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盛元康给你的东西。”对方见元宁一直沉默,递了一包东西过来。
元宁接过布包,借着月光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草编的手环。
上次在湖边,大哥也是编了这么一个手环给自己。
不禁微笑。
“话和东西我都带到了,我走啦。”对方见元宁捧着一堆草傻乎乎的笑,对这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表示不理解。
元宁急忙喊住他:“别走,等等。”
“大小姐,你还想干嘛?”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听着一口一个大小姐,元宁非常想说,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三小姐。可这功夫哪里说这些闲话,如今有求于他,还得讨好他。
“嗯,你叫什么名字?”
“常云。”
“嗯,常云,你能帮我带点东西给我大哥吗?”
“什么东西?”
“就几句话,我想写几句话给大哥。”
常云拽拽地说:“我可不保证能带到哦!”
“知道了,要是弄丢了我不怪你!”元宁暗骂他一句,赶忙跑回屋里,从书桌上摸出了纸笔,又跑回窗户边上,借着月光开始写字。
原本是想写“不必报仇,早些回家”,可元宁的耳边又回响起常云说的那句“你是不相信他能给你报仇了”。于是,落笔的时候写成了“尽快报仇,早些回家”。
写完了这四个字,元宁发现手中的纸还剩了一大半的空白。
她想了想,把纸撕成了两半,提笔又写了两个字:谢谢。
“这一张,给陆行舟。”
……
正在元宁趴在窗户上对月写字的时候,盛元柔也坐在窗户口,手中拿着一封信,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秦嬷嬷半夜起夜,见这边屋里还点着蜡烛,便跑过来看。
一走到门口,就看到正在打盹儿的秋月,气的狠狠踢了她一脚:“混账奴才,主子还没睡下,你倒先歇了!在哪儿学的规矩!”
秋月正在做梦,被猛踢这一脚,顿时滚到了地上。
见是秦嬷嬷,急忙忍着痛认错。
盛元柔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月,淡淡道:“嬷嬷别骂她了,大半夜的别惊动了府里其他人。是我不想睡,让她先下去的。”
“主子要做什么是主子的事,下人可不能因为主子宽厚就失了分寸。”秦嬷嬷放低了声音。
“嬷嬷教训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盛元柔对这些没有兴趣,依旧转过头望着外面。
秦嬷嬷训完了秋月,把她撵下去,把门关上,走过去给盛元柔搭上一件披风。
“夜里的风凉。”秦嬷嬷望了一眼盛元柔手里握着的纸,小心的问,“舅老爷的信上说了什么?”
盛元柔也瞥了一眼手中的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中。
“舅舅说,他去年就写信给爹爹询问我的婚事。”
“老爷怎么说的?”
“爹爹许是嫌舅舅管得太多了,叫舅舅无需操心,我的婚事爹自有打算。”
“那……老爷……”
“爹的打算,不就是让二婶做主么。”
“舅老爷那边,就没别的话了吗?”秦嬷嬷还是不死心。
“舅舅说,他与衢州赵家是故交,那赵家上一辈虽然没落了,但出了个神童,与我同岁,他看过,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他说,如果我觉得可以,他可以托人给二婶和赵家传话,促成此事。”
“衢州的赵家?”秦嬷嬷陷入了沉思,“那个神童叫什么名字?”
“赵琰。”
“好,我记住了,我改日就派人出去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人。”
盛元柔摇摇头,“那赵家上一辈出过大官,但早就死了,如今这个赵琰,虽有神童之名,可谁能保证将来他能考到功名?说不定只是个伤仲永罢了。”
“阿柔,舅老爷既然那么说,就错不了,你别想太多了,等我先去打听打听再说。”
“也罢,我能依靠的,除了爹,就只有舅舅了。我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难道就能等到国公夫人上门吗?”
秦嬷嬷疑惑:“国公夫人?”
