四味菜,里面有羊肉, 面筋, 丸子, 黄花菜,而我们几个人蹲的这个地方,可是某位仁兄排队排了大半天抢来的, 每日只卖五百碗,生意好到不行。
“陈兄,你对吃的还真有研究。”我最后把碗里的汤吸溜完,又擦了擦嘴,对面的陈广义正是那排队的,听说他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等着了,这份对吃的一往无前的信念,我还真比不上他。
“这汤真好喝。”我一边剔牙,一边等他们四个吃饭,大男人,吃个饭磨磨唧唧,一阵凉风吹过,脸上的汗,身上的汗,扑棱棱滚落到地上,桌上,还有的化了水滴下去。
“李兄,你大热天的,里三层外三层穿这么多衣服,不觉得热吗,我看你一眼就觉得躁得慌。”还在喝汤的王仁抹了抹嘴,又把那脚提到凳子上,顺手扣了扣鞋底的牛屎。
柳素忍了忍,到底吃不下去了,“那个,李兄从小身子就弱,怕风怕冷。”
“你这就少见多怪了,没听老人说起过吗,有些人是这样的,恨不能大热天的盖上棉被,大冬天的光着膀子,没准李兄就是这种人呢,等到冬天的时候,咱们围着火炉烤手,看看李兄是不是在雪地里光着膀子喝酒。”丁甲你个王八蛋,矮的跟南瓜一样,心眼可劲的坏。
“放心,等到冬天,我一定拉着你光着膀子在护城河里漂两天,就着冰碴子喝着热酒,再让红花楼的姑娘们出来看热闹,一举两得,丁兄,你觉得如何?”我将那剔牙棒扔到桌上,又把包袱背起,手一拍,“就你哥娘们唧唧的还没吃完饭了,我们几个先上车了,你再撮着兰花指慢慢喝上一年半载吧。”
丁甲拿着汤羹的手,不知是放下还是继续好,柳素跟上我,回头道了声,“丁兄,珍重。”
陈广义和王仁跟着我们上了车,不一会儿,丁甲骂骂咧咧也跟了上来。
他们三人乘一辆马车,我还是跟柳素一起,多了这几个人,觉得路上多了许多乐子,几天的时间,我们已经进了京城。
自小在长陵待着,去了潍州没顾上欣赏潍州美景,如今进了京城,总之觉得那两只眼睛不够用的,马车绕着长安街走了有两个时辰,这里的长安街,跟长陵城的长安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太繁华了!
柳素垫付了客栈的银两,那三个人也是乐在其中,他们三人和柳素一共要了两间房,给我单独要了一间,丁甲还非要跟我一间,就因为我那间不临街,他说可以晚上用心苦读,不必外面的花花草草打扰,都是狗屁,心静自然凉,你若是想去玩,怎么拦都拦不住,若是想留下安心读书,任外面鼓声阵阵,毫不动摇。
丁甲被我一脚踹回了房间,他跟柳素一间房,还嫌弃人家柳素品位不高,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柳素不注重穿着打扮,却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让人不近不喜,不喜不忧,淡淡凉凉的正好。
京城太热闹,我却半点不敢分神,水深火热的,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日里,店小二过来给我送水,看我一个人在房中穿着厚厚的衣服,不由得有些担忧,“客官,你再这样,怕是能热晕过去,京城那是出了名的酷热,我瞧你脸色发红,大有中暑的迹象,客官,要不然我给你送点冰块过来,解解暑。”
“冰块另收费吗?”我抬起头,说的无比认真。
小二一愣,接着笑道,“瞧你说的,京城里哪家客栈的冰块不收银子,不过你放心,我们客栈收费那算低的了。”
“那给我来一两银子的冰块。”我低下头,从长陵城和潍州带来的书都看透了,还有几天时间才能开考,是该寻个去处买几本好书。
“好嘞,客官,你等着,马上就来。”这店小二跑的很快,话音刚落,我还没抬头,只听见门咔嚓一声,人早就没影了。
还好,花的是柳素的银子,都记账了。
我吁了口气,胸前黏黏腻腻的,这个时节绑成这副鬼样子,太遭罪了。
我伸手摸进去悄悄松了些许,这才觉得好受些,店小二放了一盆子冰块在我桌上,又笑着说道,“我瞧这些个来考试的人当中,就你最好学,客官你肯定能高中!”
