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是让着我?”
“我是你姐姐啊。”
汤子期最不喜欢她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看似包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蔑视。从小到大,陈珞都对她很好,从来不跟她争,因为在她心里,汤子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妹妹。
她压根就不相信她能有出息。
因为不放在眼里,所以不在意。
“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陈珞早习惯了她敏感又固执的小性子,耐心解释:“从来没有过,我拿你当亲妹妹的。”
“吃点儿东西吧。”俞北平端着果盘从厨房过来,打断了僵持的场面。
陈珞原本正烦恼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汤子期,他这一打岔,她顿感神清气爽,捻了块蜜瓜送嘴里:“甜。”
汤子期却老大不爽了,哼了一声,也捻了块蜜瓜塞嘴里。
比她那块大一个个头,一口咬掉一半。
陈珞看她这番做派,也只是微笑,不搭半句腔,不给她半点儿发难的机会。
汤子期只好悻悻闭了嘴。
之后一直是陈珞和俞北平在说,聊着聊着说起江越。
俞北平笑着说,他那人别看一副纨绔大少样,心眼儿挺好,人也单纯,之前盘下澹台,其实是为了帮助那对老夫妻,外面人不清楚就一通瞎传,把他名声都传臭了。你是他妻子,可不能信那些风言风语啊。
陈珞只是笑笑,嘴角翘起。
可那漫不经心的意态,那不搭腔的表现,分明是在说,您少跟我来这套,江越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俞北平在谈判拉锯这方面向来是最有耐心的,给自己续了杯茶,慢悠悠继续:“比看他花边儿多,我敢保证都是假的。”
“你拿什么保证?”对待他这个肩上扛着星星的,陈大教授也不客气,闻言就是一声轻嗤。
俞北平不疾不徐:“我看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这样吧,回头你带他上咱们军总医院去瞧瞧,看看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处男一枚。”
陈珞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忙抽了纸巾压住唇角,难得恼怒地斜了他一眼。
俞北平反而笑意加深:“他那人脾气差,瞧着一副怼天怼地的样儿,实际上就一纸老虎,你处久了就知道了。我看他对你挺有好感的,就是碍着少爷面子不好意思说。对了,之前子期送你那瓶香水,还是他特地在法国给你带的。不过他不好意思直接给你,也怕被你拒绝,就说是子期给买的。”
陈珞这次是真的怔住了,皱起眉。
该说的也说完了,剩下的,就不是他的事儿了——俞北平起身告辞,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客厅里就陈珞和汤子期两个人,气氛更加安静。
汤子期摸摸陈珞的手,别扭地说:“江越是他兄弟,他当然帮他说了。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卵。这厮能是清白的?别被他骗了。”
“那你还帮他圆谎带香水?”陈珞淡淡扫她一眼。
就这轻飘飘一句,就戳中了汤子期的软肋。
汤子期恼怒地瞪着她:“你软点儿要死啊?”
“谁让你也是一刺头儿呢。”陈珞撩起眼帘,给她飞了个媚眼,看得汤子期鸡皮疙瘩浑身爬。
她忍不住抖了抖:“受不了你。”
时间也差不多了,陈珞看了看表,起身说:“走了,有时间再聚。跟你聊一聊,心情确实好多了。”
“你受虐狂啊?我大多时间是在骂你!”汤子期没好气。
陈珞冲她微笑,还给了个飞吻:“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爱跟你吵架。”
汤子期哭笑不得,刚才那点儿阴郁也一扫而光,指着她笑骂:“滚,你马上给我滚!”
