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笑脸对人,终于捱到筵席尾声,侯定大醉,被人扶着离去。
其余仇池大臣,亦醉醺醺地相扶而去。
侯离送他出来。李穆叮嘱他,派人留意甘祈动静。
侯离点头,道自己会加以防备。
李穆告了声辞,上马要走,却听他又唤了声自己,便停马,回头望了过来。
侯离来到马前,说:“李刺史,今夜那少年乐师,我一见如故,更喜他乐技高超。正好我这里,少他这样的人。不知他是你何处所得?可否将他留下?”
见李穆沉默着,忙又道:“李刺史若是肯让,我愿出千金。”
李穆盯了他一眼:“她早是我的人了。你道我让不让?”
侯离一呆。没想到原来他早已收了那少年。慌忙赔罪,躬身道:“是我唐突了!再不敢有此妄念。李刺史勿怪。”
李穆撇下侯离,驱马便去。
……
洛神被蒋弢送到驿馆,入了李穆下榻的所在。
昨天在马车里行路了一天一夜,今天整整一个白天,又全神贯注地在做事。更不用说晚上那一支琵琶曲,贯注了自己全部的感情,极是耗费心神,一曲毕了,便似打了一场仗,安顿下来后,吃了些东西,人慢慢放松下来,按说,洛神应该很是疲乏了。
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睡。
方才她跟着蒋弢现身后,他盯着她的那种目光,叫洛神当时就忍不住全身暗暗地寒毛倒竖。
那种感觉,此刻还未完全消去。
她感到异常兴奋,有点骄傲。
当然,也少不了紧张。
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大胆、也最冒险的一件事了。
她知道他很不高兴。
也知道等他回来,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她隐隐地盼着他能早点回,又好像有点害怕去面对他。
心里不断地反复纠结,哪里还会有半分的睡意?
……
李穆拒了侯离,心中只觉愈发躁动。那驿馆离侯府亦是不远,很快便到了。
蒋弢并未离去,还带着随从,亲自在外头守着,忽见李穆回了,正大步地朝下榻之地走去,疾步迎上。
“她在屋里?”
李穆停步,问。
蒋弢点头。
“敬臣,实是对不住,我……”
李穆却摆手,止住了他刚起头的话。
“我知你是一心助我成事。但我想你也知道一事。”
“结盟不成,我仍可战。今日失了城池,明日我可夺回。但倘若她有个闪失,蒋二兄,你叫我往后如何自处?”
“下回她若再自作主张寻你,不论何事,我望你勿再丛她,而是告知于我。”
他说完,便继续朝里走去。
蒋弢望着前头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庆幸、后悔、亦难免还有几分诧异。
李穆娶高氏女,在蒋弢看来,爱慕固然是有的。毕竟,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高氏女无论是出身、容貌抑或才情,当世皆少有女子能及。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高氏女在李穆的眼中,地位竟重要到了如此地步。
此刻再回想他方才那话,不禁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如他所言,平安无事。
否则,万一真若出个什么意外,自己往后,恐怕真就无颜再去见他了。
……
李穆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床边静静卧着一道身影。
他关门,慢慢朝她而去,最后停在了床前。
头上的小帽脱去了,但长发还是束着男子的发式,身上也是原来的衣裳。
这般蜷在床边,乍一看,依旧少年模样。
她似乎睡得很沉,半晌,一动不动。
李穆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忽然道:“起来。”
洛神方才辨出了他的脚步之声,一阵紧张,干脆趴到床上假装睡觉。
没想到被他识破了,只好睁开眼睛,爬坐了起来。
见李穆站在床前,居高地盯着自己,脸色并不好看,便抢先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忙?若是,难道你不该谢我?”
李穆眯了眯眼。
“我知道你是怕我危险,才不让我来的。可是我都和你说过,我不怕!再说,我是知道我多少能帮上你的一点忙,所以我才想来的!我不是确实帮到你了吗?”
洛神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抢着话。
“我为了尽早赶到,昨晚一夜没睡,都在路上赶路。今天忙了一天,连口饭都来不及吃。还有,你看我的手……”
她把自己十个被琵琶弦磨得发红的指头摊给他看。
“这里没有合适的指套,我就用手。指头皮都要磨破了。我有说疼吗?”