“嬷嬷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国公夫人上门,送了阿宁一串价值连城的红珊瑚手钏。”盛元柔咬咬嘴唇。
“这我知道。国公夫人与二夫人是手帕交,国公府那样的家底,拿出这种礼物也不稀奇。”
盛元柔的目光渐渐幽深:“这次在皇觉寺,国公府的世子谢檀说,皇后娘娘要元宁进宫做公主伴读。”
“你的意思是,国公夫人这么抬举元宁是……”
“国公夫人的幼子谢冲,与元宁年纪相仿,她这么抬举阿宁,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结亲。”
“这……我听说卫国公府只有两位嫡子,这倒是三姑娘的造化。”
“能出生在二房,的确是她的造化。”
秦嬷嬷知道这些盛元柔心里最浓的心结,根本无法劝解,只能沉默。
“那,还去打听那个赵琰吗?”
“当然去,毕竟,这是我的造化。”
第31章 爹爹
“姑娘, 姑娘……”细叶站在元宁的榻前, 小声地唤她的名字。
从皇觉寺回来已经十日了,每天吃着泓济大师开的药,元宁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 睡眠再不像从前那般浅, 连午后的小睡也睡得挺沉。
细叶喊了几声,见她依旧没反应, 只好壮着胆儿摇了摇元宁的胳膊。
“怎么了?”元宁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语气也不太好。
谁在睡觉的时候被叫醒能有好语气呢?
“姑娘,刚才正院的许嬷嬷过来说, 老爷回来了。”
老爷?爹回来了?
元宁嚯地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再没半分的睡意。
“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些叫醒我?”元宁嗔怪着,自己就爬起了身,径直跑到梳妆台前。
细叶正在想怎么回话, 元宁回过头便是一句:“愣着干嘛, 还不过来给我梳头!”
元宁真真是明白了上辈子为什么那么信任碧玉, 敢情这屋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笨。
好在细叶反应虽慢,动作麻利,拿起梳子就忙活起来。
这边细叶给元宁梳头, 那边春风开始给元宁找要穿的衣裳, 鹅黄色的裙衫,元宁最喜欢的打扮。
片刻功夫,元宁就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直奔正院。
龙氏的小院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元桢、元慈、元柔和元淳都已经到了,连大房的柳姨娘也带着盛元惠过来了。
元宁进屋的时候,盛敏中正在询问元淳的功课。
盛元淳站在屋子中央:“回禀爹爹,淳儿前些日子开始读四书,刚学完了《大学》。”
“能读懂吗?”
被盛敏中这么一问,盛元淳羞赧地低着头:“不懂。”
“不要紧,四书五经俱是经典,到了爹这把年纪,也不敢说自己全懂了,你能认真去读,已经是很好了。”
元淳听到父亲的肯定,心中有些高兴,抬起头露出一个怯怯的笑。
元慈正好瞅见元宁进门,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于是笑道:“淳儿的确是很好,有些人快十岁了,都没翻过《大学》呢!”
经她这么一打趣儿,屋子里的人都笑着朝门口的元宁看去,等着看她怎么还嘴。
元宁却压根没听见元慈的戏谑,只呆呆看着坐在屋子正中间的父亲。
盛敏中并不是出众的美男子,但俗语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盛敏中便是那种气度高华之人。他的气势并不咄咄逼人,明明看着他一派和煦,却令人不敢轻视。
如今的他正值壮年,许是因为常年在外游历,被晒得有些黑,依旧风度翩翩。
“阿宁,你来了。”盛敏中看到女儿呆呆站在门口,微笑着喊了她一声。
这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平平常常的一句问候,在元宁听来却宛如天籁。
“爹!”元宁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穿过屋里的众人径直扑到盛敏中的怀中。
前一世她弥留之际,最后听到的就是盛敏中惨死的消息。
如今看到父亲还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心中万分激动。
她由衷的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明,甚至感谢盛元康,给了她一次重获一世的机会。
娘还在,爹还在,真好。
一屋子的人看着元宁紧紧搂着盛敏中,眼泪簌簌而下,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这反应有些反常,不过在场的人能理解,毕竟刚刚遭了大难,这会儿见到父亲就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三姑娘真是太想爹爹了。”柳姨娘见状,便识趣地带着盛元惠离开了。
