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跑边骂,骂着骂着声音也没了,次奥真没出息,随意抹了两把眼泪,我躲在门口的柱子旁,宋之书好像老了一些。
身子有些驼背,依旧那么瘦,苏绣倒圆润了不少,正抹着眼泪靠在宋之书怀里,宋秋,宋冬,宋婉陪在旁边,宋夏已经走远了。
我只能看见门口有红纸,有花生栗子,还有挂在门上的红绸子,喜轿都没看见,更别说宋夏这个新娘子。
☆、第十三章
他们一行人准备回院的时候,宋婉突然不知怎么眼神就好起来,捂着嘴看着我身旁的柱子,我急忙挥挥手,示意她别声张。
宋婉也倒聪明,跟一旁的宋冬说了几句,等他们都回去,她才来到我这。
宋婉都长这么高了,我却还是这样矮,宋婉比我大两岁,也比我高了半头,一双灵气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张口便笑道,“阿缺,你怎么还这么矮。”
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滑了下来,我帮她擦擦,“五姐,我好好的,你哭什么,那道士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清修,准能活过十八岁,我今年十三了,五姐,回头多给我送些好吃的,我准能长高。”
这么多年,这五个姐姐也没去看我的,起初我还满心抱怨,后来想想,他们都是女儿家,普贤寺又在山上偏远之地,再加上宋之书向来家教甚严,肯定是他不让五个姐姐去看我,这样想着,心里才会稍微不那么纠结。
“你怎么知道二姐今天出嫁,谁陪你下山的,可别让爹爹知道了,他最近不知为何事烦心,老听他唉声叹气,你要是碰到他了,保不齐一顿揍,你偷着下山的吧。”宋婉两句话点到关键,说这话时,我们正在一处茶馆喝茶。
“陈棉跟我说的,我都不知道二姐今天要出嫁,早知道我还能早点过来,哎,不说了,提起来让人心烦,对了,他还说大姐嫁给赵家了,长林街那个,是长陵城有名的豆腐坊的那个赵家吗?”长陵城有一家豆腐坊特别有名,开了十几家分店,几乎垄断了长陵城的豆腐行业。
他家豆腐嫩且多汁,不容易散架,也没多少晦涩感,细细品尝还能品出那么点甜甜的味道,据说是因为赵家豆腐用泉水的缘故。
如果宋春真的嫁了过去,以后我们家的豆腐起码不用付钱买了,也是划得来的,而且赵家那公子为人十分忠厚老实,小时候我跟陈棉拿石头砸他,人家硬是不带还手的,也从没跟家里告过状,还照样屁颠屁颠跟我们玩在一起。
小时候的秉性不差,现在估计也不会变到哪里去,宋春好福气。
“对啊,你都当舅舅了,阿缺,你还是个孩子,居然也当舅舅了。”她这语气,好像我比她小多少似的,一脸得意,宋婉跟着宋之书习字读书久了,身上也带了些酸腐之气。
“宋大善人心真大,我都当舅舅了,却还没见过那姐夫,更别提我外甥。咱娘更是,平日里整天提溜我,发配到山上之后,就算连一封信,也没给我写过,如果不是跟陈棉偷着下山,我连宋夏的婚事都不知道,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宋家的人,什么都不必知晓。”
宋婉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说什么安慰我,又觉得好像我说的确实在理,没什么好反驳的。
讪讪回道,“你说的极是,爹爹现在极为倚重苏贤汝,那天铺子里来了一批茶商,爹爹给他们介绍了苏贤汝,说是自己的儿子。”她抬头看看我的表情,确认无恙后才继续说。
“现在爹爹渐渐放权,很多事情也都交由他去打理,阿缺,你要多多上进,看爹爹那意思,以后宋家还不一定谁当家做主呢,要是你一直不思进取,吊儿郎当,保不齐哪天爹爹一怒之下就能把自己的衣钵传给苏贤汝,到时候你无家可归,丐帮也不会收留你这样做坏的家伙。”我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偷偷打了个哈欠,心想女人真是麻烦。
“宋夏,不,二姐是不是嫁给王家卖鱼的了。”想当初,我跟王家那小子从长安街东头打到西头,那孙子追着我满街跑,战斗力极强,最后愣是把我堵在我家门口,宋夏仗义,看见我缩头缩脑的,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宋夏从小就长得个高,在五姐妹之中出类拔萃。
王家那小子虽然大我几岁,跟宋夏同龄,彼时却还是个矮冬瓜,见了宋夏不自觉心里打怵,躲得老远,可说也奇怪,从那以后,我们两人打架,他从来都是跟猫捉耗子一样,眼看要追上我了,忽然撒个尿,或者去看看一旁卖东西的小贩,待我跑远点,又立马跟上,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无数次被宋夏护在身后之后,我大约明白一个道理,王家这小子,想跟宋夏学习怎么长个,吃鱼吃多了,脑子也糊涂。