“还有,你若真恩将仇报不谢我,还要骂我,你骂就是了,我绝不还嘴!但蒋二兄那里,你不要怪他。是我去找他,要他帮我忙的!”
洛神一口气抢完话,便等着他开口。
等了半晌,见他依旧一语不发,倒是盯着自己的两道目光,显得愈发古怪,暗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被他看得渐渐心里发虚。于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下站得比他还要高了,翘起下巴嚷着:“反正我做都做了!也没出事!你这个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穆盯着她那张在自己面前不断一张一合的红艳艳的小嘴巴,咬牙,一步上前,咚的一声,单膝跪上了床,伸手一拽,便将趾高气扬的洛神抓了过来。
洛神见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哎呦”一声,人就被扯倒在了枕上。
她吃惊张开的那张小嘴,像朵绽开的散发着香味儿的花骨朵,吸引着狂蜂浪蝶,想去探究一番藏在里头的甜蜜。
李穆用自己沉重的身躯牢牢地压住她,制止了她的挣扎和反抗。
等她乖了,安静了,他拿起她的手,捉住她的指,一只一只地亲她指尖。
一只手亲完了,又换另一只。
洛神脸悄悄地红了,抿了抿嘴,缩回自己的手,不让他亲。
他的手指便慢慢地移到了她的嘴边,抚那两瓣他已盯了良久的迷人唇瓣。
她起初仿佛被他的这个突然举动给吓住了,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指爱抚着自己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那双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下。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竟伸出了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指。
舔完,自己仿佛也感到害羞了,脸一下子又变红了,唇瓣似受惊了的蚌肉那般迅速闭紧,又飞快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了。
李穆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纯真却又充满无限诱惑的生涩挑逗,给彻底弄得失去了理智。
残留在指上的被她舌尖舔舐过后留下的那种柔软湿滑之感,令他后背的脊尾末端,陡然起了一阵强烈的酥麻之感。
他整个人,竟打了个哆嗦。
身体里已折磨了他一个晚上的那种炙燥之感,突然间,全部爆发出来。
再受不了了。
攫吻住她,解起她的衣衫。
女孩儿的娇躯被裹在男衣里,腰间有带,结打得很牢。像是忠诚守卫着她的卫士。
他一时解不开,急躁一扯。
伴着一道清脆的裂帛之声。衫便被撕裂了。
洛神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连许久之前那个晚上,她第一次和他做这男女之事时,他似乎也没此刻这般急躁。
他像一头野狼,要立刻将她拆吞入腹了似的。
洛神也不知自己为何刚才就会做出那个动作。
只是有点想讨好他,觉得他会喜欢。
想着,鬼使神差般地,就舔了。
她没有想到,会惹他如此的反应。
她又紧张,又害羞,又是兴奋。
心底里,隐隐还有点得意的感觉。
有点痛。她吃痛,咿呀了一声,贝齿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肩上。又慢慢地松开,娇喘着,在他耳畔撒娇:“你还骂不骂我了?方才那么凶……”
男人没有停下,亦未出声。
反而愈发凶狠。
滚烫的汗水,一滴滴地滴在她洁白如玉的胸脯之上。
洛神被他欺得神魂颠倒,又恍恍惚惚,或许是这一刻太过好了,渐渐地,这些日里暗暗萦绕着她的忧愁反又攫住了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两条玉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抽离自己而去。
她咬着他的耳,含含糊糊地问:“郎君……你喜欢我……是不是……”
男人依旧沉默着,并未停下,却含住了她的嘴,温柔地用自己的唇舌亲吻她,以此回答她。
她仿佛一条快要断了气的鱼儿,等他松开了她的嘴,喘回来了一口气儿,又闭着眼睛,在他耳畔絮絮地哀求。
“郎君……我不想走……我想留下陪你……可我又不忍让阿耶阿娘伤心……”
“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好不好……如今你能不能先听我阿耶的话,向他服个软,好让他放心……”