剩下在屋子里的人,加上盛元柔也都算得上是二房的人了。
龙氏看元宁趴在盛敏中怀中哭个不停,一时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元祯和元慈出生的时候,盛敏中还在朝中为官,他们俩的启蒙都是盛敏中亲力亲为的,盛敏中辞官后,因为担心他们俩功课接不上,一直把他们俩带到了身边留在书院学习。只有元宁,出生后不久父亲就辞官离京,因为年纪小身子又娇弱,龙氏只把她留在京城里养大。
虽说元慈元桢跟着父亲在外面吃的穿的都不太好,但跟在盛敏中身边,两个孩子的品性、功课都是出类拔萃。元宁自小在龙氏身边教养,又是幼女,难免宠溺了些,她不爱学习,龙氏也由着她。跟盛府一般的子女不同,元宁只喜欢讲究吃讲究穿,跟京城里别家的名媛贵女无异。
每每想到这些,龙氏的心里总觉得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元宁。
盛敏中看着元宁,心里也是愧疚的。
元祯和元慈,都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元宁却极少与他相处,一年才见那么几次。这次元宁出事,做父亲的也不在。
看到女儿哭着扑过来,他心疼极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由着她哭。
过了好一会儿,元宁的情绪才渐渐的平复。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脸看着盛敏中:“爹,您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盛敏中看她脸上还挂着泪,转过头看了眼龙氏,龙氏急忙把手帕递过去。
他给女儿擦了擦泪,这才温和的说:“爹收到元祯的信,说你出事了,这就赶回来。幸好是虚惊。”
元宁默默的算了算日子,从送信到爹爹收信,再到赶回京城,爹爹应当是日夜兼程没有半分的延迟。
“爹,您一路辛苦劳累了。”
“我的阿宁,又长大了。”盛敏中笑,其他人也一起笑了。
龙氏早已派人把花园里收拾开来,摆了桌子、茶点,又让人去大房把盛元惠喊过来。
这是盛府的传统,每次盛敏中从外面回家来,总要把孩子们都叫到一起,给他们说一些外面的风土人情。对于长在闺房的姑娘们,尤其是几个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小姑娘,都是新奇极了。总是在盛敏中讲完之后问长问短。即使是盛元惠,这种时候也显得不那么讨厌。
“蛇?二叔,蛇难道不吃人吗?”
“寻常的蛇是不吃人的,吃人的叫做蟒。而且永州这个地方,不单不是蛇吃人,反而是人吃蛇。”
盛元惠和盛元淳都吓得缩了缩脖子:“吃蛇?”
元慈笑:“那爹吃了吗?”
“入乡随俗,既然到了永州,自然要尝尝。”
“好吃吗?”
“肉质比较硬,不过有嚼劲。”
元宁拉了拉旁边的盛元祯的衣裳:“哥,你吃过吗?”
盛元祯摇头,“书院里功课紧,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永州。听爹说得这样馋人,下次一定要去一次。”
“记得叫上我啊!”元慈立马道。
元宁不甘示弱:“我也要去。”
盛元惠和盛元淳也喊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盛元祯无法,只得连连点头:“都去,都去。”
“阿柔,在想什么?”盛敏中留意到一旁的元柔没有凑热闹,闻言问道。
“我只是在想,若是大哥在,听到能吃蛇,肯定也心动得很。”
“别担心,我今晚会修书一封,送到浙江,那里的学政与我是同榜进士,他在那边为官十年,根基颇深,有他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元康的消息。”
“多谢二叔费心了。”元柔感激地揉了揉眼睛。
元宁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刺眼。
说着闹着,很快就到了晚膳的时分。龙氏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了下来。
只是吃到一半,管家就匆匆闯了进来。
“老爷,卫国公来访。”
元宁一怔,爹爹到家不过大半日,这卫国公的消息也来得太快了。
“将公爷请到书房稍候,我更了衣就过去。”盛敏中说完,便匆匆离了席。
龙氏让孩子们继续吃饭,自己则去张罗茶水,怕下人怠慢了国公爷。
元宁的心思在此时活动开了。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爹爹并没有在现在回家,而是年底了才回的。不过爹爹一回京,就被国公爷带到皇城里去给圣上拜年。那个时候,圣上想要起复爹爹,却被爹爹坚决推辞。
虽然时间差了一些,但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有了要起复爹爹的想法。
不然,卫国公不会在爹一回京就马上上门。
如果,爹爹一直在朝中为官,就不会让赵琰深陷储位之争的漩涡里,如果,爹爹一直在朝中为官,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盛元柔陷害致死。