“哦?你怎么看出来我好学的。”我拿起一块冰,捂在脖子上,瞬间整个人一激灵,从头凉到脚后跟,真他么舒服。
“这还用说吗,跟你一起来的那几位公子,这几天一直没在房里,听说一起出去玩了,我瞧着,也就是你,一心奔着科考,他们倒像来看热闹的,京城的光景,可不是他们几天就能逛完的。”小二不再说了,“客官,你先忙着,我下去了,有什么事你喊我就行。”
次奥,柳素出去都不带我,真不够意思。
我从盆子里抓了把冰块,从后脊梁塞了进去,一时间,分不清是汗还是水,伴着馊味我的衣服全湿了。
傍晚的时候柳素敲我的门,给我送来一包点心,只说是京城特产,我尝了一口,甜腻的厉害,便随手搁桌上了。
“奇怪了,这里的掌柜说这种点心女儿家爱吃,你怎么?”柳素摸着后脑勺,颇为不解。
“那是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妈是男的,男的,你还要我说几遍。”我有些激动,想来是憋得,这几日都在房中念书,他们却偷着不带我出去,不能明着发火,暗地里积压的怒气不知怎么的就朝他来了。
“你们去哪了这几天?”我又捡起一块冰,准备偷偷塞进袖子里,谁料被柳素一把夺去。
“你还是少用这些玩意好,就算是用,也不该贴身用,毕竟,毕竟太凉,对身子不好。”柳素说的支支吾吾,最后那俩腮帮子都红了。
废话,没瞧见我都快热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哪想那么多。
“我们这几日,这几日没去哪,就是去一家书寓作诗品茶了,别的就没去哪了。”柳素那脸还没恢复常色,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那眼睛瞥我。
骗子,男的全他妈是骗子,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翌日清晨他们前脚刚走,我接着就跟着去了,不让我去,不让我知道,我还偏偏就得知道,就要跟着去。
我穿了身湖蓝束身蚕丝罩衣,头上简单插了个软黄簪子,每当我换一身衣服,总能不自觉想起李盈盈,这都是她亲自督办的。
想起她我就想起长陵城,想起长陵城我就想到宋之书,想到苏绣,还有五姐,还有四个出嫁的姐姐,想到这些我就想着要好好读书,好好科考,争取进入最后的殿试。
他们出门太早,外面的摊子虽然摆开了,小贩却还没开始叫卖,来往的车马人群也很少,更别提逛街的姑娘们了。
都说京城的姑娘个个娇艳如花,惹人喜欢,这几天我都没见着,也不好评说。
见他们转了很久,最后进了一家书寓,抬头匾额写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翠荷书寓。
次奥,京城一个卖书的地方架势都这样大,我刚要提腿跟进去,一旁小贩眼疾手快的拉住我,神情颇为神秘,一手压着嘴,一手抓住我的袍子不放开。
“公子,可是要买好书?”