“你怎么猜到的,宋夏跟王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郎有情妾有意的,听爹爹说还是王谦主动上门提的亲,虽然宋夏早先也跟他提过心许王谦的事情,其实也算了却爹爹一桩心事,五个女儿,哪个也不想委屈了,二姐嫁出去,接着不就是三姐吗。”宋婉说得轻巧,好像她不是女儿一样。
小时候总觉得长陵城鱼虾太贵,可王谦出门打架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炸虾,挺让人心里不平衡的,小伙伴们根本不用怂恿,目标很一致的抡向了王谦。
谁让他有虾吃,还当着我们的面吃,不揍他揍谁。
宋夏以后怕是个长胖的主,整日里跟着吃吃吃,能瘦下来才怪。想当年王谦家把鱼虾价格抬得那么高,整个长陵城望尘莫及,可想是当地有名的渔霸了。
小时候都怕宋夏怕的要命,现在估计也差不了哪里去。
“五姐,我怎么听说你跟方如信走的挺近呢。”我发誓,纯粹只是我信口胡诌,只不过有一点,方家是书香世家,他祖上还有过探花,当然也不知道是方如信的祖爷爷还是祖祖爷爷。
谁知道宋婉居然脸红了,她红什么脸,两只手绞着帕子已然拧成了一股麻花,越绞越紧,我都替那帕子紧张,幸亏质量好,绞成这样了散开还是完好无损,她摸摸耳朵,又托住粉腮,往日的书香气息换成了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我伸长脖子嗅着,宋婉一手挡住我的鼻子,推了回去,“你做什么,跟狗似的。”
☆、第十四章
走的时候宋婉恋恋不舍,要不是他们两年多都没上山看我,我真能以为她是多么的欢喜我,一转头,她连跑带跳的离开了,次奥,这是什么情况。
上辈子我可能真是一条狗,天一热的受不了,我在半山腰等着陈棉,清泉微流,溪水潺潺,汩汩而出的水击打在前面的石头上,拐个弯又接着前行,树木成荫,我躺在一块石头上,冰凉凉的正好。
他来的时候我正看树上那个蜘蛛,好不容易铺了一张网子,又很有耐心的等了半天,这才飞来一个蛾子,我都有点捏把汗,一边盼着那蛾子赶紧自投罗网,一边又觉得真的被蜘蛛吃掉有些残忍,在我半是挣扎半是变态的思考之中,陈棉一声尖叫,正好吓跑了那只蛾子。
我吁了口气,阿弥陀佛,在普贤寺待久了,居然也见不得杀生了。
他异常兴奋,我回头看看他腰间,多了一个荷包,绣着一对鸳鸯,还真是明目张胆,“你就不怕师太责罚。”
那孙子笑笑,“这不是刚刚送走思思姑娘吗,送郎送到小桥边,泪雨连连不忍分,唯有香荷赠君身,你瞧,这俩鸭子精致吧。”
次奥,这不是鸳鸯吗,什么时候成鸭子了,我一把拽下来,拿在眼前仔细查看,真是鸳鸯吧,鸭子应该没这么多颜色,“你觉得思思姑娘送你俩鸭子干什么?”
顺手还到他手里,我从石头上跳下来,本就没有行囊,赶路也方便,可是这孙子怎么不备辆马车。
他端量了一番,甚是不解,“方才只顾着跟她寒暄,到忘了问问这俩鸭子是要干嘛,不过看上去肥肥嫩嫩的,约莫着是怕我在山上风雨操劳,变瘦吧。”
随你高兴,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之前总觉得山路难行,长途跋涉肯定吃不消,没想到半个时辰我俩就来到了山门前,竟也不觉得累。
还真得多谢师太们的照料。
怎么进去,借口还没想好,毕竟是打着幌子下的山,若是师太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罚我。
陈棉那孙子一脸坦然,仿佛这几天只是下山赶了个大集,现在酒足饭饱回来了,该怎么地还怎么的。
普惠师太正在禅房静坐,陈棉带头过去,我耸拉着脑袋正在想对策,只听陈棉轻快的喊了声,“师太万安,我们回来了。”
普惠师太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刻万物复苏,她周身笼罩着金色的光芒,照的我更加自行惭秽。
“回来了,家里一切安好?”她这话是问我的吧,我低着头,讪讪答道,“多谢师太关怀,家父身子如今已有好转,想必不久之后就会痊愈。”
“那便好。”普惠师太侧转过身子,而后又看着陈棉,似乎语气更加温柔慈祥,“陈棉,陈员外一切可好?”
“家父一切如常,并无异样。”陈棉对答如流,似乎早有预料她会有此一问。
次奥,这就是捐资助庙的优势,明明是我爹爹生病,不,假装生病,普惠师太还操心这陈员外的安康。
“你们今日都去藏书阁收拾吧,不需要再去听课。”普惠师太大慈大悲,我现下正为了跟普仁师太见面而犯难呢,藏书阁无非就是那么些书,总不能把我吃了吧。
事实证明,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藏书阁到底经历了什么,跟被盗贼打劫过一样,架子倒得倒,塌的塌,经书丢的到处都是,次奥,普惠师太,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陈棉从地上捡起一本,又随手扔到一边,边走边避开地上散落的经书,碎碎念道,“次奥,次奥,次奥,傻缺,我俩还能活着出去吗?”
