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周氏的死,林兴成的眼神微闪,对林卿卿的亲近之意消减两分。
“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林兴成对她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林卿卿本以为能跟他更“亲密”一点,不料林兴成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冷淡许多,不由惊讶。
她觉出几分古怪,却又想不通怎么回事,抿了抿唇,转身回了院子。
到了晚上,林卿卿叫了迎春跟她一起睡。
迎春是个很爽快的姑娘,也不推脱扭捏,被林卿卿一叫,当即蹬了鞋子就上床了。
从没见过这样干脆爽快的姑娘,林卿卿觉得很有趣,对她更喜欢几分。
“明天我们出门,去瞧瞧我娘留下的两间铺子。”林卿卿说道。
她要瞧瞧,那两间铺子到底是谁在打理,又打理得怎么样?
迎春很干脆地应道:“是,小姐。”
林卿卿被她脆生生的语气逗得直想笑。
“小姐,您从周府出来得急,舅老爷没来得及跟您说那两间铺子,奴婢跟您说说?”
林卿卿听了,顿时有些惊讶:“你知道?”
☆、015
“恰好奴婢的爹教过奴婢。”迎春说道,“奴婢的爹是周府的账房。”
林卿卿本以为是周一山跟迎春讲过,才把迎春派到她身边帮她。听罢,更为吃惊,这个丫鬟的出身可不低,在家生子里头也是拔尖儿的!
舅舅怎么给了她这么厉害的丫鬟?
“你爹怎么教你这个?”林卿卿有些好奇地道。
很少有人教女孩子怎么管账,莫非迎春家里没有男孩么?
迎春却会错了意,以为林卿卿问她为何学那两间铺子的账,便答道:“我爹常教我,做账要凭良心,不能捣腾弄鬼。姑奶奶的两间铺子,偏偏做假账做得厉害,我爹就拿来跟我讲,他们是怎么做假账的,又是怎么欺瞒上头的。”
林卿卿连忙道:“那你跟我说说?”
迎春便把自己知道的事,对林卿卿倒了个底朝天。
林卿卿心里有了谱儿,第二日就带着迎春去瞧两间铺子。
“这位小姐,您买不买啊?不买就别在这站着,挡着我们其他客人了!”
小伙计很不耐烦地来到林卿卿面前道。
林卿卿带着迎春进了铺子,只是四下里瞧着售卖的货品,又听着伙计们给客人的报价、讨价还价等,半天也没有买东西,掌柜不耐烦了,一直往这边翻白眼。但林卿卿脸皮甚厚,一直也不动,他索性遣伙计过来撵人。
迎春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哪有伙计撵东家的?她张口刚要顶回去,谁知被林卿卿一扯袖子:“我们走吧。”
迎春一愣,压下嘴里的话,跟着林卿卿走了出去。
来到外头,迎春才问出来:“小姐,怎么不教训他们?这铺子虽然被继夫人经营着,但到底是姑奶奶留给您的东西,您才是东家。”
“不要打草惊蛇。”林卿卿抚了抚面纱,轻声说道。
她今日来瞧,只是打探一下两家铺子的情况,并不想摆东家的谱。
刚才瞧了一圈,铺子果然是黄氏在打理。她心里有了底,便拉着迎春出来了。
等铺子收回来后,这些人都要换掉的——黄氏那样厉害,他们都敢欺瞒,何况是她?
因此,更没必要计较了。
“哦。”迎春见她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两人此时都有些口渴乏累,便进了一间茶馆歇脚。
不成想,才刚坐下,门口便进来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瞧见这边,登时眼睛一亮,提脚就走过来:“卿、卿!”
林卿卿眉头一皱,当即心生离意。
“迎春,我们走。”林卿卿拉着迎春站起身,往外走去。
迎春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就被抓了起来。但林卿卿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了。因此,起身跟在林卿卿身后,就往外走。
不想,前面站了一人,正正堵着过道。
迎春眉头一拧,上前道:“麻烦让一让!”
没看见她们要走吗?这人挡着道,也太不知礼了!
徐渭却不理她,俊脸上满是笑意,冲着林卿卿笑:“卿卿好生客气,竟然起来迎我。”
她分明要走,怎么是迎他?林卿卿知他脸皮厚,也没想到他脸皮这样厚。并不跟他争执,屈膝福了一福:“见过王爷。”
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他打交道,说完就要走:“不敢打扰王爷用茶。”
徐渭探手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巧劲儿一带,将她按回了座位上:“不打扰,不打扰。”
他笑吟吟的模样,看得林卿卿抿住了唇,用力挣着手腕:“请王爷放手!”