我一听,觉得此事甚合我意,这几日读的疲了,翻来覆去就夫子那几本野史还能看,旁的我是半点也不想翻读了。
“你这里有好书?”我停下来,先把他握住我的袍子的手拿开,那小贩见我有意思,更加得意,一拍胸脯,“当然,我这里什么书都有,前后一百年,只要你能想得到,没有我找不出来的书。”
那感情好,“那有没有看了就一举高中的书?”我低下头,那些封面大同小异,简单的蓝皮黑字,名字五花八门。
什么降龙十八式,五女拜寿,桃花阵,杏花朵朵香,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我看着有些头昏眼花,不知道先看哪本好。
“一举高中?公子,有志气,我给你挑两本,这本,春光无限好,还有这本黄昏夜下,都是卖的极好的,看了的人基本上都称赞,还有好多回头客,客官,保证你一举高中,得意洋洋。”他推销的卖力,好像我不买都不成。
我从怀里拿了银子,让他把书包起来,我塞到胸前,接着一拐手准备进书寓,那小贩朝我挑了两下眼,看得我瘆得慌,两个大老爷们,这个眼神,未免意味太多。
我整了下衣服,大步迈了进去。
☆、第三十八章
翠荷书寓。
一进门的两根大柱子上, 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花~-径不曾缘客扫”,下联是“蓬门今始为君开”, 这是欢迎我的到来啊。
只是这里的构造颇为独具一格,整个楼里都是粉色红色,颜色冲击极大,楼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气,这味道很熟悉, 竟有点让我回忆起长陵城的红花楼。
写着书寓, 竟然半本书都没看到,我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闷头闷脑往前走,又是一副对联,这一副对联是在一个类似于戏台子的地方,上联写着“白雪阳春传雅曲”, 下联便是“高山流水觅知音”,难道写诗作画的在这里都结交成好友, 这等好地方,柳素居然不肯带我来, 未免小气了些。
戏台子旁边有个雅间, 一面无墙, 外头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照理又是一副对联,这家书寓的老板好生雅兴, “流水高山会心不远,阳春白雪和曲其谁。”,这两句对联,暗含挑衅之意啊,想要一较高下,还得看看登不登的上台面。
“这位公子,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朋友介绍来的呀,有没有相熟的?”一个画的浓丽的中年女人过来,热情的拉住我的手,对了,这太像红花楼了。
这书寓老板,品味太怪了,卖书还得找这样的掌柜,有几个书生愿意来。
我还没想完,接着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整整齐齐排了得有二十几排的桌子椅子,前方一个大台子,比方才的戏台子看上去更大更阔气,落座的几乎全是男子,只有站着端茶倒水的是丫头小厮,台子上空无一人,想是名角还没出场。
这不是书寓吗,怎么会跟红花楼这般相像。
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那中年女子拉着坐在了最后面的桌椅上。
“公子,这最末的座位,最便宜,只要十五两银子,要是你想再往前点,第一排的要一百两银子,中间那几排没座了,要是你来的早点,兴许还行,中间就要五十两银子,想来客官也不是差钱的,要不然,咱们加点钱,去第一排?”次奥,这个人绝对会做生意,我还一文未出,她这马屁就拍的响当当,若是旁人,肯定招架不住,可是我不同啊,我这样英俊潇洒,正义满乾坤,怎么会觊觎这些莺莺燕燕。
这根本就不是以文会友的地方,我决定离开,其实归根结底,主要原因只有一个字,穷。
我大气的站起来,朝那中年女子摆摆手,“不了,谢谢妈妈好意,我先告辞了。”
“没钱来这干什么,丢人现眼。”那中年女子立马起身,翻了个白眼不再招呼我。
这比红花楼的妈妈还势力,我刚要走,前边传来柳素的声音,“李兄,这里这里。”
次奥,他们四个人,竟然买了第一排的座,一人一百两银子啊,柳素,回去告诉你爹,非打断你的腿。
柳素给了那女人一百两银子,那女人看都不看我一眼,扭着屁股离开了,只吩咐丫头给我添了一杯茶水。
仅此而已。
这一百两银子,花得真是冤枉。
柳素似乎还有些拘谨,看着我欲言又止,“李兄,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觉得带你来这种地方,颇不合适。”
丁甲可来劲了,一副奸佞小人像,“对啊对啊,本来我们是想告诉你的,可是柳兄无论如何不让我说,你看,你不是自己找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