“我能帮你做事的……我也会对你很好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听你的话……”
含含糊糊的娇声软语,带着近乎卑微的哀求和祈怜。
任是铁石心肠,也要是被打动的。
洛神却感到压住自己的那具男子身躯,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眸,对上了他的双眸。
他凝视着她,眸底还带着晦暗而炽烈的情欲的颜色。
但是那颜色,却仿佛在缓缓地淡去。
忽然,仿佛清醒了过来,洛神在他身下,瑟缩了一下。
李穆凝视着她那张带着泪痕的绯红面庞,抬手,轻轻擦去眼角沾着的泪,随即从她身上慢慢地坐了起来,背对着她,坐在了床边。
洛神立刻跟着爬了起来,张臂,从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满是热汗的后背之上,哀求:“郎君,方才我只是胡说八道。我也不知怎的就说出那话了。你莫当真。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她爬到他的身前,紧紧地缠住了他。
李穆却将她身子抱了起来,取衣替她擦拭身上汗渍,放她躺了下去,用被子盖住了她。
“阿弥,前日我去看了高桓。他已能下地。想必过些天,伤势也就好了。等他伤好了,你还是先回建康为好。这里确实不适合你留。”
他顿了一下。
“阿弥,我还是先前的意思。你若愿意跟我,我盼你,再等我一年。”
洛神望着他,面颊上的红潮,渐渐褪去,泛出了苍白的颜色。
“一年之后,就算你拿下了西京,又能如何?我阿耶会因此让我跟你?”
“我只是想现在就留下,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吃苦。”
“可是你好狠的心。”
她喃喃地道。
“等阿弟伤好,我听你的,回就是了。”
她闭上了眼睛。
第75章
这一夜对于洛神来说,是如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的一夜。
因为帮到了李穆的忙而获得的所有自信和喜悦,荡然无存了。
她并不是有意要在那种时刻扫他的兴的。
在她开口恳求他之前,她甚至几乎已经忘记了临行前,阿耶曾留给她的谆谆交待。
只不过心底里,一直有个声音存在。
每每欢乐和放纵的时刻,那声音就会适时地冒头,提醒她,它存在着。
而就在她为自己的自取其辱而暗自伤心羞愧之时,李穆甚至没在身边伴着她。
——自然了,这也是不能怪他半分的。
因为当夜,甘氏和侯坚就发动了叛乱。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是连夜突袭,包围侯府和驿馆,杀死侯定父子以及李穆。
但没有想到,对手早有防备。
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结盟的夜晚。
也是一个充满了血腥的杀戮的夜晚。
耳畔,外头的厮杀声响了半夜,直到天亮,才终于彻底安静了下去。
甘祈和侯坚当夜就伏诛。随众党羽,随之也纷纷遭到清洗。
过了两天,李穆协助侯定处理完善后事宜,带着洛神离开。
洛神走出驿馆的时候,看到街上人来人往。
这里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和祥和。那晚上,喧嚣了半个夜晚的厮杀之声,仿佛只是一个梦。
但驿馆门前台阶上留下的尚未被雨水冲洗干净的一片片发黑的血渍,却又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人。
那夜就在这扇大门之外,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回程走了两天,义成的城垣,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
入城之时,一个城尉迎了上来,和李穆说了句什么。
李穆仿佛一怔,回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洛神。
洛神很快就知道了一个消息。
她的大兄高胤来了,此刻,他人就在刺史府里。
……
高胤是受高峤的派遣,在洛神一行人出发后不久,跟了上来的。
高峤之所以做如此的后续安排,一是不放心路上的安全,二来,应该也是为了确保女儿在见了李穆之后,能尽快回到建康。
他担心李穆不放女儿回来,亦担心女儿不愿回来。
所以高胤此行的目的,很是明确。
高胤的突然到来,显然令李穆有点猝不及防。
但在回到刺史府,见到高胤的面后,他以礼相待,非常客气。
洛神也平静地接受了父亲这样的安排。
唯一想要反抗一番的,便是高桓。
高桓臀部的伤正在恢复,早能下地走路了。
高胤的突然而至,令他闻到了梦想终结的味道。
在几次碰壁之后,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