一旁迎春见林卿卿被占便宜,顿时急了。也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拳头一握,就朝徐渭的胳膊上砸了下去:“放开我家小姐!”
徐渭听得她拳头带风,眉梢挑起一丝讶异,四两拨千斤地隔开了她的拳头:“你是卿卿的丫鬟?”
这样厉害的丫鬟,他前世怎么没见过?
迎春一拳下去,不仅没救出林卿卿,反而自己被拨向一旁,心里也是一惊。以她的力气,等闲男子都打不过她,怎么这个王爷如此厉害?
徐渭打量她两眼,扭头就冲着林卿卿夸赞起来:“你这个丫鬟好,又有力气又护主。”
她的丫鬟当然好。
林卿卿不答,抿着唇,只是往外挣着手腕。
徐渭见她的手腕都红了,还在往外挣,顿时有些心疼,舍不得再握着她,连忙松了手。而后倾身过去,笑吟吟地看着她问:“卿卿怎知我是肃王?”
那日在池边,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叫破他的身份,徐渭就疑惑上了。
林卿卿后来想过了,早就防着他再问,此时听他果然问起,不慌不忙地答道:“有幸见过王爷。”
徐渭一听,眼睛亮晶晶的:“哦?在哪里?我怎么没印象?”
“三年前王爷出征回来,经过城门的时候,民女有幸目睹王爷风采。”林卿卿答道。
徐渭解了疑惑,却是更高兴了:“是不是觉得我英俊潇洒,威风凛凛?”
换了旁人这样厚着脸皮自夸,一定会引人反感。偏他生的俊美,眼神清亮,竟让人丝毫生不起反感。
不过,林卿卿对他避之不及,往后倚了倚,跟他拉开距离:“王爷天威,民女不敢直视。”
“没事没事,尽管看我。”徐渭不太高兴她这样疏离的样子,伸手想拉她的手,不料林卿卿似乎早有预料,猛地缩回去,叫他抓了个空。愣了一下,微微拧起了眉头。
“不敢叨扰王爷,民女这就告退了。”林卿卿站起来,福了福身,绕过他就走。
徐渭知她不愿意多留,也就没再强行留她。看着远去的窈窕背影,一时疑惑,一时怅然。
卿卿怎么这样冷淡了?
重生回来也不好,卿卿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的甜蜜。
余光看见桌上的茶杯,是林卿卿喝茶留下的,他随手揭开杯盖,只见里面的茶水几乎没动。
她根本没来得及喝,就走了。
就这样避他不及么?徐渭脸上的笑意敛去。
“这一世,别想再离开我!”想起前世那一幕,徐渭的眼神变为幽然森冷。
林卿卿不过出门喝个茶,也能撞见徐渭,心情很是不好。再没了玩乐的心情,带着迎春回了府。
坐在桌边,备好笔墨纸张与算盘,与迎春并头挨着,算起两个铺子的生意。
这两个铺子,一个做的绣品生意,一个做的香粉生意,都是很好的买卖,不说日进斗金,抛开各项杂支,每日净赚也有二三百两。
一个月下来,便是大几千两银子。
“我没看账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昧下多少,但我爹说过,他们昧下的很多。”迎春道。
林卿卿对两个铺子的掌柜做假账一事,并不感到气愤。这些钱落在他们口袋里也好,总比落在黄氏的口袋里要强一些。
她心里有了谱,就去找林兴成。
“爹。”林卿卿走进书房里,笑着叫了一声。
林兴成忙得很,马上要出远门一趟,很多事情要交代下去,手边是一摞一摞的簿子,他飞快写着什么。
见林卿卿来了,抬头一笑:“卿卿啊?来找爹有什么事儿?”
林卿卿没跟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爹,我娘是不是留了两个铺子给我?”
听完,林兴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铺子?
林卿卿见他不答,也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直直地望着他。
渐渐的,林兴成想起来了。
周氏的确有两个铺子,还有几个庄子,都是她的嫁妆。她去世后,这些东西便该给她的儿女。但那时林卿卿还小,他又忙得很,便将两个铺子和几个庄子都交给了黄氏打理。
回过神来,林兴成面色淡淡:“怎么想起这个?”