“遵命,宝宝!”她还在她面前站定,表情严肃地给她行了个军礼。
汤子期都快笑岔气了,把她送到门口,就要关门,这时,手机却铃响了。
是闫峰打来的。她这只手机是新买的,铃声还是初始音,一声接一声,短促又焦急,仿佛在催她。汤子期一怔,诧异地接起来。
“子期,是我,闫叔叔。你听我说,李教授出事了,我现在在XX路……”
后面的话,陈珞没听清,就见汤子期一边歪脖子夹着手机,一边快速套上鞋子奔了出去。
陈珞无暇他想,把车直接从停车区开出去,横到她面前:“上来,我送你。”
第053章 连环
因为是高峰期, 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陈珞开进一条胡同, 又拐了两个弯,沿着一排低矮的房屋往前了十几米。
天色昏暗,曦光只剩疏淡的一抹。
案发地在胡同深处,附近连盏路灯都没有。
汤子期和陈珞下车, 前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围了不少警察,隐约闪着应急灯, 还有来回晃动的手电。
汤子期不大适应这种光线, 抬手挡了挡。
陈珞关切地扶了她一把:“没事儿吧?”
“没事,我过去看看。”
陈珞却拉住她的胳膊:“算了吧,等一会儿闫叔会过来的,他问你话,你回答他好了, 没必要过去。”
李教授怎么也是她半个老师, 瞧见了不好。
汤子期直接甩脱她,大踏步过去。
“子期,你来了。”闫峰正和给尸体照相的小郭讨论,听到她的脚步抬起头。
汤子期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电话里,闫峰都跟她说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前几天才见过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她不禁望向旁边的车。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车门敞开着, 李教授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好像只是睡着了。他脸色绯红,仿佛喝了酒,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苦杏仁味,还来不及被微风吹散。
仿佛被一柄重锤打,汤子期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她捂着嘴扭过头,扶着一棵槐树干呕。
胃里没什么可吐的,只呕出一些黄胆水。
闫峰从旁边递给她水和纸巾。
“谢谢。”她接了,却握在手里没喝,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虽然李教授不是至亲的人,但也是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熟人,几天前还笑呵呵和她打招呼、嘘寒问暖,现在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汤子期心里说不出的悲戚,还有无所适从。
等她平复了些,闫峰才开口:“节哀顺变。”
汤子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讷讷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负责检查尸体的法医和勘探现场的干警都过来了。闫峰收拾情绪,和对方握了握手。都知道事情紧急,也没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
“这条胡同不长,纵深不过十几米,从路口到这里,路径不过百米。路口有监控,显示下午4点15分,李教授开车进入胡同,直到现在,死亡时间是下午4点15分到6点05分之间。”
“是谁发现的死者?”
“一个清洁工。”
“有没有可疑?”
“已经带回警局做笔录了,暂时没有。”
“有没有目击者?”
“没有。这条路很偏僻,只有入口的地方有监控,像素还很低,就算拍到人,在这种天色下也无法辨识出凶手的样貌。”
“只有一端有监控?”
“对。我跟小吴他们排查过了,这段时间,除了死者也没其他人进入这条胡同。我想,凶手应该是从另一个入口进入的。”
往东走是一片荒草地。前两年,一个外商投资了这片地皮,打算制称皮革厂,后来资金链断层,外商卷款跑了,这片地儿也就荒了,搁置到现在。
那地方杂草都有大半个人高了,只有一条乡间小路,基本是没人步行的。
闫峰有些奇怪,招呼小吴去目的地看了看。
杂草丛生,伸手不见五指,中间是车辆轧久了开辟出来的一条泥路。这样的地方,换了他他也不愿来。
可李教授为什么要来?
闫峰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另一个干警忙接上:“已经问过他的老伴了,死者每个礼拜天都会去顺义那边的一所福利院看望孩子,因为他自己就是出身那所福利院的。”
闫峰深思了会儿,不由道:“这么说,是熟人作案?”
干警忙道:“我跟小吴也是这么认为的。您看——”他接过手套戴上,然后小心把车门拉开了些,“死者是在车内死亡,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死者非常熟悉的人,熟悉到可以毫无戒备地让他上车,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杀死。”
“有没有提取到脚印、指纹和毛发?”
其余干警一起摇头,颇为遗憾,又有些凝重。
由此可见,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闫峰梳理了一下脑子里的事情,又问了法医——
“初步断定,是中毒致死。我在死者的脖子上发现了非常细小的针孔,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明显伤口。”
“中毒?什么毒?”