这真像一场灾难,我们走的这些天,普贤寺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是师太们知道了我俩是扯谎下的山,故意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无论是何种理由,这结局也太惨烈了。
“这根本就是抢劫,不,抢劫最后不都喜欢放把火吗,他们既然来翻抢了,怎么不索性多做一点,兴师动众的麻烦我们,真他娘的扫兴。”抱怨道这,陈棉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阿弥陀经》和《法华经》几册都缺了几页,凌乱的仍在角落里,上面还有些脚印子,真是暴殄天物,当年普仁师太可是让我也抄写过这两本经书,实在是杀人不眨眼的精品。
后来我俩从藏经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普惠师太一直很贴心的派人给我们送吃食,唯恐不能及时整理好经书,顶着四个大黑眼圈子出来的时候,陈棉也顾不上旁边有没有异性尼姑了,直愣愣的朝着房间走过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让我不自然伸了个懒腰,真舒服,不晒太阳好像整个人都没精神,更别提身上的味道,跟臭水沟的水一样,闻了想要作呕。
次奥,这孙子怎么进了我的房间,闭着眼还上了我的床,我上前一步,刚要踹开,他人已经重重的跌在床上蒙头呼噜起来。
我睡哪,我睡哪,我想开门去他房间,又想到万一有女香客过去,骚扰了我,这可如何,眼皮都睁不开了,算了算了,苏绣,你在梦里多提点我一把。
梦里有个人拿着好吃的糖葫芦引着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拿他如梦似幻的美貌吊着我的胃口,虽然看不清楚,可我明明确确知道那是个美人,瞧那身段,飘然若仙,墨一般的长发勾着我的脖子,我留着哈喇子一路往前,突然有人喊我,别去,别去。
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只能看见那串糖葫芦,次奥,我跟个冬瓜一样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中间或许碰到了椅子,还有桌子,浑身碰的生疼。
陈棉一脸哀怨的看着我,好像我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就差伸出兰花指来了。
“你竟然跟我同床共枕!”他凄凄惨惨戚戚,两手将衣服往脖子间拢了拢,唯恐我多看了去。
次奥,你光膀子的样子我都看过,还在乎脖子,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
我撑了下腿,疼的一下子没起来,这孙子力气真大,想把我打残啊。
“你睡混账了,也不看看是谁的房间。”索性趴在地上,也懒得起来,我怒气冲冲的质问。
陈棉这才四处打量,睡眼迷蒙,似乎还是昏昏沉沉,看了一会,轻声哦了一句,我以为他要跟我道歉,谁知那孙子往后一倒,次奥,又睡了。
☆、第十五章
还真是跟我不见外,苏绣嘱咐的对,这就是个纨绔子弟,不知道知恩图报,于是我上前伸手在他怀里掏来掏去。
那孙子觉得痒,翻了个身悻悻道,“别闹,傻缺。”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我自顾自的接着掏,这孙子平时看着挺瘦,摸起来还是有肉的,结结实实,这没有,放哪去了,我接着往下摸,越往下越热乎,大热的天,他穿这么多干嘛,于是我好人做到底,将他外袍扒了下来,又继续在里面找。
我在找什么,我在找那俩鸭子,我要给他挂在腰上,然后让普惠师太过来看看,这登徒子是什么好玩意。
最后扒得只剩下一件薄衣,薄薄的一层白衣,却遮不住他骨节分明的躯体,他呼吸急促,似乎梦到什么,我没空去管,那荷包还没找出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十年,我等的太久了,突然间,往事一幕幕都涌了上来。
陈棉拿石头砸我的头,后来骑在墙上又拿李子核砸我,还要挟我做这坐那,叫了我十几年的傻缺,我傻吗,哪里傻?
没准我一直不长个,就是被他叫的,越想越来气,下手也就越来越重,我一把抽出他的腰带,先将他的双手绑了起来,看了一下,似乎不太结实,又解了我自己的腰带,胡乱绑了几个节,看上去应该不会被挣脱开来,我放心的继续去找。
上衣都脱的快干净了,那荷包却是半点影子都不见,难不成在裤子里?我往下看了看,那一条浅青色的缎裤滑溜溜的贴在他身上,腰间别着一封书信。
我轻轻抽了出来,打开一看,次奥,这孙子文笔不错啊,声情并茂的一封相思,题头没写,落款没写,信中描述了自己如何情窦初开,情难自禁的,我蹲在他上面,觉得这信不错,以后自己可以借鉴,没准调戏小娘子的时候也可以用一下,便顺手装进了自己怀里。
接着往下扒那外裤,里面还有一件内衣,次奥,这味真够冲的,我低头闻闻自己,一会儿得赶紧去洗个澡,要不然招苍蝇。
突然那膝盖屈了一下,蹲在上面的我差点跪下去。
那孙子一脸怔然的看着我,想动一下胳膊,发现情形不太对,一脸认真的说道,“快把我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