他倒没有不想交还,那点子东西,他还看不眼里。他只是出于商人的敏锐直觉,在林卿卿的行为中察觉到一丝不对。
或许,林卿卿最近的变化太大了些。
“我长大了,想学着自己打理庶务。”林卿卿抿着唇,低头有些害羞地道。
她还是少女模样,天真烂漫,抿唇垂眼的表情一做出来,又甜又软。
林兴成见了她的模样,心里的警惕微消:“你那时年纪小,我让你母亲帮你打理着。既然你长大了,也是该交回给你了。”
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不缺这点东西,没必要因为这个叫林卿卿不痛快,从而跟他离心。
至于林卿卿最近变化太大,他心里想着,到底是长大了,有点心眼也是好事。
只不过,心里到底有些埋怨。林卿卿怎么现在才表现出优秀?若是她一早就如此,他也不会冷落她这么多年。细水长流的感情才稳固,若他像对林佩佩一样把她放在手心里疼,何愁她跟他不一条心?
不像现在,付出的每一分,都像是堆在沙子上,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多谢爹!”林卿卿听他答应得痛快,也有些意外。她知他会同意,但没想到他同意得这样干脆,准备好的话都没说出口。当下一脸惊喜,双手合在一起,还小小地跳了一下。
这副模样多多少少讨好了林兴成,佯怒道:“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爹最好啦!”林卿卿笑道。
当晚,黄氏就知道自己要吐两间铺子出去,当下不乐意了:“老爷真是欺负人!当年那铺子没人管,就要我管,一个个亏的不行,我填了多少嫁妆进去?如今赚钱了,又要我交出去了,我不依!”
☆、016
林兴成一听,就知道黄氏不想交出来。
“这点子东西,才值得多少钱?”林兴成搂着黄氏哄道,“她想要,给她就是了。你亏进去的,老爷补给你。”
任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忙碌一场,却给他人做嫁衣裳。林兴成很能够理解黄氏的不情愿,但他不能允许她不交。
“我是贪图那几个钱吗?”黄氏横了他一眼,“大小姐如今越来越过分了,从前是暗里给我们母女气受,如今连面子工夫都不做了,直接踩我脸上来!”
林兴成心下觉得好笑,这些年来到底是谁给谁气受?
“那你想怎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黄氏又横他一眼,“我是抓着东西不放的人吗?既然是大小姐的东西,我可从来没想过据为己有,这些年来不过是代管罢了。现在大小姐长大了,老爷叫我交回去,我交就是了。可老爷得知道,这事儿我是委屈的!”
两个铺子都是赚钱的生意,每年交上来也不知道多少银子,全都进了黄氏的私囊,没用到林卿卿身上一分。说起委屈,她可真是不委屈。
不过,林兴成懒得跟她计较这些,搂过她又哄道:“回头老爷双倍补给你。”
黄氏的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我要城东那间卖古玩的铺子!”
那间铺子是林兴成手里极赚钱的生意,一听之下,没有应声。
“我就只要这一个,不要老爷补给我两个了。”黄氏见他不吭声,笑着偎了过去:“好不好嘛,老爷?”
林兴成轻哼一声:“胃口不小!”
黄氏一见有戏,立刻俯身,服侍起他来。
一番恩爱后,林兴成答应了她,但他郑重地嘱咐了一句:“以后不许难为卿卿。她是我要送进贵人府里的,林家能不能更上一步,全看她了。”
黄氏听罢,心里不悦。
“瞧老爷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为难过她?”轻哼一声,翻身背过去,闭眼睡下了。
林兴成只当她听懂了他的敲打,也翻身睡下了。
没过两日,绣坊和香粉铺子交到了林卿卿的手里。
林卿卿看着账单,不是很明白,便叫迎春一起来看。
迎春是个中好手,她翻看了两遍,非常惊讶地道:“这两个掌柜,贪了不止一半!”
“这么多?!”林卿卿也惊讶不已。
迎春郑重地点头:“他们可是胆大包天了!”
林卿卿不禁笑了出来。
这些年,黄氏可真没尝到太多甜头。
接下来的日子,林卿卿周旋于两个铺子中间。
她从前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颇有些吃力,但她很愿意学,每天再累也开心。
直到一日,在绣坊里清货的时候,被人找上了门。
“我们之前订的观音送子呢?怎么过去这么久还没绣好?我们可是给了三千两银子的,你们别是吞了不认吧?”
一个婆子站在绣坊门口,叉着腰大声嚷道。
林卿卿连忙叫迎春请她进店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