“死者面泛桃红,血液无法凝固,且身上带有苦杏仁味,这是明显的□□中毒的症状。”
“□□?”闫峰惊愕。
花法医点点头,表情也比较凝重:“我之前也没有见过用这种东西杀人的。□□中毒,起效时间是非常快的。小剂量误食,如果立刻催吐,有可能存活,但是高浓度吸入,二十秒内足以致命。”
闫峰也办过不少大案,但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作案手法。
“□□市面上可以买到吗?”
“不可能,这是管制物品,除非是自制。”
闫峰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自制?”他瞬间就想起邱占梅死亡的案子,想着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时,汤子期过来说:“前几天,我和六哥去拜访了李教授,师母告诉我,邱占梅在死前曾去找过他,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
闫峰心里一“咯噔”。同样是用毒杀人,且两个死者是认识的,死前曾经有过接触。如果说碰巧,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
汤子期回到家里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俞北平担忧地看着她,但没细问,只是目露询问,看向陈珞。
陈珞默了会儿,唏嘘道:“李教授没了。”
“没了?”
陈珞点头,补了句:“被杀了,在去天使福利院的路上。”
俞北平也有片刻的哑声,想问些事情,又本能刹住,望向一旁的汤子期。她明显魂不守舍,双手还抱着肩膀,不知道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冷。
“回头再说。”俞北平送走陈珞,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披上。
“外面冷,快进去。”
汤子期难得乖巧得不像话,任由他牵引着进了屋。
甫一触及,才感觉她的手冷得像冰块似的。俞北平不觉收紧了手,托住她瘦弱的背脊。瞧她这表情,他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问。
“吃点儿东西吧?”把人送回屋后,他半蹲在她面前问。
汤子期显然还没神,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我不饿。”
俞北平当然不会任由她这样,提议:“给你煮点儿杂粮粥吧?”
汤子期迟钝了两秒,点点头。
“那你等会儿。”他起身,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俞北平做事细致,哪怕是简单的煮东西,也会斟酌再三,想好步骤再动手,今天却有些失神,切菜的时候还切到了手指。
他把沾了血的菜扔了,吮了吮手指。
“你手怎么了?”汤子期娇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俞北平回头,对她露出笑意:“没事儿,切菜的时候没注意。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吗?”
她没理他,而是嘱咐:“呆着别动。”回了趟楼上,下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卡通图案的OK绷。
“真的没事,我一大男人,贴这玩意儿不让人笑话吗?”
汤子期直接撕开,扯过他的手就贴了上去。她手艺不好,贴得歪歪扭扭,第一次贴偏了,没盖住伤口,竟然还扯着边角撕起来,疼得俞北平皱眉:“大小姐,绕了我吧。你这贴上又撕开的,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干脆。”
割一刀虽然痛,那也是一次性的,只痛那一瞬。他贴创口贴啊,贴上又撕下,在他心里完全有准备的情况下反复折腾,考验的是心理。虽然这玩意儿不痛吧,可这么来来回回的,是个人也受不了啊。
汤子期也被他说得有点脸红,一咬牙,这次终于贴准了。
她大大松了口气。
灯光下,小姑娘肤白俊秀,头发软软地搭在一侧肩上,露出雪白的脖颈。她不生气不怼人的时候,姿态柔顺,让人心生怜惜。
俞北平把她抱入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额头,也不说话,就那么抱着她。
“有心事就说出来,别憋着。你这样,我心里更担心。”
她又是一阵静默,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把脑袋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隔着毛衣,她仔细地听着他的心跳。
俞北平把手搁在她的肩头,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丝,抚平她的愁绪。
窗外下起了雨,声音清脆地敲打在窗户上,只听声音就觉得是冷冰冰的。汤子期更加紧地抱住他,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这一刻非常渴求这个人温暖的怀抱。
俞北平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双手捧起她的脸,自上而下地凝视:“我们去滑雪吧。”
“滑雪?”汤子期怔愣了会儿。
约莫是她的表情逗乐了他,俞北平笑着拧了一下她的鼻尖:“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多动动吧,别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